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謂:“……”


    diadem:“……”


    緊接著,一絲帶有侵略性的細風擦過程謂的左腿褲管,又一枚子彈急速衝進車子的右後輪,轎車以肉眼難辨的幅度往一側微傾。


    薛尋野朝回身望向他的程謂做無辜狀:“啊,車子開不了了。”


    程謂:“……你幼不幼稚。”


    “野蠻人的浪漫怎麽能叫幼稚呢,”薛尋野拍掉後座墊子的雪花,“上車嘛,別的omega下班都有alpha接,我也想接你。”


    小德牧對薛尋野的機車好像很感興趣,直想從程謂的大衣裏鑽出來撲過去,程謂無奈按住它,收起車匙返回去。


    抱著狗崽子騰不出手,程謂任由薛尋野幫他戴上頭盔,不知是不是烈焰信息素的緣故,alpha雙手的溫度總是比他的體溫高,程謂被對方多手地捧了捧臉頰,動作跟那天邢囂捂自家omega時一模一樣。


    程謂心髒一抽,悄悄捏了把小德牧的尾巴,狗崽子懂主人的意思,馬上嗷嗷叫著要用戴著口籠的嘴巴拱開薛尋野的手,反被後者反應神速地撓了下顎:“嘖,這狗崽子,等下半路就把它扔了。”


    這種機車有個缺點,後座狹窄,不抱緊很容易被甩下車。


    起初程謂隻攥住薛尋野腰側的衣服,但頭一回坐摩托的小德牧看什麽都新鮮,一直在他懷裏拱來拱去,亂動的爪子先是踩了他的胯部,程謂沒吱聲,後來它又踩了薛尋野的屁股,薛尋野從後視鏡看了眼身後的omega:“寶貝兒,你揩油呢?”


    自從重逢後做過第一次,他就不再滿足於喊一個生疏的尊稱。


    程謂逼過他改口,他就喊學長、哥哥、老婆,哪一個都讓程謂皺眉頭,最後還是喊回了庸俗又甜蜜的寶貝兒。


    “怎麽換車子了。”程謂撫著小德牧的後背,另一隻手穿過薛尋野的身側撐在油箱上,結果被薛尋野狡黠地抓著手腕按上了對方的腹前。


    “這輛是十年前買的車子,性能和顏值都一般,我就很少開,但是家裏那台h2r沒有兩座,除非你變成了小孩兒趴我胸前,不然載不了你。”薛尋野拐了沒有交警的捷徑加速劈彎,感覺到程謂一瞬間抓緊他的衣服,他悶聲一笑,“你平時隻關注轎車,不了解兩輪的吧,這個叫小火神,英文名vul,嗯……就是你平常咬我最緊時最愛叫的那個名兒,現在你就騎在vul上麵。”


    先入為主的原因,程謂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裏最先浮現的是薛尋野的臉,自打他的身體容納了薛尋野,夢裏的vul就完全和薛尋野合二為一,他清醒時被薛尋野侵占,夢境中也沒被對方放過。


    程謂狠狠掐了把開著無聊玩笑的alpha,然而隻掐到了結實的腹肌,這個alpha一點都不好欺負。


    深冬入夜早,機車七拐八彎滑出曲折的胡同口時,天空已經被蓋上了黑色幕布,人們像活在宇宙製作的棺材裏,非要用光色裝點適合沉眠的長夜,畢竟鮮少有人認為白日就已經活夠了。


    “帶我來這裏幹什麽?”程謂摘下頭盔,將半路睡著的小德牧往肩上推了推。


    十年來他去哪個地方都必定繞開所有能經過東口市第二中學門口的路,二中在一定程度上是他噩夢的源頭,十五六歲的孩子在這個年紀陸續分化,有人上課釣魚腦門磕上課本時驟然分化,有人在運動會比賽時防不勝防分化,形式五花八門。


    對比起大家的分化趣聞,程謂的經曆普通得不值一提。


    他在生物課學到遺傳規律時反複計算自己能分化成alpha的概率,他生物成績次次滿分,所以對自己計算出90%的結果勝券在握,甚至已經做好了家人對他刮目相看的準備。


    可在某個失眠的夜晚,他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聽著舍友的呼嚕聲和磨牙聲,他難過地分化成了一個低等級的omega。


    在更早的年代,有地位的omega組織者已經發起了不下十次的平權運動,omega不再以“生育機器”的功能活在地球上,他們有獨立活動能力,不需要依附於alpha也能變強大。


