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我也不隱瞞,我想繼續查當年的命案,需要你配合。” 江瀛的笑容很冷淡:“我不想配合,我隻想擺脫那些人,那些事,讓他們從我的生活裏徹底消失。”說著,他目露請求,“我想好好生活,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於私,海陽很心軟,很想答應他;但是於公,海陽不能心軟,也不能答應他,所以海陽什麽都沒說,隻是沉默著和他對視片刻,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江瀛站在玄關,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出神了刹那,然後關上了房門。 葉初陽正在洗海陽和法西婭剛才用的杯子,和法西婭鬥嘴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爭了起來。 葉初陽瞥見江瀛回來了,就不再多說,從水龍頭下抬起手朝法西婭臉上彈了個水花:“不許亂叫了,聽到沒有。” 法西婭:“聽到啦聽到啦。” 葉初陽上樓回臥室了,江瀛把法西婭送回房間,幫她合緊窗戶關上吊燈,還把床頭的小台燈移到方便她按到開關的位置,臨走前還摸摸她的腦袋,道:“不能翻身,不然壓到胳膊會很疼的。” 法西婭眼光光地看著他:“嗯嗯。” 江瀛往外走,即將出門時被她叫住。 法西婭:“姐,哦不,江總。” 江瀛回頭:“嗯?” 法西婭問:“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我表哥嗎?” 江瀛怔了怔,道:“我對你好嗎?” 法西婭道:“你對我很好,之前對我好是很客氣的好,現在對我好就像……就像表哥對我好是一樣的” 江瀛道:“對不起,我沒注意,讓你不舒服了嗎?” 法西婭忙搖頭:“沒有沒有,我還很高興呢。如果你是因為我表哥對我好,說明你把我們當家人看待了呀。” 江瀛還是很懵懂,但是法西婭的話讓他感到溫暖,他認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對你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葉博士對你好,我也沒有特意對你好,我隻是……隻是想這樣做。” 法西婭拉高被子遮住嘴笑了起來:“你好可愛呀,像個小朋友。” 江瀛沒說什麽,微笑著在她門前靜站了一會兒,然後幫她關上房門,上樓了。 葉初陽已經躺下了,但是給他留了燈,他剛掀起被子躺好,葉初陽就翻身朝他側躺著,明明已經困了,但還強著精神說:“周靖也的謊話太拙劣了,我還是覺得他才是凶殺案的幕後主使。”說著又皺眉,“那趙銘會是什麽角色?” 江瀛把他往懷裏一摟,下巴抵著他的發頂,什麽都不想說,隻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 葉初陽繼續說:“薑往和周靖也是一夥的嗎?他們倆的關係很奇怪——” 葉初陽自己一個人嘀嘀咕咕說個沒完,江瀛心不在焉地聽著,快把自己聽睡著了時候又聽到放在枕邊的手機震動了一聲。 他打開手機,看到法西婭給他發了條微信:表哥不讓我叫你姐夫,說我很沒規矩。 緊接著發了一張委屈的小黃雞表情包圖片。 江瀛看了,露出微笑,回複:你想叫嗎? 法西婭:想。 江瀛:那就叫吧,我也想聽。 法西婭:歐耶!姐夫晚安! 江瀛放下手機,低頭在葉初陽發頂親了一下,道:“兩點多了,是不是該睡覺了?” 葉初陽歎氣:“一腦袋爛賬,睡不著。” 江瀛:“那我們幹點別的?” 葉初陽抬起頭,發現自己眼睛都熬紅了,眼皮都快黏上了,而江瀛的臉依舊俊帥無敵神采奕奕。他由衷地說:“還是睡覺吧,咱倆的年齡和體力都很懸殊,現在跟你幹點別的,我明天得在床上躺半天。” 江瀛笑了笑,關上燈,摟著他睡了。 第二天,天色還未亮,臥室裏的空氣還很昏沉,枕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江瀛睡得淺,手機一震動他就醒了,然後拿著手機去陽台接電話。 