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瀛掛斷電話,沒有回到葉初陽身邊坐著,而是遠遠坐在沙發扶手上,把打火機拿出來在手裏轉動著,目光飄散地看著辦公室房門。  很快,辦公室房門被推開了,展星羽率先走了進來,道:“他來了。”  展星羽側過身,白斯年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端著一身溫潤儒雅春風化雨的氣質,微笑道:“江瀛,你到底有什麽要緊事,還讓星羽親自去接我。”  江瀛站起身和他握手,笑道:“沒有要緊事也不敢麻煩白老師。”他把手引向葉初陽,“這位是葉博士,齊院長的朋友。”  白斯年走上前和葉初陽握手,笑道:“你好,我們上次見過。”  葉初陽道:“你好。”  他不知道江瀛為什麽把白斯年叫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回避,所以他看著江瀛等江瀛解釋,但是江瀛並不看他,而是對白斯年說:“白老師,情況就是我在電話裏和你說過的那樣。我們的目的不是幫宋友海脫罪,隻是想讓他被公安機關執行強製醫療程序之前先讓他接受精神領域醫生的診斷。這就需要你這位著名的刑辯律師從中出力了。”  白斯年道:“好,我們坐下聊。”  幾個人坐下了,江瀛方道:“白老師,葉博士是精神醫院領域的專家,比我更了解情況。讓他和你聊吧,我就不參與了。”  葉初陽這才知道江瀛早料到了海陽不允許被公安羈押中的宋友海外出接受醫學診斷,所以想用正當的法律途徑解決問題,這次把他叫上來,就是為了解決宋友海的問題。  白斯年遂向葉初陽笑道:“那葉博士簡單說說你的訴求。”  葉初陽迅速切換自己的狀態,道:“就像剛才江總說的那樣,我們想讓宋友海先接受醫學診斷。”  白斯年臉上露出優雅又自信的笑容:“問題不大,時間呢?”  葉初陽道:“這周之內,可以嗎?”  白斯年很專業,葉初陽和他溝通的很順暢。在葉初陽和白斯年談話的時候,江瀛拿起桌上的煙盒,對展星羽使了個眼色,然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兩片辦公區之間有一片公區休息間,外接了一片陽台,江瀛走到陽台上,點了根煙靠在護欄上抽煙。沒一會兒,展星羽找過來了,他把江瀛手裏的煙盒拿走,也抽出一根煙來,咬在嘴裏,說:“火。”  江瀛攏著火苗替他把煙點著,道:“你怎麽不在裏麵陪著?”  展星羽手撐著護欄往外看,道:“陪誰?白斯年還是葉初陽?”  江瀛笑道:“你為什麽不待見葉初陽?”  展星羽冷冷清清道:“我不待見的人多了,都需要說出一個理由的那我不得累死。”  江瀛無奈似的搖頭一笑。  展星羽看他一眼,道:“你為什麽對葉初陽的事這麽上心,還找來白斯年幫他。”  江瀛轉過身,也撐著護欄看向高樓反著強光的玻璃幕牆,道:“很有趣。”  展星羽:“他這個人還是他手裏的程序?”  江瀛想了想,道:“都很有趣。”  展星羽沉下臉,有些憤憤地瞪他一眼,然後把裝在紙袋裏的資料遞給他:“給,你要的資料。”  江瀛把煙塞到嘴裏咬住,掏出資料看了起來,剛掃了幾行就露出一點泛著零星冷意的微笑。  展星羽道:“周青楚的背景的確不太幹淨,你把她查得這麽清楚,還真把她當做結婚對象了?”  江瀛把資料塞回紙袋裏,捏掉唇角的煙,道:“與其讓爺爺安排,不如我自己挑個順眼的。”  展星羽有點咬牙切齒的:“可惜你娶不了她了。”  江瀛沉默了片刻,道:“的確有點可惜。”  展星羽心裏窩著火,不想和江瀛待下去了,就想離開,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了,皺眉不悅道:“有事嗎?”  江瀛回過頭,看到葉初陽在他身後站著,葉初陽稍顯遲疑道:“我找江總。”  展星羽白他一眼,沒好氣道:“一個還沒解決,又來一個。”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  葉初陽已經習慣了展星羽對他來曆不明的敵意,照例沒把展星羽的陰陽怪氣往心裏去。他朝江瀛走了幾步,對上江瀛那雙漆黑平靜的眼睛,還沒好怎麽開口,就看著江瀛僵住了。  江瀛率先打破沉默,道:“和白斯年聊完了?”  