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想桃子


    海浪翻湧起來了,豪華的不來往號在潔白浪花的簇擁下徐徐前行,郵輪越往上的甲板越是被擠得水泄不通,各國語言的喧嚷堪比掀翻郵輪的巨浪。


    一個法國人合上言辭浪漫的詩集,攤著雙手和友人交談:“真是不敢相信,不來往號的名稱本身就為這艘郵輪帶來了不可逆轉的晦氣。”


    郵輪的工作人員倒是對這種場麵數見不鮮,紛紛指揮著三層及以下甲板的乘客往上麵躲,隨後關閉電梯運行。


    薛尋野終於從邢囂的吼叫中緩過神來,熾烈的信息素自腺體內迸發,他用槍管朝白骼的腹部狠勁兒一捅,白骼被他輕鬆掀到了一邊,後背重重摔向了地麵。


    嵌在那道嚇人深疤中央的眼睛還是浮著那股散漫的神情,當白骼抄起掉在地上的槍械躍起來正欲朝薛尋野掃射時,薛尋野就近踹起一張圓桌,阻隔了白骼瞄準的目標。


    “走。”邢囂背貼地麵橫臥著滑過來避開鄭恢弘用左手持槍打出的子彈,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板,推了把薛尋野的後背匆匆尋路撤退。


    暗紅的血珠接連不斷砸向甲板,鄭恢弘捂著受傷的右臂蹣跚到檢查指縫擦傷的白骼身後,抬腳蓄力毫不留情地踹向養子的膝彎,白骼悶哼一聲跪在地上,類似這樣泯滅尊嚴的動作他已被迫做過不下幾百回,早就對鑽進膝蓋骨的疼痛習以為常,卻還是倔強地讓一邊膝蓋免觸上地板,力氣全部施加到另一邊的膝蓋上。


    “廢物!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幹什麽!”鄭恢弘繞到白骼正麵,肮髒的鞋底蹬上對方的胸膛,在白骼逆來順受仰躺在地時,他用前腳掌碾在那道醜陋的刀疤上,“因為你,整個計劃都亂了!”


    白骼微眯著眼,左側臉龐被踩得變形:“抱歉,父親,他真的很強……”


    “以及,我是畏火的,您應該清楚我和一個擁有烈焰信息素的同級alpha抗衡的勝算。”


    整艘郵輪的電梯都停止工作了,這不妨礙薛尋野和邢囂通往三層的腳步。


    許多娛樂場所之間都有互通的道路,薛尋野踩著旋梯扶手借力,伸手攀住二層的建築護欄翻進二層,邢囂跟在他身後,兩人敏捷的身姿穿梭於燈火輝煌的場所之間。


    “剛才是怎麽回事,”邢囂問,“那姓白的信息素和你相克?”


    “……也算不上,現在很難解釋。”薛尋野扶正臉上的防咬器,“他的攻擊力很弱,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他按住通訊器叫了聲“韓雲”,對方沒有回應,倒是檀宥先出了聲:“我找到艙房預訂記錄了,鄭恢弘那幫人住在3018~3021號雙人海景套房,3018和3019之間為了順從內部格局,實際上是打通的,四個頂尖級alpha就住在這裏。”


    而裴醫生之前讓下屬送gcm注射劑到3018不是因為景桉住在那裏,而是察覺到被跟蹤而順水推舟把他們往鄭恢弘的計劃裏牽引。


    薛尋野加快步伐,從雜遝的槍聲和疲憊的粗喘中辨認程謂的聲音:“程謂!程謂你那邊怎樣!”


    “別嚷嚷,不是什麽大事。”程謂在被兩人逼進浴室的前一刻勾住門的上沿單臂引體向上,襯衫下可見手臂肌肉有力地鼓起,雙腳奮力踹出去正中一左一右兩個alpha的下巴,右手順勢扣扳機掃出一顆子彈打中最外麵那人的頸部動脈。


    一對多時一旦被逼進狹隘區域就等於沒了退路,程謂為自己劈開道路,腳下踩著滿地血汙闖到3019的陽台,撐著護欄翻進3020號房間,爭取時間為槍支推上新的彈匣。


    左臉沒避免的槍彈擦傷滲出的鮮血滑到嘴角,他胡亂用指腹一抹,呼叫著檀宥詢問:“景桉在哪個房?”