他站在清晨微寒的早風裏,把頭發往後捋了捋,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邊小澄打來的,邊小澄的聲音很緊繃,像是有些緊張:“江總,不好意思這麽早打擾你。” 江瀛還沒徹底清醒,閉著眼捏了捏眼角:“沒事,怎麽了?” 邊小澄顫抖著說:“展,展總自殺了,您過來看看吧。”第135章 火 郊外的山林比城市的高樓更早迎來秋季,一棟建在林間湖邊的別墅麵朝著冷冷的湖水,身旁是青青黃黃的楓樹林,袖帶似的水麵對岸還是楓樹林,黃色紅色的楓樹沿著緩平的傾斜的山脊線斜栽上去,像在燒著一場潑天澆地的黃色和紅色的火。 外麵的世界在燒火,但是別墅裏卻冷得凍人。 一樓落地窗下睡著一個人,他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身上裹了一條薄薄的呢絨毯子,看著窗外的湖水和窗外的楓樹林出神。 一隻橘色的黃狸貓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臉跟前臥下,隨即從嗓子眼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展星羽把它的身子往外推了推,沒精打采道:“幹嘛?斷糧了還是斷水了?” 小貓沒有回答他,閉著眼繼續呼嚕。 展星羽歪過腦袋看了看放在牆邊的食盆,水和食物都滿著,也就不再管它,翻了個身平躺著,雙眼無神地望著二樓高高的樓頂。他覺得自己被關在一個密封的盒子裏,幾塊粗製濫造的木板拚湊起來的盒子,用釘子釘起來,隻漏些空氣進去,連絲光都沒有。 他已經在盒子裏住了一個星期,準確來說是被囚禁了一個星期,因為這裏的門窗封死,隻能從外麵打開。他砸過玻璃,砸過門,還歇斯底裏地喊過救命,然而都毫無用處,因為離他最近的鄰居住在一公裏開外。他很快接受了現實,放棄逃走,在盒子裏住了下來。 橘貓很纏人,又走他身邊臥下,把腦袋擱在他肩上,很親昵地依偎著他。 展星羽不喜歡貓貓狗狗,他覺得這些動物隻有掉毛和隨地大小便的缺點,完全不能發揮出人類賦予它們‘陪伴型動物’的功用。此時他隻有一隻貓陪著,依舊不認為它們能起到陪伴的作用,他隻覺得這隻貓和他一樣,被囚禁在這棟別墅中。 他坐起來,把貓抱在懷裏,撫摸它的身體,哄它安睡。 窗外的小院裏開進來一輛車,他坐在窗後可以看到,就捏著小貓的下顎,輕輕地把小貓的腦袋轉向院裏,笑道:“你看誰來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上下來,雙手各提著一兜沉甸甸的東西,打開門走進別墅裏。 白斯年一進門就看到展星羽抱著貓坐在窗邊,便道:“你感冒還沒好,別坐在窗邊,窗邊濕氣重。” 他提著東西走到一樓的開放式廚房,把買來的食物一樣樣放進冰箱,隻留了兩盒披薩在廚台上,回頭看到展星羽還坐在窗邊,朝外麵的湖水看著, 他倒了一杯熱水,往手心倒了幾片藥,端著水走到窗邊蹲下,把水杯遞給展星羽:“把藥吃了。” 展星羽慢悠悠地轉回頭,雙眼空茫茫地看著他手裏的藥片,問:“這是什麽藥?” 白斯年道:“感冒藥,” 他以為展星羽會像之前一樣,把水潑到他臉上,再把杯子摔了,但是展星羽卻很乖巧地哦了一聲,分外順從地吃了藥。 展星羽擦掉唇角的水漬,把水杯遞給白斯年,抬眼看到白斯年臉上冰冷又稍顯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為我被你關傻了?” 白斯年沒說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展星羽道:“還是你更想看到我朝你扔杯子?”說著,他把杯子放在地上往前滾了滾,然後雙手往後一撐,仰著臉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笑。 白斯年把杯子拿起來回到廚房,邊洗杯子邊說:“這是最後一隻杯子,摔了它,你就隻能用手接水喝了。” 展星羽不懼怕他小兒科的威脅:“白老師這麽小氣,連套新杯子都給我買嗎?咿?你好像忽視了一個問題。” 白斯年脫掉西裝外套扔到沙發上,挽起袖子在櫥櫃裏找吃披薩用的餐具:“什麽問題?” 展星羽道:“你連刀叉和火都不讓我用,卻讓我用玻璃杯,你就不怕我用杯子碎片割腕自殺?” 