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和他想象中的畫麵不同,顧騶臨突然抬起頭,眼睛閃閃發亮,嘴角掛著燦爛的笑容,驚喜地說:“原來哥哥都還記得啊,連同我以前不能吃辣一起……都記得啊。” 餘辰逸有點錯愕,隨後才從顧騶臨驚喜的眼神裏想起來,那幾年早就被他塞到回憶最深處的年少時光,對於顧騶臨來說,大概是很珍貴的一段歲月。 顧騶臨是單親家庭,顧茜身體也不是太好,再加上顧騶臨膽子小不愛說話,不太受別的小朋友歡迎,顧騶臨自己也完全不搭理別的人,隻唯獨喜歡他這個哥哥。 餘辰逸小時候皮得要命,爬樹抓蟬下河捕魚該幹的不該幹的幹了個遍,餘媽媽被他氣了好幾年,好不容易逮到顧騶臨這樣的乖孩子,自然寵上了天,還提防著餘辰逸把人家帶壞。 所以在顧騶臨搬走前的五年裏,很多個白天夜晚,顧騶臨都是黏在他身邊,在他的家裏度過的。 餘辰逸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顧騶臨對他來說,隻是小時候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弟弟,他以前甚至嫌棄過顧騶臨,嫌他年紀小,絆得他沒辦法和朋友一起撒開了玩,但和他不一樣,顧騶臨明顯很重視他。 就像剛才,他費了好大勁才想起小臨是誰,而顧騶臨在時隔十多年後,僅僅是看到了他的背影,都能把他認出來,甚至衝上來拉住他。 餘辰逸臉上的笑容被他一點點地收斂起來,沉默了幾秒後才說:“嗯,太過仔細的記不清了,但大概還是能記住一些事情的。” “能記住一點點就好。” 顧騶臨眼裏沒有一點陰霾,“隻要辰逸哥哥還能記住我,就好了。”第4章 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餘辰逸和顧騶臨聊了幾句, 第一道菜就端上來了。 先端上來的是一道水煮牛肉,顧騶臨推薦的,說分量足味道又好,很適合在這種冬初的季節裏吃。 餘辰逸點的時候菜單上沒有照片,還以為是和別的店差不多的水煮牛肉,等到實物端上來後,忍不住挑了挑眉,看了顧騶臨一眼,不太相信地問:“小臨,你真的能吃嗎?” 這也太誇張了,一眼看過去紅通通的一片,根本看不到牛肉在哪裏,浮在上麵的除了辣椒還是辣椒,辣椒上還有無數的花椒。 “嗯,可以,哥哥不是很喜歡吃辣嗎?”顧騶臨拿起旁邊的漏勺,將上麵的辣椒輕輕撥到一邊,把沉到下麵的牛肉翻上來,勺了一點去餘辰逸的碗裏,“我記得以前哥哥總嫌路口那家水煮牛肉不夠味,嚐嚐這個呢?” 牛肉剛出鍋,又一直被蓋在辣椒和油的下麵,餘辰逸夾起來時牛肉還在往外冒著熱氣。 他有點怕燙,將牛肉夾在嘴邊吹了吹,等熱氣散去了一點後才試探性地伸出舌頭來,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確定不會燙嘴後才吃到嘴裏。 顧騶臨在對麵看著餘辰逸的動作,和他同時夾起一片肉,看見餘辰逸把舌頭伸出來時拿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喉結不著痕跡地上下滑動了一下,等餘辰逸張開嘴巴時,他的眼神倏然一暗。 “真的好吃哎!又麻又辣,牛肉嫩滑!”餘辰逸驚喜地抬頭道:“我都不知道這附近還有這麽好吃的店!” 在餘辰逸抬頭的瞬間,顧騶臨恢複了正常的表情,十分溫和地笑著說道:“畢竟哥哥剛來不久,對附近不熟悉很正常,之後我帶哥哥到處走一走,給哥哥介紹多點好吃的,好不好?” “那當然好啊!”餘辰逸也不見外,難得遇上了童年玩伴,頓時沒有忍住自己憋了好幾天的牢騷,抱怨一樣輕聲說道:“你都不知道,這裏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可憋死我了……不過幸好遇到你了!” 餘辰逸笑得眉眼彎彎,開玩笑道:“你就是我在這裏唯一的依靠了啊!哥哥隻有你了!” 餘辰逸說完,服務員端著新的菜上來,菜放到桌子上是擋了一擋,正好隔開了他看向顧騶臨的眼神。 於是他也沒有看見,在他說出那句話時,顧騶臨的眼裏閃爍著詭異而炙熱的光,洶湧而出的狂喜讓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兩下,露出一個有點陰鬱又狂熱的笑容。 等服務員抽手離開,餘辰逸隻能看見一臉平靜的顧騶臨對他點了點頭,連眉眼之間都寫滿溫柔:“以前都是哥哥照顧我,現在終於輪到我照顧哥哥了。” 他們這頓飯點的都是十分正宗的四川菜,連餘辰逸都吃得額頭冒汗,又辣又爽。 他喝了一口冰鎮的可樂,剛才不小心咬到花椒了,舌頭正麻著,用舌尖頂了頂牙齒後看了一眼正安靜吃飯的顧騶臨,發現對方也吃得嘴巴紅紅的,嘴唇上還沾了辣油,這個時候倒是和小時候有點像了。 