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鄭恢弘從哪裏得知他捕到了薛尋野並把人藏了起來,可能這個不信任他的alpha會長私下派人跟蹤著他,這令程謂升起了一絲反感。


    他扶著腦袋,右手攥著鋼筆在鋪平的白紙上寫下60000000,下麵延展開很多分岔線,他像一個熟練運用思維導圖的人,輕易就將與六千萬人民幣同等價值的事物填在分岔線下,再把它們換算成所期待的更高利潤。


    在金錢方麵,聰明的投資者總是這樣頭腦清醒。


    “鄭會長怎麽會天真地認為逮到了這個alpha就能輕鬆取走他的腺體?”程謂捏著鋼筆在指間旋轉,不慎把鋼筆重重砸在桌麵,筆尖甩出一線墨水覆蓋在白紙上——踩在分岔線最終指向的總利潤數據上,那是個以無數個零當尾巴的十一位數。


    這不重要,昨天、前天、大前天,入不了夢的深夜,程謂都會把這個描繪過上百遍的圖駕輕就熟地溫習幾遍。


    但今天是第一次,他在這個龐大的數值後麵寫下薛尋野的名字,鄭恢弘說他自是有法子摘取薛尋野的腺體,程謂就情不自禁把天平傾向了薛尋野那端。


    一邊是思路清晰的資金用途,一邊是沒有定數的生活發展,此時程謂不再承認自己是個有多聰明的投資者,但有些事在頭腦裏漸漸明朗。


    他關掉揚聲器,攥著發燙的手機貼在耳邊,笑聲像澆在劈啪烈火中的一場細雨,它們不求澆滅火焰,隻想體驗被灼燒的快感。


    程謂踩著辦公桌沿一蹬,轉椅向後軲轆一小段距離,他雙腿/交疊搭在桌上,歪頭夾著手機,手裏握著馬克筆將紙上除薛尋野名字以外的字塗抹成黑色。


    他笑著對鄭恢弘說:“你可以試試。”


    第27章 你不對勁


    今天不用出任務,程謂下班的時間比往常早了很多,他經過菜市場買了食材拎滿兩手,右臂搭著在車上嫌熱脫下來的西裝外套,騰出個指頭解開指紋鎖。


    襯衫沾著塊幹涸的血跡,他買的那條鱸魚太鬧騰,魚販子處理它時直接甩了他一尾巴血,程謂見不得髒汙的老毛病又犯,一進屋就把東西放下,邊扯領帶邊往樓上走。


    床尾凳上扔著條猶帶體溫的海軍藍西褲,穿衣鏡裏映有兩條比例勻稱的長腿,膚色是少見日光的白,陳年的可怖傷疤深深淺淺伏在腿側。


    程謂挑開束腿腰帶的針扣和小夾子,連帶著白襯衫一同脫下扔到床尾凳上,撈起件絲質睡袍套上,邊係綁帶邊彎腰看向狗籠子,輕歎一聲撐著床沿坐下。


    alpha的易感期比他想象的要難搞,他現在並不限製薛尋野的自由,每天下班回來卻見薛尋野拖走他床上的棉被塞籠子裏築成密不透風的巢,極度缺乏安全感的alpha就龜縮在那個軟巢裏足不出戶,每次程謂把棉被拽出來都能探到裏麵熱烘烘的溫度,烈焰信息素像藤蔓爬滿了整個被麵。


    今天他甚至拽不動被子,薛尋野把被角都壓緊了,要不是被子裏麵明顯有拱動的幅度,程謂幾乎要懷疑薛尋野會被悶壞在裏麵,他可不想自己整潔的臥室透出一股難聞的屍臭味。


    他起身到走廊給相熟的醫生打電話,壓低聲音谘詢對方要怎麽對付處於易感期的sss級alpha。


    醫生:“出於你的職業關係,我得先理清你說的對付是指?”


    程謂:“不是殺人。”


    醫生:“我懂了,你的alpha有沒有築巢行為呢?”


    程謂為這帶有專屬意味的稱呼而慢了反應:“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三天了,這對勁嗎?”


    醫生:“三天?從常識角度出發,這肯定不對勁……哦我是說,你不對勁。”


    程謂:“你是不是很閑。”


    醫生:“別急,你先聽我說完,不同等級的alpha在易感期內所呈現出的各方麵指標都不同,等級越高指標越高,著重表現在信息素敏感度、畏光性和情緒三方麵。”


    程謂:“你上次已經給我科普過了。”


    醫生:“是,可是你沒做好。家裏窗簾都關了嗎?不要讓alpha接觸自然光。”


    程謂自成年後還是頭一回被指責,他無話可駁,連忙回臥室把飄窗和落地窗的窗簾關得嚴嚴實實。


    醫生侈侈不休道:“這時候別的omega信息素對他而言無疑是罪惡的過敏源,他隻需要你,不要捂緊你的安撫信息素。”