    可腐朽的傳統思想仍舊根深蒂固地存在某些人的腦中,程謂自小被家人灌輸著等級觀念,隻想像他的大哥一樣分化成優秀的alpha,得到他家人哪怕一個從未投向過他的眼神認可,體驗一下被寵愛的感覺。


    當然現在的他已經不在意曾經渴求的東西。


    懷裏一空,小德牧被薛尋野抱了去,繼而他的左手被薛尋野牽住,alpha的力氣大,他平穩握起任何重型槍械的手使不上丁點甩開對方的勁兒。


    雪停了,他手背的碎雪被烈焰alpha的指腹一觸即融,路燈拉長兩人修長的身影,左側的影子低頭碰了碰他影子的耳朵:“這是我等你的第十一年,我迫不及待讓你記起我了。”


    第33章 從前(上)


    濃雲把月光遮了大半,薛尋野攥著根枝條兒,搭著膝蓋半蹲在地上。


    二中翻修過,為杜絕學生翻牆的不良行為,學校重建了頂端帶感應報警器的高圍牆,隻要有人翻越圍牆,就能觸發警報把情況傳送到監控室。


    “這設計一點都不人性化,”薛尋野用枝條在雪地上撥弄,“翻個牆怎麽了,職位高點的上班遲到開著豪車大搖大擺進來的就得勁兒了?瞧把這批臭領導給慣的。”


    程謂牽著小德牧沿道旁散步消食,剛剛在二中對麵的菜館吃得太撐,走了倆來回才讓漲疼的胃部好受了點:“別磨蹭了,進去吧。”


    “磨哪蹭哪呢,今晚就進去乖,別催。”薛尋野邊畫簡易地圖邊嘀咕,沒聽見回應,他抬起頭,對上程謂陰沉的視線,以及狗崽子看弱智似的眼神。


    “得,這狗也被你慣嘚瑟了,連爸爸也敢瞪。”薛尋野伸手把小德牧撈到臂彎裏,“來,到爸爸這兒來。”


    哢擦一聲,程謂深棕色的皮鞋尖兒淩空劈斷薛尋野手中的枯枝,鞋底碾在薛尋野剛畫好的地圖上:“走不走?這裏很冷。”


    “走走走,我們繞到北門,那邊好翻牆。”薛尋野用剩下的半截樹枝從示意圖上的正門繞了條長線指向北門,抓起小德牧的爪子當印章在地圖邊上按了個爪印,“完美。”


    程謂陪他在校門外吹了十多分鍾的雪風已經仁至義盡,一言不發奪回了狗,淡定從容地翻過門衛室旁邊的翼閘,守門的大爺看小品困睡著了壓根沒攔他。


    薛尋野啟用超速行走閃現到他身旁,抓起程謂的手揣進自己兜裏:“好了別氣,我就想跟你經曆一下讀書時代常做的事兒,那時你總是按時按點循規蹈矩進校門讓主任檢查校卡佩戴,我還在斜對麵早餐店借別班的卷子補作業呢,追都追不上。”


    “不是跑挺快?”程謂哼笑。


    薛尋野用長腿把擋在他們中間的狗崽子撥到左邊:“噢,那時我才分化成進階級alpha沒多久,體測長跑還得趁老師不留意橫跨半個操場作弊拿第一。”


    其實程謂對高中時和薛尋野相識完全沒有丁點兒印象,但薛尋野語氣篤定,他反而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腺體進化時大腦遭受滿溢的能量壓迫而選擇性丟失了記憶,生物學報刊上的確登載過這類概率性極低的事件。


    單純答應薛尋野到二中的教學樓頂看幾公裏外湖麵上的煙花肯定不是程謂的作風,有那時間他更願意對著追蹤係統觀測上一整夜,今天追蹤目標反常地走了多條可疑路線,他還沒來得及一一分析。


    但現在他比較想知道那部分缺失的記憶當中有沒有被自己遺忘的線索,生物報刊上的文章稱目前世界各地還沒特定的醫療方案解決這個問題,他隻能回到當初的腺體分化地點用場景觸發來碰運氣。


    正是放假時候,偌大的學校裏闃無一人,兩人毫無阻礙爬上教學樓頂樓,空間有限的關係,這裏的雪鋪得更深,踩上去窸窣作響。


    程謂摘下圍巾綁成小毛衣給狗崽子穿上,牽引繩另一端係到一棵凍死的盆栽上,但小德牧皮,不知疲倦地蹦高著身子要看圍欄外的煙花,四個爪子在雪地上戳出許多爪墊章。


    焰火在程謂眼中燃燒又熄滅,但程謂的眼睛總缺少一些顏色,十年了也沒有進步。薛尋野就從背後擁住他,為他釋放足量的烈焰信息素用作取暖。


    程謂推開他,他又抱上去:“剛剛吃飯的時候就該偷偷往你湯裏兌點啤酒,看你還敢不敢拒絕我。”


