她這話實際更為嘲諷,眾女子登時咯咯笑作一團,那適才領頭嘲笑的年輕舞姬高喊道:“後生哥,你那玩意兒好使不好使,我們空口說了可不算,不然亮出來姐妹們瞧瞧,大家也來評點評點,如何啊?”


    此言一出,青年再也按捺不住,眼神一寒。我暗道糟糕,剛踏出一步,卻聽唰的一聲,那把明晃晃的寶劍卻以架到那名舞姬脖子上,他咬牙切齒道:“你一個低三下四的賤婦竟敢滿嘴汙言穢語汙衊本公子,今兒個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手中的劍有多好使。”


    這下變故,眾人皆有些呆了,那女子盡管潑辣,可卻未曾真受過威脅驚嚇,這時早花容失色,卻強自鎮定道:“你,你敢在祭司大人麵前動刀子,小,小心大人整個禱告神明,降罪於你。”


    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冷笑道:“是嗎?瞧著那位大人連下個馬車都腳軟無力,指著他來救你,下輩子吧。你這等娼婦,命賤如草芥,小爺殺了也不過花個幾兩銀子就能完結了的事,你真當少爺不敢動你?”


    則已不由得我不動手了,我朝葛九使了眼色,從懷內掏出管蕭。


    葛九大喊:“姐妹們把耳朵堵住。”


    眾人愕然,那青年冷笑道:“怎的?還要吹吹打打,送人上路不成……”


    他尚未說完,我已吹響管蕭,這是一曲《夜梟》,曲調尖利高昂,盤旋刺耳,無有武功之人隻覺耳膜難以承受,有武功的人,卻會覺內息絮亂,失去引導,在體內亂沖亂撞,幾乎破腔而出,輕則消耗內勁,一身內力付諸東流,重則會走火入魔,大口吐血而亡。


    不是我不念舊情,隻是他從來任性妄為,若本家尊長無人教導,那麽就讓我來替人教教孩子。


    教教他,什麽叫吃虧,什麽叫他人性命同樣金貴。


    我一麵吹奏,一麵冷冷注視他,手中長劍哐當一聲跌落,他麵色轉白,額頭上逐漸冒出豆大汗滴,強忍著運息抵擋,卻不知一運內息,腹中即猶如刀割一般疼痛難忍。


    周圍眾位女子早已掩耳失色,見這人瞬間萎靡倒地,不覺發出尖叫聲。我催高曲調,卻在此時,聽得一人勉力嘶聲叫道:“祭司大人息怒,陸兄,年少輕狂,並非,真箇心存不敬,請,看在忠義府的薄麵上,高,高抬貴手……”


    我心中一頓,抬眼看去,卻是與那人同來的另一名青年,此刻同意臉色頹敗,卻能強撐著不倒地,足見內力修為,比之適才這位,又高出一籌。此人年紀稍長,麵目清俊,身材頎長,想來平素風度翩然,便是被我曲調所惑,卻還苦苦忍著不做出損害形象的舉止。


    我猛然醒悟到,此人不就是忠義府的少主,南武林盟主的嫡係侄子,下一位忠義伯府的主人,楊文騌麽。


    也是,我逝去的愛妻小彤,原本定親的佳婿。


    小彤當日雖傾心於我,卻也曾提到,最對不住的,是這位自幼待她如敦厚兄長的楊大哥。我卻堅持忠義府上下,絕無好人,為此,小彤還靜默傷心過。


    想到亡妻,我心下一軟,曲調漸漸轉為柔和,幫著那位調理內息,有隱隱撫慰之意。楊文騌臉上現出喜色,忙盤膝運氣,不一會,便麵色轉常,隨後一躍而起,對我深深一躬,道:“多謝祭司大人手下留情。”


    我住了管蕭,朝葛九看了一眼,葛九會意,立即上前扶著我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大人氣也平了,雨過天晴了,神明不會降罪,大家謝謝大人一片慈心吧。”


    “多謝祭司大人。”眾女子紛紛行禮,那位我救下的女孩兒更是雙目熱淚盈眶,狠狠地瞪了地上那人一眼,盈盈下拜道:“大人救命之恩,娜迦,娜迦無以為報……”


    我舉手止住了她,淡淡地道:“出門在外,要多小心,這般爆脾氣,下回吃虧了,可沒人照應著你。”


    她的眼淚唰的下來,哽咽道:“謹尊祭司大人教誨。”


    我朝楊文騌略略點頭,扶著葛九的手,就要離去,卻聽地上那人嘶聲道:“慢,慢著,你,你適才使得,是什麽妖法?”


    我輕笑,附耳對葛九低語幾句,葛九詫異地瞥了我一眼,對那青年道:“祭司大人知道你姓陸,命我告誡你幾句,你聽是不聽。”


    他喘息著,卻猶自憤憤然道:“呸,江湖術士,誰不知道我陸家莊與南武林總盟關係篤好,知道我是少莊主陸孝東,何足為奇。”


    我又對葛九說了幾句,葛九會意,走過去蹲在陸孝東麵前,輕聲說了什麽,陸孝東臉上現出驚愕,紅白不定,遲疑著看向我,卻已換上迷惘的神色。葛九輕咳一聲,站起身來道:“祭司大人命我轉告陸公子,你命中有祖輩父蔭,是為有福,卻不知福氣總有用完一日,有這功夫專橫跋扈,目空一切,不若抽身想想,若某天父輩亡故,以你一人之力,是否挑得起陸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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