白斯年用廚房紙細致地擦拭餐盤,輕描淡寫道:“嗯,的確是個問題,明天我給你帶一套塑料的杯子。” 展星羽撇撇嘴,白了他一眼,道:“老古董,沒意思。” 白斯年把披薩擺在餐桌上,又擺好了盤子倒好了果汁,道:“過來吃披薩。” 但是展星羽裹著毯子慢悠悠走到客廳裏,把自己仰麵摔到沙發上,閉著眼說:“不吃。” 自從他住進來以後,白斯年每天下班後都會過來給他送生活用品和食物,如果白斯年不趕時間,就會和他同桌吃飯,如果白斯年趕時間,就把飯擺好了,然後匆匆離開。總之白斯年會很快離開,他也從來沒有挽留過白斯年。今天晚上也是一樣,他等著白斯年離開,把窒息的孤獨還給他。 今晚白斯年似乎不趕時間,他走到展星羽身邊,溫聲道:“是你昨天說想吃披薩,現在怎麽又不吃了?” 展星羽朝沙發靠背轉過臉,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想吃,沒胃口。” 白斯年在他身邊坐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扭正,看著他的眼睛,淡淡地說:“你在向我示威嗎?” 展星羽和他四目相對,看到的依然是白斯年那雙冷如秋水的眼睛,但是今天他卻在白斯年的眼睛裏看到一點別的情緒,白斯年一向對他冷淡又強硬,但是此時的白斯年似乎對他很無奈,對他很無力,連眼神都柔軟了下來。 展星羽翹起唇角,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你在害怕嗎?” 白斯年把他的手握住,歎著氣說:“我已經對你無計可施了。” 展星羽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拽,笑道:“你對付我很有辦法,現在不就把我關起來了麽。” 白斯年把雙手撐住沙發,虛壓在他身體上方,道:“是你想逃走,我才把你關起來,” 展星羽擰著眉毛笑起來,道:“這句話太恐怖了,更恐怖的是你竟然說得這麽理所當然。” 白斯年用手指輕撫他的臉頰,溫柔脈脈地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還約了葉初陽見麵嗎?” 展星羽像隻貓似的很享受他的撫摸,閉著眼喟歎道:“沒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傷害江瀛。” 白斯年:“所以你想傷害我?” 展星羽嗤笑一聲,自嘲道:“我算什麽東西,竟然能傷到你?” 白斯年摸到他的脖子,驀然用力掐住他的咽喉,道:“我從沒說你什麽都不是,倒是你一直在我麵前自哀自歎,你想幹什麽?折磨我嗎?” 展星羽睜開眼睛看他,笑道:“是嗎?我在折磨你嗎?那我真是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白斯年:“我說了,我在收尾,你為什麽不給我時間?” 展星羽:“你有沒有時間幹我屁事?難道你想收尾後和我遠走高飛?” 白斯年鬆開手,很無力地看著他:“你知道你很傷人嗎?就因為我不是江瀛,所以你就對我這麽狠?” 展星羽心裏好一陣搖撼,但臉不改色地看著白斯年:“你把我囚禁起來,難道你對我不狠嗎?” 白斯年微怒:“我讓你等我,等我聽懂了嗎!” 展星羽冷然地看著他:“就算我等你把事情都了結了,你又能給我什麽?” 白斯年不語。 展星羽等了一會兒,隻等來他的沉默。他的心徹底涼透,閉上眼輕笑一聲:“去死吧白斯年,你連一點希望都不肯給我,你對我更狠。” 他把毯子拉高蒙著頭,轉向沙發裏麵,道:“我要睡覺了,你滾吧。” 房子裏沒開燈,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空氣昏暗又沉寂。 展星羽沒睡著,他能感覺到白斯年還坐在他身邊,他不認為白斯年還有話對他說,就像他對白斯年無話可說一樣,白斯年同樣已經把話對他說盡了,他們隻是在做無用的消耗,消耗對彼此那點微薄的幻想。當這點子幻想破滅了,他們都認識到對方永遠不會給與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也就走到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