    “沒有,翻遍補票和預訂記錄都沒有他的名字。”檀宥的十指速度快得幾近在鍵盤上敲出亂影,“逃票也沒有,管理係統把他給漏掉了。”


    3020應該不是鄭恢弘的房間,空氣中並沒遺留下白毒傘信息素,反倒有種淡雅的花香味無形地衝擊著他的腺體,令他在一場還未結束的對峙戰中就已耗費大半能量的腺體隱隱作痛。


    唯一安撫著他的是通訊器裏薛尋野的聲音,讓他別怕,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接下來的事由他們解決。


    程謂強撐著力氣搜遍整個3020房,客廳外和陽台那邊分別傳來人聲,他半跪在臥室門後做了幾次深呼吸,握槍的手活動著僵硬的五指,好半晌才從麻木的狀態恢複過來。


    瞥見床頭櫃的細頸花瓶中插了兩支裝飾用的勿忘我,程謂臉色陰沉,利落地舉槍把花瓶擊碎,礙眼的花枝卷著玻璃碎碴墜落,掉進櫃子與床中間的縫隙裏。


    眼不見心不煩。


    “景桉不在3020。”程謂壓著虛弱的氣息冷聲說。


    空氣中勿忘我的淡香像一把在他後頸一刻不停做著切割動作的手術刀,他隻能不斷釋放抵抗信息素去抵禦這股味道的侵襲,然而這樣做的後果是他的腺體能量被不斷削弱。


    “奇怪……”檀宥喃喃自語,起身離開座位在套房裏溜達了一圈,跑到二號浴室敲了敲牆壁,又拐到隔壁的茶水間打量一番與浴室相對的那麵牆。


    這番觀察讓他發現了異常,明明浴室和茶水間相鄰,隔開兩個空間的牆壁卻不是同一堵牆,它們表麵上看是緊挨著的,事實上中間還隔著一個僅能容納一人的不規則空間。


    他嚐試著橫向推了推牆壁,沒推開,又奔回電腦前從管理係統裏搜索關鍵字查詢,對新知識的頓悟使他不自覺地噴出了濃鬱的受益匪淺信息素。


    通訊器裏電流滋滋作響,失聯許久的魏韓雲喘著氣接入通訊:“景桉就在3020!”


    報完這個消息,他那邊重歸寂靜,檀宥接上話:“程先生,你在3020哪個方位?”


    “臥室。”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程謂警惕地抬起槍口,朝邁進門的腿打出一槍,那條腿立刻縮了回去,飛濺的鮮血染紅了門口的那片地毯,鐵腥味卻並未將勿忘我的香氣掩蓋多少,不知那兩枝花哪裏來的那麽大股味兒。


    再不離開這個臥室,他怕是要失控得連後頸處這副原本不該屬於他的腺體都要毀掉,太疼了,觸及到勿忘我的氣味,他的本體就不能自已地與這副腺體做著遲來的排斥反應。


    生怕他聽不見,檀宥扯大嗓門:“程先生,你去浴室,將牆壁的掛鉤往下掰!”


    “那是個機關,控製暗門的,每個房間都有,真的真的,你信我嗚嗚……”


    檀宥急得帶上了哭腔:“景桉可能就藏在那裏,你找找……野哥囂哥,你倆快點,我擔心我老大……”


    “哭什麽,實習期還想不想過了。”程謂就地滾向另一邊的同時朝門縫掃出一槍,子彈剛好和門後循聲飛來的一顆子彈相撞,程謂翻進與臥室相連的浴室踹上門,找到檀宥說的那枚掛鉤往下一掰——


    隨著滾輪碾過滑軌的悶響,位於夾角的一麵牆居然像遙控門那樣自動開啟,裏麵呈現一個形似單門衣櫃般的暗格,一具倚牆而靠的軀體沒了支撐點而向外倒去,被程謂眼明手快地接住。


    濕潤腥鹹的海水氣息湧進懷中,景桉臉色蒼白,腦袋無力地歪在程謂的肩窩裏,整個人呈意識渙散的半昏迷狀態,緊閉的雙眼裏不斷流出的眼淚將雙頰快要幹涸的淚痕又一遍遍淌濕。


    程謂頃刻間就忘了在知道景桉和薛尋野的關係之前自己是如何對景桉抱有敵意了,當景桉沒有任何防備地靠在他臂彎時。


    因為知道這是薛尋野的弟弟,他累得快要抬不起來的雙手又好像重新有了耗不完的力氣。


    程謂遠不如薛尋野那樣熟知一切哄人的方式,他擠壓出一絲安撫信息素纏在景桉身上,握槍的右手想幫景桉把臉抹幹淨,但隨即他又意識到自己戴著粗糙的半指手套,指腹還覆有並不滑膩的槍繭,隻能屈指用指關節輕輕刮掉掛在景桉睫毛上的淚珠子。


