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可以立刻斷定,裏麵就是顧騶臨藏起來的東西。 餘辰逸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失衡,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探著頭往裏麵一照,深處的鐵盒子反出一道冰冷的光。 那是一個保險箱。 餘辰逸不敢把保險箱往外拉,怕被顧騶臨不小心發現,隻能艱難把身子探進去,看著四位數的密碼鎖猶豫了片刻,輸入了顧騶臨的生日號碼。 保險箱響了兩聲,密碼錯誤。 他頓了一下,換成自己的生日再次輸入。 保險箱依舊響了兩聲,密碼錯誤。 餘辰逸皺了皺眉,把手收回來,看著角落裏那個被手電筒照著,發著幽光的保險箱。 生日不對,那還能是什麽密碼? 他的腰彎得有點痛,想從衣櫃裏退出來時卻不小心手一鬆,手機掉落時發出了一聲輕響,他連忙撿起手機,通知頁麵有一封新郵件,是廣告郵件。 他看著郵箱的標誌,電光火石之間,一串數字從他腦海裏閃過。 如果……如果顧騶臨和他一樣,對那場不告而別耿耿於懷,甚至不約而同地在多年後,依舊用盡手段接近對方,那麽密碼會不會是……分別的那一天? 餘辰逸閉了閉眼,再度伸出手,將那串怨過、恨過、卻還是因為後知後覺的喜歡而爛熟於心的數字輸入。 “哢噠。” 保險箱打開了。 “吱——” 顧騶臨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百無聊賴地轉著手上的圓珠筆,側過頭看了一眼手機,是一條新通知。 “啪嗒。” 圓珠筆從手指掉到了桌上,骨碌碌地滾出了一段距離,又被重新抓住,插進了筆筒裏。 顧騶臨往後靠在辦公椅上,語氣有點惆悵可惜,又好像藏著一絲說不出來的竊喜,“我勸過你了,怎麽就是不聽呢。” 他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不管過了多久,那一天,那一段時光,他都永遠記得,就好像那句拉開一切的驚叫一樣—— “小臨!!”伴隨著顧媽媽的驚聲呼喊,還有急促的腳步聲,不過轉瞬之間,站在河邊的顧騶臨就被撞到了一邊。 他踉蹌了幾步才堪堪站穩,冷眼看著顧媽媽急急忙忙地把撲騰不停的小孩從河裏抱起來,一邊給對方順著氣一邊驚恐又憤怒地看向他。 顧騶臨不說話,顧媽媽也一言不發,把小孩子送回人家家裏後才瞬間變了臉色,連聲音都在顫抖,“小臨,你剛才在幹什麽?啊?” “推他下河啊。”顧騶臨平靜無波地看向顧媽媽,好像不太理解向來溫柔的媽媽為什麽突然變得歇斯底裏。 顧媽媽往後退了兩步扶住桌子,又是著急又是心痛地說:“你為什麽要推人家下河?他不會遊泳,會淹死的!” 她說完後頓了頓,帶著點期待地問:“你們是玩遊戲玩過頭了嗎?” “不是。”顧騶臨眨了眨眼睛,很誠實地說:“我就是想讓他死啊。” 他說完,又怕媽媽繼續問為什麽,幹脆自己開口繼續說:“我和辰逸哥哥約好了明天出去玩,但是他讓辰逸哥哥不要和我玩,哥哥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想讓他死,這有錯嗎?”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媽媽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卻沒有再說話。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奇怪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後續,就掉頭跑回自己的房間——明天要和哥哥出去玩,他要早點睡覺,明天才能有好精神。 然而他沒有想到,他再也沒有那個和哥哥一起玩的明天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媽媽強製帶離了那個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家,從此和餘辰逸分開,又去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接受所謂的心理治療。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但他慢慢學會偽裝,原本可以脫身的時候,被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帶走,又被翻起了他被媽媽帶去過醫院的舊賬,重新壓進了新的醫院裏。 ——在那段漫長又難熬的時光裏,他不知道在心裏喊了多少次餘辰逸的名字,抱著遙遠的希冀,才走到了這裏,得到了專屬於他一個人的寶藏。第61章 餘辰逸拿著那個塞得滿滿的文件袋,坐到床上把厚厚的一大疊資料拿出來,從中間分開一半,後半放在床邊,前半拿在手裏,仔仔細細地往下看。 第一張就是顧騶臨的初次受診記錄,記錄裏很清楚地寫著受診時顧騶臨和醫生的對話。 餘辰逸盯著紙張的空白頁放空了兩秒,他即將知道顧騶臨當初離開原因,或許也即將除掉盤旋在他心裏多年的心魔,但他居然沒有感受到一絲的輕鬆。 他定了定神,才慢慢地把眼睛移向紙張的中央,去看那些記錄了一切真相的文字。 “我喜歡辰逸哥哥,我最喜歡辰逸哥哥了。” “辰逸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屬於我的人,他是我的光。” “那個人想搶走辰逸哥哥,我不能讓他搶走哥哥。” “辰逸哥哥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我把他推下河,就是想殺了他啊。他死了的話,就不能繼續纏著辰逸哥哥了。” “我做錯了嗎?我隻是想讓哥哥隻看見我,隻陪著我啊?” “我沒錯,隻有我能夠站在哥哥身邊。” “你不懂,哥哥這麽好……我不動手的話,哥哥就會被搶走的。” “我沒有錯。” 餘辰逸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想到那個被推下河的是誰。 