餘辰逸給顧騶臨遞了張紙巾,顧騶臨說了聲“謝謝”後接過來,又趁著餘辰逸低頭不注意時,將手裏的紙巾對折,疊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後放到褲兜裏,自己隨手抽了一張新的紙巾壓在嘴唇上。 餘辰逸看見顧騶臨按嘴巴,忍不住笑著說:“我以為你說的你能吃辣了隻是普通能吃,沒想到是這麽能……你還記得小時候被逼著吃辣椒那件事嗎?” 顧騶臨頓了頓,紙巾還壓在嘴唇上,說話含含糊糊的:“記得,哥哥還去幫我打架了。” 這件事餘辰逸都隻有個大概印象,當時顧騶臨還小,他想著對方估計不怎麽記得了,聽見顧騶臨的回答後有點詫異,“你記得這麽清楚啊。” 顧騶臨將壓在嘴唇上的紙巾拿下來丟進垃圾桶裏,看了餘辰逸一眼後垂下眼眸,很自然地說:“嗯,和哥哥有關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的。” “啊……”餘辰逸怔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幹脆接著顧騶臨說的打架事件講:“其實當時我沒想找他打架來著,就想去罵罵他,就算不愛跟你玩也不能逼你吃辣椒啊……” 餘辰逸說著說著,記憶一點一點地清晰了起來:“結果他怎麽說都不承認,咬死是你自己吃的,把我當傻子呢誰會自己去吃辣椒啊,敢做不敢認,氣得我沒忍住……才跟他打了一架……” 顧騶臨眼底閃著晦暗不明的光,聽見餘辰逸的話後扯了扯嘴唇,露出一個很小的笑容,聲音輕到了極點:“是啊……誰會自己吃辣椒呢……” 顧騶臨的聲音太小了,餘辰逸聽不清楚,側頭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 顧騶臨搖了搖頭,眼神卻愈發暗了下來,“哥哥當時還和他是最好的朋友來著,哥哥家裏還放著他的睡衣吧?方便他隨時來串門過夜,夏天哥哥買了冰棒,也絕對是和他一人一半,是嗎?” “好像……”餘辰逸揉了揉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我都不記得了……你搬走後不久他也搬走了,說實話我都快要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顧騶臨的眼睛亮了亮,剛剛輕飄飄掛在唇角的微笑好像這時候才突然成了真實的笑容,隨著餘辰逸的話一點點綻開。 顧騶臨帶著這個十分燦爛的笑容,聲線分外溫柔,用近乎哄騙的語氣說:“沒關係,反正現在我還在哥哥身邊。 哥哥永遠都會是我……” 不遠處的服務員對著剛進門的客人說了一句“歡迎光臨”,剛好蓋過了顧騶臨後麵的話,餘辰逸問:“嗯?我沒聽清。” 顧騶臨乖巧地笑著回答:“我說,哥哥永遠都不會孤單的。” 餘辰逸聞言哈哈一笑,附和道:“是啊,我還以為在這裏一個朋友都沒有,要空虛寂寞冷了,沒想到還能遇上你,這可不就是永遠都不會孤單嘛!” 顧騶臨用專注的眼神凝視著開玩笑的餘辰逸,也跟著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是啊,哥哥永遠都不會孤單的。 因為我會一直陪著哥哥。 而哥哥……永遠都會是我一個人的。 顧騶臨用舌尖頂了頂上顎,辣椒的味道還殘留在他的嘴裏,就和…… 就和當時自己蹲在牆邊偷偷往自己塞的辣椒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後來喜歡吃辣的東西,也不過是因為…… 第一次成功地從哥哥身邊趕走一個人,用的就是辣椒。 作者有話說: 寫一章掉一百根頭發,寫到最後鴿鴿會剩下多少根頭發第5章 午休時間不算太短,足夠兩個人慢悠悠地吃完一頓飯,結賬時餘辰逸原本想付錢,結果被顧騶臨拉著手腕攔了下來。 顧騶臨一手拉著餘辰逸的手腕,一手打開手機的二維碼遞向服務員,“掃我的,謝謝。” 餘辰逸被拉得死死的,這時候才發現顧騶臨長得比他高就算了,連力氣都比他大,他居然沒辦法將手腕從顧騶臨手上掙脫出來。 “哥哥,別動了。” 顧騶臨握著餘辰逸的手腕搖了搖,大拇指正好按在餘辰逸跳動的脈搏上,他動了動拇指,按在脈搏上摩擦了兩下,帶著笑意地說:“這次我付,下次哥哥再付,好嗎?” 餘辰逸感覺敏感的手腕內側被顧騶臨的手指蹭得有點發癢,想趕緊把手收回來,於是點頭道:“行,那下次我請。” “嗯。” 顧騶臨卻還是沒有鬆開餘辰逸的手,單手接過了小票,很自然地拉著餘辰逸走出去,“我午休時間比你長,我陪哥哥走回公司?” “你順路嗎?”餘辰逸問了一句後左右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發現還是抽不出來,隻好說:“你先把我手鬆開……” 顧騶臨慢吞吞地應了一句“哦”,好半天才鬆開了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寫字樓說:“我在那邊上班,和哥哥很近的,以後午休都可以一起吃飯。” 