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了下,景炎催促道:“快點,看人追了來。”


    我趴上他的背,景炎深吸一口氣,抱住我雙腿將我背起。


    他的背部並不寬厚,但溫暖一如當年。


    “怎麽這些年你一點都沒長肉?”景炎不滿地道:“還跟那年似的輕得像隻貓。”


    我微微一笑,回他道:“你也未見得長多好,肩胛骨還那麽硌人。”


    那一年,也是這個少年並不寬厚的背,承載著我,倉惶奔走,死裏逃生。


    好容易拐了街,找到馬車,那趕車的一見我們,趕緊從車上跳下,揭了鬥笠,卻是跟了我許久的小廝箜篌,紅了眼眶撲上來道:“我的天爺呀,公子爺,您可算平安回來,擔心死小人了。”


    我喘了氣,拍拍他的肩,道:“沒事,難為你了。”


    “那日琪哥兒哭鬧不休,小的沒法子,隻好帶他回去,哪知道錯開眼就找不著你們,後來裏麵那幾位醒了琴,凶神惡煞地帶了一幫官兵衙役搜府放火,見人就抓,小的怕極了,趕緊逃了出來,投奔了景公子。這一多月,我們找您又不敢明麵上找,又擔心您讓惡人逮了去,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可愁死小的了……”


    我趕緊打斷他的長篇哭訴,簡短地命道:“知道了,日後再說這些事。景炎,我們趕緊上路。”


    “好。”景炎點了點頭,一手抱著琪兒,一手扶我上了馬車,我對箜篌道:“快走吧,後頭沒準有惡人追來了。”


    箜篌嚇了一跳,白著臉立馬爬上車,扯起馬鞭一抽,馬車穩穩向前駛去。


    一路顛簸,但我實在勞乏,竟然靠著車壁便漸漸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卻聽春雨淅瀝,滴滴答落在車頂油布上的聲音。我睜開眼,卻見景炎抱著小琪兒,正低聲說著什麽,小琪兒扁著嘴,一扭頭見我醒了,立即撲過來一頭紮進我懷裏。


    “爹爹爹爹,為什麽咱們要走?我想沈伯伯,想鋪子裏的夥計,我要回去跟他們玩。”他扭著身子撒嬌道。


    我無奈地捏捏他的辮子,望向景炎,景炎朝我苦笑一下,看來小琪兒已經纏他鬧了許久。我嘆了口氣,柔聲問他:“琪兒喜歡沈伯伯對嗎?”


    “喜歡啊,他會給琪兒點心吃,還給我請先生識字,對了,還教琪兒武功。”


    “但他不也經常欺負你嗎?還老是把你弄哭,你忘了?”我問小孩兒。


    琪兒扁嘴道:“栗叔叔說,這是因為沈伯伯喜歡琪兒才這樣的。”他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我問:“而且琪兒要學武功啊,沈伯伯說,隻有學了武功,長大了才能保護爹爹不讓壞人欺負。”


    我一陣默然,心裏莫名湧上些酸楚,強笑道:“景炎舅舅武藝高強,他教你便好了。”


    “我不要舅舅,我要沈伯伯,栗叔叔說沈伯伯武功天下第一,我也要做天下第一,我要沈伯伯,我要我要!”小屁孩突然鬧脾氣,我卻聽得暗自心驚,與景炎對視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驚愕,什麽叫武功天下第一?這不是太狂妄,便是太可怕。


    景炎立即問:“琪兒,你乖,這位沈伯伯可曾告訴過你他師承何處,何方人士?”


    琪兒皺著小眉頭大聲道:“沈伯伯就是沈伯伯,他能摘個小葉兒打小鳥給琪兒玩。我要學打小鳥的本身,爹爹,我們回去,我們回去!”


    我怒而喝道:“回去作甚?看著旁人欺侮你爹嗎?!”


    小琪兒愣愣住嘴,委屈地看著我,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淚霧。


    我自小嬌慣他,從不打罵,嗬斥都很少,這孩子受不得半點委屈,瞧著立即就要哭鬧,我大聲道:“沈墨山是你爹?還是我是你爹?你以為沈墨山對你好啊?你吃的穿的用的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找日子要你爹還銀子呢!就這樣你還要回去是嗎?行!箜篌,停車!”我對琪兒冷聲道:“你不是要回去嗎?現在就下車,自己走!”


    小琪兒顯是嚇到了,他從未見我發這麽大火,扁著嘴哭,又不敢大聲哭,我推了他一把,他立即緊緊攥住我的衣袖哭道:“琪兒不走,嗚嗚,爹爹不要趕琪兒,琪兒乖,爹爹不要趕琪兒……”


    “好了好了,”景炎過來抱住他哄著說:“跟爹爹道歉,說下回再不這樣了,請爹爹不要生氣。”


    琪兒哭得嗚咽難言,隻是怯怯地看我,我心裏一軟,伸手道:“還不過來。”


    他立即鑽回我懷裏,哇哇大哭,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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