    程謂就抄著兜不動了,漫天光色塗抹沉睡的學校,他唯獨盯著對麵實驗樓黢黑的窗口出神,高考前夕他被一個信任的alpha老師騙到那裏,把他按在實驗桌上見色起意,在他反應過來後他已經掄起顯微鏡砸向了對方。


    那件事被校方壓下來了,聽說那個老師被他砸瞎了左眼,後來自然是被學校辭退,但他也沒討到好處,老師在上麵有人,他後來在係統查到的高考成績被篡改過,比預期分數低了四百分不止,全部被判不及格。


    他的十八歲沒有得到家人的刮目相看,反而被他爸逐出了家門,他哥站在門內,對著他做了個嘴型——廢物。


    十年過去,他還記得那個混賬的麵容、侵犯他的當天所穿的衣服以及摸上他大腿的粗糙手掌,他記得當年所有想永久遺忘的細節,怎麽就唯獨丟失了薛尋野的部分?


    “你給我說說以前的事。”程謂說。


    “從哪說起,我想想啊。”薛尋野下巴搭著程謂的肩膀,結冰的湖麵倒映著模糊的煙花像一副暈色的油畫,天上地下的景色不夠他看,還是眼前的omega最令他賞心悅目,“說這些會顯得我像個變態,我怕你今晚連紙箱都不讓我睡了。”


    程謂:“行,那你也別睡床了。”


    薛尋野:“?別啊,我說還不行嗎,今晚讓狗崽子趴床頭看咱倆辦事兒。”


    十年前薛尋野在某個晚修心不在焉聽班主任訓話的過程中突然分化,人類二次分化的同時會伴有明顯的與信息素關聯的行為特征,例如大便信息素的人會抄起紙巾往廁所跑,荷花信息素的人會紮進池塘裏遊泳,陽光信息素的人會到操場上跑圈。


    如果行為被強行扼製,會對腺體能量的發育造成不良影響,通常學生這種短暫的怪異行為在不太惡劣的前提下都能獲得校方的容許。


    烈焰信息素的薛尋野拿班主任辦公桌上的打火機燒了自己15分的數學卷拔腿就跑,不就隻填了三個選擇題,還全蒙對了,不知道班主任在氣什麽。


    他跑到實驗樓的廁所,那裏沒人盯他,他窩在隔間裏摸了根煙咬嘴邊,還沒點燃呢就聽見有人走進來,他以為班主任來逮他了,正想拉開門頂嘴,結果在門縫裏瞧見了個用手背捂住嘴低低抽泣的omega。


    omega小跑進他對麵的隔間,來不及關門就急不可耐將校服衣擺一角咬在了嘴裏,皎白月色透過排氣扇的空隙曖昧地攀爬在omega的腰間,成了肮髒場所中的唯一一處淨色。


    薛尋野眼都看直了,嘴邊的煙掉到了鞋邊也毫不發覺。


    第34章 從前(下)


    “就在那邊,”薛尋野指著對麵樓的一口排氣扇,排氣扇並沒運轉,穿過扇葉的空隙看見的隻有一片漆黑,當年專心上晚自習的學生大概沒想到對麵樓的廁所隔間裏有個發情期的omega被剛分化的alpha學弟逮到了手裏,“你哭得很小心,我都怕我嚇到你了。”


    程謂沉默不語,收回粘在實驗樓的目光拂開薛尋野的手:“回去了。”


    “你覺得我在揭你的傷疤嗎?”薛尋野伸手攔在程謂麵前,把人輕輕搡向護欄,再用手臂擋上對方挨向橫欄的背部免得被雪濡濕了大衣,“那時候你也是自願的,先讓我陷進去的人是你啊。”


    被突然出現的陌生alpha嚇到,程謂勾著卡在膝蓋的褲腰一時忘了動作,濃鬱的雪絨花信息素在幽暗的衛生間內胡亂衝撞。


    二次分化後omega的首次發情期情況不定,程謂在十六歲分化,他的首次發情期在十八歲的夏天才降臨,家人從沒告訴過他該怎麽做,他的認知全部來源於課本。


    然而生物課本往往不會將性啟蒙傳授得過於詳盡,手足無措的程謂忍耐著爬遍全身的痛癢躲到沒人注意的地方,想要依靠本能懵懂地為自己解決難題,卻被一個陌生的alpha撞見了最不堪的一麵。