餘辰逸順著顧騶臨指著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他們兩個人的公司挨得很近,忍不住說:“還真巧啊。” “嗯,是啊。” 顧騶臨對著餘辰逸笑了笑,看見餘辰逸臉側垂落著剛才被風吹亂的頭發,表情平淡地伸手,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了餘辰逸的臉頰,幫對方把那縷頭發繞到耳後,“真的很巧,對吧。” 顧騶臨把餘辰逸送到公司樓下,臨走時將自己的手機遞到餘辰逸的眼前,“哥哥的手機號是多少?”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餘辰逸把手機接過去,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之後按了撥出,等自己的手機響起來後才掛斷,“好啦,約飯給我打電話。 我先回去了,拜拜!” “拜拜。” 顧騶臨從餘辰逸手裏把自己的手機拿回來,站在原地一直盯著餘辰逸的背影看,直到餘辰逸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後才把自己眼神收回來,落到剛在餘辰逸拿過的手機上。 “辰逸哥哥……”他將手掌貼在餘辰逸拿過的地方,另一隻手有點抖,將餘辰逸的電話號碼保存在自己的通訊錄裏。 他微微鞠著腰,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屏幕,眼裏全是駭人的狂熱。 他隻是輕輕地吻了下屏幕,又像是怕冒犯了什麽一樣,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顧騶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瞳孔縮得極細,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痙攣起來。 他如同一尾擱淺的魚,眼睛睜大,瞳孔收縮,將自己口鼻埋在手心裏瘋狂呼吸,另一隻手也疊到手背後緊緊捂著,力度大得讓他挺翹的鼻梁都有些微微扭曲,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掌吞進嘴巴裏。 如果餘辰逸現在還在這裏,或許能發現,顧騶臨正瘋狂嗅聞的手心,正是剛剛一直牽著他手腕的那隻手。 餘辰逸對剛打完卡的同事笑著點點頭,站上前對準臉部掃描,打完卡後順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手放下來時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也不知道顧騶臨剛剛是用了多大的力氣,餘辰逸手腕上居然還留著還沒完全消掉的指痕。 他揉了揉自己手腕,隨後遞到自己的鼻子下輕輕聞了聞,頓時覺得有點無語。 他的手腕內側噴過香水,現在味道幾乎快沒了,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全蹭到顧騶臨手上了。 希望顧騶臨不要對香水過敏才好。 餘辰逸將工牌掛到自己的脖子上,和故人久別重逢讓他心情頗好,嘴角含著落不下去的笑容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顧騶臨還站在原地,嘴唇貼在自己的手心上,臉上掛著有點駭人的笑容,喃喃自語道:“我終於見到你了……哥哥……” 他的動作有點奇怪,有人從顧騶臨身邊路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顧騶臨快速站直了身子,手在臉上一抹,將落到眼前的頭發全部撥到腦後,方才扭曲的表情全都不見了,臉上帶著一個得體的微笑,將手機塞到兜裏轉身離開。 手機屏幕在熄滅之前,一閃而過的,是某個路燈下的身影。 而背景……就是他背後漸漸遠去的寫字樓。 後麵接連幾天,餘辰逸都能在午休前十分鍾準時收到顧騶臨的消息,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餘辰逸沒有什麽好拒絕的,於是兩個人天天湊在一起吃飯聊天,最開始因為多年不見而隔在他們之間隱隱約約的陌生感很快就在互相靠近和交談之中消失殆盡。 “明天就是周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