    程謂騰出手點了點通訊器,向隊友們報上自上郵輪後的第一個好消息:“景桉已找到。”


    聽覺捕捉到兩道熟悉的腳步聲闖進屋裏,緊接而來的是三個ss級alpha被槍擊中的慘叫聲,邢囂的髒話此時顯得過分悅耳:“淦,咱們幾個大佬級人物是你們這幫龜孫子能惹的嗎?”


    “給,你的命根子急需一顆子彈,不謝昂。”


    “喲,還睜著眼呢,來我幫你閉上。”


    “啊哈?饒命?你想桃子。”


    程謂鬆了口氣,托著景桉的頸部檢查了下他的腺體,那片白嫩的皮膚爬了兩條紅腫的縫合痕跡,周圍遍布著密密麻麻的粗大針孔。


    和他小時候站在鏡子前費勁地扭著脖子看到的畫麵一模一樣。


    程謂垂了垂眼,將通訊器摘下來關掉,把景桉往自己懷裏攏了攏,單手將他托起來,右手緊握著薛尋野交給他的手槍。


    “小叔子,你安全了。”


    第44章 我寶貝兒


    臥室地板橫陳兩條屍體,其中一個半張臉血肉模糊,另一個褲襠被染成了黑紅,都是邢囂的傑作。


    薛尋野也沒仁慈到哪去,瞅著還有個alpha拖著受傷的下肢朝門外蠕動,他對著那人的後腰打出一顆子彈將人釘在原地,大跨步上前搭著膝蓋蹲下,用槍管子頂起對方的下巴:“就你們仨嗎,是不是還有個叫周六的,躲哪去了?”


    那人已經奄奄一息,一張嘴就吐出口汙血,吊著口氣說:“沒了……”


    “啊?嗝屁兒了?是我寶貝兒幹的吧,真棒。”薛尋野用臂彎勾住對方的脖頸一擰,“你也陪陪你哥們去,一家子就要整整齊齊的。”


    從陽台灌進來的腥鹹海風吹散滿室濃稠的血腥,邢囂把三具屍體踢一處,揪下被子將幾坨血肉蓋住:“絕了,不都是頂尖級嗎,怎麽能弱到這個地步。”


    薛尋野沒太大感覺,在他眼裏跟自己敵對的都一個鳥樣兒,哪分什麽強弱。


    他擰擰浴室門把,一邊試圖跟斷了訊息的魏韓雲接上線,但沒成功。


    門甫一打開,他就被擠滿浴室的海洋信息素給逼退小半步,這股人為釋放的氣息和自然海水的味道給他所帶來的威力是全然不同的,薛尋野能對自然海洋麵不改色,但與自己相克的信息素無疑會大量消耗他的腺體能量。


    程謂正在盥洗台和沒放水的浴缸之間來回走動,掃一眼進來的人,又忙活著掏出腰間的抑製項圈給躺在幹燥浴缸裏的景桉戴上:“別進來,等信息素先散一散。”


    疊好用冷水打濕的毛巾搭上景桉的額頭,程謂揉了揉自己脹痛的腺體,牽扯出所剩不多的信息素能量安撫著昏迷的景桉,好讓他趕緊從噩夢中醒來:“他有點低燒,好像是……”


    他不說話了,薛尋野承受著與自身相克的海洋信息素踏進浴室,視線落到蜷成一團的景桉身上。


    景桉被程謂照顧得很好,眼皮紅紅的,但臉龐沒半點幹涸的淚痕,估計是被擦幹淨了;身上套著他親手給程謂披上的夾克,夾克領口沾著星星點點暗紅的血跡——


    薛尋野猛地拽住要朝門外去的程謂,把人拽到身前又鬆了點力道:“讓我看看傷哪了。”