    暗淡的光線使得雙方都看不大清彼此的臉,全憑信息素辨認對方的性別和等級。


    薛尋野剛分化,哪裏抵抗得住匹配度至少95%的omega對他的吸引力,他扶著門框探進頭去,明知故問程謂在幹什麽。


    omega難受得哽咽的聲調都變了,顫悠悠地提著褲腰讓他轉開臉,震懾力為零。


    薛尋野真就退後半步背對他,說我幫你放風,你別怕。


    當時的薛尋野還沒學會控製自己的信息素,熾熱的烈焰信息素無所顧忌地滿隔間跑,當中各種情緒的都有,5%的安慰,20%的欲.念,和75%的心動。


    發情期的omega最不能拒絕高匹配度alpha的無害信息素,程謂的掌心連同十指被傳遍每一根神經的疼痛折磨得難以動彈,最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背對他的alpha身上。


    “你記不記得當時你對我說什麽,”薛尋野用溫熱的手掌捧起程謂的臉,指腹揉去程謂掛在睫毛上的一枚碎雪,“你說,‘抱我一下’。”


    程謂在陌生alpha純粹而熱切的擁抱中度過了第一個發情期,其餘什麽都沒做。後來下課鈴打響了,他像午夜時分急於離去的灰姑娘,低聲說了句謝謝便推開了薛尋野的身子,校卡有一半懸在校服褲兜外,薛尋野一直期待它掉出來,但程謂謹慎得很,按了按口袋將它塞了回去。


    這是個防備心很重的灰姑娘。


    高一和高三級被安排在同一幢l型教學樓裏,二中班級眾多,薛尋野課間趴在走廊的護牆上觀察很多天也沒碰見那個隻有一抱之緣的omega,每天晚修到實驗樓廁所跑一趟也沒見著人,還被他前桌冠上了“拉屎冠軍”的綽號,氣得他將嘴巴不幹淨的臭bata摜到地上揍了一頓。


    結果自然是落得個記過處分兼當眾讀檢討的下場,他前桌作為挑事者屁事沒有,因為alpha和bata體力懸殊,他前桌都沒反應過來還手,就被他揪禿了一小片頭皮打崩了一顆牙齒。


    “莽夫。”程謂罵他。


    薛尋野舔舔虎牙:“我認錯了啊,後來我還貼錢給他植發種牙了。”


    多虧那一架,薛尋野在升旗台後等待上去念檢討時意外碰見做完國旗下的講話下來的程謂。


    雪絨花信息素擦過肩膀,惹得薛尋野忍不住回頭看。


    程謂戴著副度數不深的黑框眼鏡,軟軟的頭發服帖地搭在腦袋上,校禮服幹幹淨淨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瘦白的手腕,看起來很斯文。


    主任催薛尋野上台,他就渾渾噩噩站上去了,邊念邊回想omega剛剛在台上讀了什麽來著,好像是“如何對校園暴力說不”。


    不好,花仙子沒聽見他念的檢討吧。


    然後他又開始在記憶中搜尋omega的名字,是橙味還是陳喂喂來著,等下抓個人來問問。


    “後來問到你在哪個班叫什麽名字,看見你的次數就頻繁起來了。”


    興許不是巧合,而是他特意推斷好了能看見程謂的時間地點——跑操解散退場時程謂走的路線、晚上六點零五分準時出現在食堂、哪節課下課會抱上水杯去接水。


    但程謂總是行色匆匆,薛尋野想著高三生時間緊迫也沒上去打擾人家,但是會在入冬後的每個清晨早起,溜進程謂他們班教室拿走那個淡藍色的水杯罐上熱水讓程謂回到教室就能取暖,時間稍晚的話水房人滿為患會熱水供應不足。


    “哦,是你啊,”程謂難得彎嘴笑笑,“那麽純情呢。”


    一朵紫色的煙花紮進程謂的眼中,那雙眼睛終於有了點色彩,薛尋野看得失神,環在程謂背後的手緊了緊:“你是不是記起來了?”


    夜空又降了雪,細細絨絨地落在薛尋野的睫毛發間,一碰烈焰信息素就化成了透明的小水珠。


    他的眼裏也下了雪,隻等他的omega一句記得就能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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