難怪顧騶臨走了之後,那個向來喜歡纏著他一起玩的小孩看見他都繞路走了,原來是被嚇怕了。 他仿佛能看見顧騶臨在醫生麵前僵著脖子不肯低頭的樣子,餘辰逸有點想笑,卻又覺得心裏沉重,心情十分複雜,最後還是沒辦法笑出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意了這麽多年的不辭而別的原因居然是因為這個,早知道…… 餘辰逸捏著那疊厚厚的資料,眼神暗了暗——早知道會這樣,我就該提前幫小臨把這些礙事的東西全部處理掉。 他垂下眼睛,眼睫毛擋住了眼睛裏的暗色,最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把手上的資料揭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後麵也是受診記錄,不僅記錄了顧騶臨和醫生的對話,還有顧騶臨接受治療時做的心裏評測題。 結果表示,顧騶臨在心理醫生的輔導下,這種偏激的情況一點點地好轉,做的測試題也顯示漸漸趨向一個正常人。 看到這裏,餘辰逸忍不住皺了皺眉。 先不說現在的顧騶臨完全沒有好起來,光是看著顧騶臨和醫生的對話,他都能察覺出微妙的不對勁。 這些在醫生和顧媽媽眼裏屬於正常人的話,是顧騶臨平時完全不會說的話,根本不是顧騶臨的風格,他光是看文字都能夠看出來不對勁,但當時的醫生,甚至是和顧騶臨朝夕相處的顧媽媽,居然都沒有看出來。 餘辰逸的心髒抽了一下,顧媽媽對顧騶臨的關心和了解,實在是太有限了。 他又翻了一頁。 顧騶臨接受診療的時間間隔慢慢拉開,這個時候大家——包括醫生都覺得顧騶臨其實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年紀小一時間想歪了,到了後麵,醫生甚至說顧騶臨可以不用再來了,並且建議顧媽媽可以把顧騶臨帶回那個小鎮,學著和餘辰逸正常地相處。 餘辰逸咬住了自己嘴裏的軟肉。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的顧騶臨是不是在期待著這個結果,盼望著和他的再次重逢,但這個時候的他很清楚,顧騶臨並沒有回來,甚至換了個地方,接受了更加嚴苛的治療。 資料又緩緩翻過了一頁。 在顧騶臨結束這裏的治療後,他的親生父親找了上來。 那個男人急需一個可以幫助他奪得更多股份的、完美無缺,沒有汙點的繼承人,他強行將顧騶臨帶走,又把顧騶臨帶到大醫院裏重新診療。 小城鎮的醫院終究沒辦法和大醫院的專家醫生相比,顧騶臨即便再聰明再早熟,他偽裝的把戲還是被輕易看穿——他從來就沒有好起來過,隻是在無數次的談話和測試題中猜到了自己出現的問題,然後巧妙地回答了和自己內心相反的答案。 他甚至還知道循序漸進,為了避免好得太快被懷疑,還真假參半地回答問題,然後營造出自己一點點好轉的景象。 他換到了大醫院,被看穿了這種小把戲之後,那個醫生明顯謹慎了很多,治療也開始密集了起來。 看到這裏,餘辰逸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心頭一晃而過,他瞬間緊張了起來,心髒不規律地狂跳著。 他抓著那厚厚的一疊紙,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微不可查地顫抖著。 他突然有點害怕繼續往下看,顧騶臨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責怪著對方不辭而別的時候,到底還經曆了多少磨難? 從顧騶臨現在的行為來看,他根本就沒有好起來過,但那種落了灰的診斷書,卻又明明白白地寫了“已痊愈”三個字。 他是不是……像還在那個小醫院裏一樣,掙紮著假裝自己好起來,直到最後終於獲得了成功? 餘辰逸想到那個語焉不詳的資料了還有幾條入院記錄,剛才一閃而過的預感又突然強烈了起來。 他咬緊了牙,繼續往下翻,然而他越看臉色越是蒼白,看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緊緊地閉起了眼睛。 那個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當時的顧騶臨再怎麽樣都還是個小孩,他不知道換去了大醫院代表了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技重施,又一次次地被拆穿,到最後因為他的欺瞞,問題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幾乎被打下了重大病症四個大字,而在此之外,還有不配合治療的問題。 他的親生父親急於把顧騶臨推到家族所有人的麵前,於是大手一揮,顧騶臨直接被強製住院,或者說,是被鎖進了精神病院,日複一日地接受著重複的問題和治療。 直到最後,顧騶臨終於徹底學會了偽裝自己,用偽裝換來一張診斷書和重見天日的一天。 在這堆資料裏,還有無數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甚至掉了色的紙,在那些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餘辰逸的名字。 筆跡隨著時間軌跡而變化,從稚嫩變得鋒利,但唯一不變的,是寫下的文字。 “餘辰逸”。 “哥哥”。 顧騶臨用他的名字作為自己的支撐,從泥濘裏撐了過來,就像最開始顧騶臨說的那樣。 他說,“哥哥是我的光。” 作者有話說: 快完結了!第62章 餘辰逸看著一點縫隙都不留的,寫滿了自己名字的紙張,手指從紙上的皺褶和筆墨上輕輕滑過,他幾乎能看見顧騶臨寫下這些名字時的模樣。 顧騶臨的眼裏一定帶著炙熱的光芒,偏執的愛戀和狂熱幾乎可以溢出來,就像每一次以為他不知道時,偷偷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一樣。 或許拿筆的手還不穩,因為緊張或者興奮,另一隻手會捏著紙邊摩擦,把平整的白紙捏出皺褶。 可能還會一邊寫,一邊低聲念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