    “一點擦傷,多大點事兒。”說是這樣說,程謂還是在薛尋野麵前放鬆了神經,把槍支隨意往後腰一插,下頜讓薛尋野捧在溫熱的掌心中,對方釋放的安撫信息素讓他沒理由拒絕。


    “景桉被換腺體了,s級alpha腺體,海洋信息素,我不懂鄭恢弘這樣做的意義。”這場郵輪上的對峙還未結束,程謂暫且不敢貪婪地索要太多薛尋野的安撫信息素,何況現在薛尋野的腺體同樣被景桉的海洋信息素壓迫著——程謂摘下粗糙的手套,被汗水浸潤的手心搭在薛尋野的後頸處,那裏果然滾滾發燙,是抵禦信息素侵襲的特征,“鄭恢弘是想利用你的親人要挾你嗎。”


    “alpha,alpha……”薛尋野扶著後頸在浴室裏不安地走來走去,即使對程謂預料過的結果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在麵對事實時還是難以接受。


    指尖撚著從程謂臉上揩下來的血絲揉開,薛尋野用冷水衝洗幾下,又把淌著水的手掌貼在眼皮上逼迫自己冷靜。


    海洋信息素在項圈的有效抑製下被阻隔,薛尋野撲到浴缸前,在褲腿上蹭掉了水,用手背碰了碰景桉的臉。


    睡夢中的景桉卻抗拒地把臉偏到一邊躲開了他的觸碰。


    “怎麽會這樣。”薛尋野不敢碰了,怕弟弟生著病還要受刺激,求助的眼神投向站在自己身後的程謂,“他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扒著浴缸邊緣的薛尋野像極了一條無助的大型犬。


    程謂輕歎,緩緩俯身撐住浴缸壁,右手幫薛尋野摘下防咬器掛在尾指,托著薛尋野的下巴讓他抬頭,程謂從他上方埋首在他嘴唇親了親,這是他第一次用這個方式安慰這個alpha:“更換腺體後的不良反應而已,能恢複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


    他六歲那年從病床上醒來似乎沒有這種反應,他認得很多人,拿著冊子幫他做各種指標檢測的鄧叁、和他一同被更換腺體的小孩、以及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離去的母親。


    但眼下能撫慰薛尋野情緒的方法有限,他隻能選擇說謊。


    正打算起身,薛尋野抓住他撐在浴缸沿的手。


    程謂垂著眼問他怎麽了。


    薛尋野還是那樣自下而上地看著他,高等級的alpha很少會用這種仰視的姿態看別人,可在程謂麵前薛尋野從來都會可以服軟。


    “我不該向你拋出這個問題,太心急了我,智商都掉坑裏了。”薛尋野壓下程謂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嘴唇,“寶貝兒。”


    “要調情回家再調,活兒還沒忙完。”程謂直起身理了理領口,“鄭恢弘聽到動靜肯定要追過來的,我到外麵看看。”


    “別,”薛尋野立馬叫住他,“你守著尋桉,我去看。”


    邢囂一直在客廳門後單膝點地端著槍,從瞄準鏡裏觀察是否有可疑身影。


    檀宥為他實時報著目標的位置:“目標離3020還有233.8米,正從放映廳的方向移過來。”


    聽到腳步聲,邢囂掏了掏兜,把帶有轉接頭的u盤反手拋給身後的人:“手機有電麽,給檀宥傳一下資料。”


    薛尋野接住,邊傳文件邊再次向魏韓雲發起通訊請求,這回對方好歹接了,但氣息聽起來很不穩:“小野,你們那邊怎麽樣?”


    薛尋野:“還算順利,解決了那四個alpha,尋桉目前沒大礙。”


    魏韓雲:“那就好,他沒事就好。”


    察覺到對方又想切斷通訊,薛尋野急得罵了髒話:“操,別搞失聯,你他媽人呢?被那姓裴的暗算了?”


    魏韓雲苦笑了聲:“哪有,我從他嘴裏挖了點信息,他想咬舌呢,我把他給敲暈了。”他喘了口氣,“有些話他肯定還沒說完,我把人從醫燈室弄出來了,結果半路碰見了老鄭頭和他那養子。”


    “白骼聽了老鄭頭的令,要把我和裴醫生一塊兒弄死,我拚了老命拎著裴醫生從二層淩空跳到一層了,掩體沒找好,被那姓白的擊中了肩膀,但我怎麽看都覺得他那一槍是朝著裴醫生的腦袋去的。”


    檀宥的聲音忽然穿插進來:“目標離3020還有37.6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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