葉初陽低下頭推了推眼鏡,道:“其實我沒什麽可跟他聊的,他專業素質很強,考慮問題比我周到。所有我能想到的問題他全都想到了。”  江瀛點點頭,把煙挫滅了扔進角落裏的盆景裏,道:“那你找我什麽事?”  葉初陽一向直言快語,此時卻有些吞吐:“我得向你道歉。”  江瀛雙手揣進褲子口袋裏,一身輕鬆甚至有些倦怠地看著他:“道歉?為什麽?”  葉初陽道:“剛才在辦公室裏,我的情緒有點激動,很抱歉。”  江瀛笑了笑,道:“行,我接受,還有事嗎?”  葉初陽腦子裏很亂,但是江瀛卻像一把刀一樣平靜又冷酷地斬斷了他腦子裏一根根捋不順的亂麻,並且很是輕而易舉,舉重若輕。可見他的憂愁對江瀛來說不值一提。  葉初陽有點心涼,無言靜默了片刻,說:“沒事了,白律師那邊我也不過去了,剩下的事你和他談就行。”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但是江瀛卻把他的手腕給抓住了——江瀛把他的左手抬起來,看到葉初陽左手無名指上貼著一枚粉色派大星創可貼,是他給葉初陽貼上,然後又被葉初陽撕下來的那枚。  此時又被葉初陽貼回去了。  江瀛道:“還在?”  葉初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迅速把手攥成拳頭試圖把手指上的創可貼藏起來,道:“傷口疼,所以——”  江瀛笑道:“所以我們複婚了?”  葉初陽怔了怔,這次卻發不出脾氣了,又氣又笑道:“你真是不長記性。”  說完,葉初陽一把將手扯回來揣進口袋裏,快步離開了陽台,經過湘湘的秘書間,他看到展星羽和湘湘在講話,展星羽也看見了他。葉初陽和展星羽對視一眼,都沒有搭理對方,葉初陽乘電梯下樓了。  展星羽朝空氣白了一眼,道:“一個老男人,有什麽好傲的。”  湘湘道:“啊?葉博士挺平易近人的啊。”  展星羽又瞪了湘湘一眼,端起湘湘泡好的咖啡回到江瀛的辦公室。  白斯年還在會客區沙發上坐著看資料,見展星羽把一杯咖啡擱在他麵前桌上,便笑道:“謝謝。”  展星羽在他對麵坐下,手撐著額角冷眼看著他,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白斯年沒有抬頭,莞爾笑道:“想知道嗎?”  展星羽看了看門外,見外麵空蕩蕩的,江瀛似乎一時半會不會進來,就說:“你真的想幫宋友海辯護?你就不怕他認出你?”  白斯年優雅的疊著雙腿,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蹙了蹙眉道:“有點酸。”然後放下咖啡杯,又道,“我當然不會親自去見宋友海。”  展星羽:“如果葉初陽真的要挖掘宋友海的記憶,那你可就危險了。”  白斯年笑道:“你擔心我?”  展星羽冷冷道:“我擔心鬼都不會擔心你。”  白斯年道:“別擔心,我會處理好。”  展星羽道:“該擔心的人是你,宋友海對你來說是很大的威脅。”  白斯年抬眼看他,目光陰鷙,但臉上卻浮現微笑:“你覺得我會讓宋友海活著嗎?”第39章 三隻兔子  藝術培訓中心距離粱悠悠的死亡地點大約有一公裏多半的路程,沿著長水一中前的麗景街正東直行八百米左右,向右轉彎南行就是美食城,再南行八百米左右就是命案現場。從起始到結束的路線就像一個倒立的‘l’的,路線很清晰。  麗景街開設的店鋪多是服裝首飾高奢品牌,是豐海市俗稱的購物一條街,七夕當天,各個店鋪都推出營銷方案掛出營銷標語,用玫瑰花和氣球把整條街裝點的粉紅靚麗,吸足了年輕情侶們的眼球。  一間首飾店門口架了一架拱形花門,上麵掛滿了各色的心形氣球。邊小澄站在花門底下,掂著腳去夠花門上一隻粉色的氣球,夠了兩下夠不著,於是後退兩步一個助跑起跳把氣球扯了下來,遞給法西婭手裏,道:“那隻綠色的還要不要?”  法西婭指著花門頂部的一隻黃色氣球,道:“我想要那隻黃色的。”  邊小澄捋高袖子,摩拳擦掌:“好嘞,你等著啊。”  店門口搭的花門很有氣勢,近三米多高,邊小澄一米七六的個子踮起腳也拿不到頂部的黃色氣球,但他堅持不懈,一次次墊腳助跑,蹦得像一隻擰緊了發條的跳跳蛙。  法西婭被他可歌可泣的精神感動了:“邊秘書,你真好,順便把綠色旁邊那隻紅色的也摘下來吧。”  邊小澄:“你等一下啊,就差一點點!”  江瀛走了過來,一抬手把綠色紅色兩隻氣球摘下來遞給法西婭,問:“還要那隻?”  法西婭:“不要啦不要啦,謝謝江總。”  江瀛回頭問葉初陽:“你要不要?”  葉初陽斜他一眼,徑直往前走了:“我不要。”  雖然葉初陽說不要,但是江瀛還是拽下來一隻白色氣球,放手讓氣球飛出去,手裏捏著一根繩,牽著那隻飛出去一米多高的白氣球。他快走兩步追上葉初陽,手裏捏著繩子一下下往下拽著那隻白氣球,道:“今天是八月二十五號七夕節,現在是下午五點多,距離命案發生還有三個多小時。”  葉初陽看著街道兩旁的店鋪,把人群和店鋪與記憶中現實世界中的影像做對比,發現那些固定的建築和現實世界中的建築毫無差別,這條麗景街就是現實世界的複刻版。  江瀛又道:“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宋友海的精神艙這麽正常。”  葉初陽不像他那麽樂觀:“也隻是白天正常,到了晚上可未必正常。”  江瀛笑問:“什麽意思?”  葉初陽指了指西斜的太陽,江瀛手中飛升的氣球把太陽擋住了,白色氣球耀耀發著光,像是把太陽拉近到了眼前。  葉初陽道:“咱們剛進來的時候太陽在南偏西三十度,現在大概往西移了四十度,太陽在西沉,時間在流動。宋友海精神艙裏落日的速度和時間的流速都和現實世界中的一樣,待會兒發生的命案也會準時上演。我們現在看到了一切都是宋友海在案發前看到的景象,因為安全,所以他願意如實展示出來。待會兒到了晚上,命案發生,他未必會如實展示給我們看。”  江瀛把氣球拽回來,一下下捏著氣球裏軟軟的空氣,道:“這是什麽意思?宋友海這麽快就發現我們入侵他的記憶?”  葉初陽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防禦心,都有不願意展示給別人看的回憶。我們的防禦心就像給隱秘的記憶上了把鎖,這把鎖就是掩飾真相的假象,或者是把真相圈禁起來的迷宮。我們想找到真相就要挖掘出宋友海隱秘的回憶,這一定會很不容易。”  江瀛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宋友海不會直接明白的把真相亮給我們看,他會把真相藏在假象背後,藏在迷宮裏頭。他會迷惑我們?欺騙我們?”  葉初陽道:“嗯,大概是這個意思。”  江瀛道:“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找到宋友海。”  葉初陽道:“找不到的,這個時候宋友海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直到晚上他才會現身。”  江瀛往前看,看到前麵有一間冷飲店,就說:“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等到晚上再出來看看。”  葉初陽同意了,一行人來到冷飲店,坐在玻璃牆邊的一張桌子周圍,江瀛和葉初陽坐在一邊,法西婭和邊小澄坐在一邊。法西婭用菜單遮住臉,小聲問:“表哥,宋友海的精神艙可以正常消費點東西吃嗎?”  葉初陽也沒有經驗,道:“你試試。”  恰好隔壁桌的一對情侶要結賬,男生叫來服務員,掃了桌上的付款碼付了錢,摟著女朋友離開了。  江瀛說:“看來可以正常消費,想吃什麽盡管點,我請客。”  法西婭點了兩份蛋糕四杯咖啡,服務員把東西端上來,她嚐了一口咖啡,很做作地做出驚訝的樣子:“哇,真的有味道,就像真的一樣,好神奇啊。”  等天黑的過程有點漫長,法西婭坐了不久就覺得無聊,讓邊小澄陪她出去轉。冷飲店裏人來人往,隻有葉初陽和江瀛兩人坐在玻璃牆邊沒有離開過位置。  兩人沒有聊天,就靜靜的坐著,葉初陽本來話就很少,江瀛不同他聊天,他索性一句話也沒有了。他疊著雙腿,把左手擱在腿上,右手輕輕揉捏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粉色創可貼。江瀛坐在他旁邊,始終在看手機,偶爾端起咖啡抿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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