    程謂揉揉山根,單手解開抑製項圈在籠子前半蹲,為這個煩人的alpha釋放足量的安撫信息素,並思索這事兒是不是該由景桉來做會更合適。


    心尖猝然掠過密匝痛感,他想象薛尋野趴在景桉的膝上用乞憐的眼神向嬌軟貌美的omega撒嬌討要擁抱和親吻,煩悶得快要將手機捏碎。


    無論alpha或是omega釋放安撫信息素都需要保持耐心平和的心態,不摻進雜質的信息素才會起到最大的安撫效果,薛尋野蜷在沾有程謂體香的棉被巢內,裏裏外外被雪絨花信息素包裹,本該緩解一些易感期的不安,卻敏感地察覺程謂的安撫信息素中滲入了幾分不平衡。


    他抱著手機編輯消息指導醫生:告訴他,易感期的alpha會反複向自己的omega求歡以穩固占有意識,請omega盡量滿足alpha的需求,以免積鬱成疾。


    醫生:薛先生,其實沒您說的那般誇張……


    薛尋野:你在教我做事?


    一顆熱淚從眼眶滾落砸在手機屏幕上,sss級alpha能力再強也無法止住易感期時無緣無故的眼淚,薛尋野揪住被子抹臉,用力吸了兩下鼻子,感覺到程謂開了鐵門將手掌按在他背上摸了摸。


    “他好像醒了,在哭,我要怎麽哄他?”程謂請教醫生。


    醫生搓搓褲腿,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安慰自己並沒有違背醫德:“他向你發出性.交邀請了嗎?不要拒絕他,心靈受挫的高等級alpha很容易出現腺體降級的現象。”


    程謂:“……”


    醫生:“如果他邊哭邊在你體內成結,最好的做法是溫柔地親吻他,切忌用抑製劑阻斷他的求歡信息素。”


    程謂五指撐著地麵借力起身,抱起床尾凳的髒衣走向浴室:“林醫生,你向每一個來谘詢alpha易感期的人都這樣解釋嗎?”


    醫生:“當然,不過來向我谘詢的人並不多,omega大都天生懂得如何安撫自己的alpha……好了,我等下有台手術,有問題可以給我留言。”


    很快林醫生收到了來自薛尋野的消息,作為報酬,薛尋野給他發了一份第三醫療所未公開的新型止痛類藥劑配方。


    程謂洗了個澡才出來,思緒紛亂使他疲於釋放純淨的安撫信息素,索性往身上揉了兩遍雪絨花香的沐浴乳,擦幹身軀後又抹了層味道無差的精油冒充信息素。


    冬日餘暉被濃雲偷去,程謂扯開點窗簾,問薛尋野害不害怕月光,薛尋野並不說話,於是程謂又把窗簾拉上了。


    最近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從周日鄭恢弘打來的那通電話開始。


    談那通電話時程謂特意避開了薛尋野,在這之前他無可避免地被薛尋野瞅見了來電顯示,國內覬覦薛尋野那副腺體的人那麽多,加上他們曾經談及過這個話題,以薛尋野的頭腦不會猜不到他和鄭恢弘存在交易關係。


    太多煩心事,程謂沒有精力陪一個隻把他當泄火對象的alpha耗費時間,他拍拍籠子引起對方的注意:“我去做飯,你餓了就下來。”


    剛拔下床頭充滿電的手機,鄭恢弘又來了電話,這次程謂沒回避薛尋野,當著他的麵接了來電。


    鄭恢弘音色洪亮,穿透聽筒戳入程謂耳膜:“程先生,你別忘了委托書一式兩份,你現在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協議內容,我是不是能上門索要些應得的賠償?”


    程謂站在穿衣鏡前哂笑:“鄭會長說什麽呢,您認真讀過協議內容了嗎?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委托時限為一年,就算我在明年十一月才把委托目標交給您,也不能算我違約啊。”


    在委托關係哪怕對方再強勢,權力或地位再大,程謂也非要占主導地位不可。


    他從不做虧本生意,簽訂委托書時鄭恢弘交了五百萬定金,程謂有能力在委托時限結束前通過投融資將五百萬翻倍成六千萬不止,即使違約賠償一部分損失,他也穩賺不虧。


    鄭恢弘顯然沒料到他還留了這麽一手,咬牙切齒地談條件:“這樣,我再給程先生添兩百,你這周內把他送到我這裏怎麽樣?腺體摘取的麻煩事兒交給我來做就好。”


    程謂:“兩百?鄭會長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鄭恢弘:“兩百萬,少說一個字而已,別太執著。”


    狗籠半掩的鐵門忽然被人撞開,門栓旁的鎖鏈拖在木質地麵發出刺耳的哢啦聲響,薛尋野弓身而出,從單膝點地的姿勢緩慢站起來的過程,他的目光透過塌在眼前的亂發,像猛獸的舌頭森涼地從程謂的後背一路舔舐上omega轉過來的臉上。


    唯一與之不相符的是他的眼眶還紅著,讓程謂不自覺地就為這個使自己亂心三個深夜的alpha釋放出安撫信息素,即便它的氣味和自己洗過澡後自帶的香味毫無差別。


    下一秒他的手機就被陰晴不定的暴躁alpha抽出來砸到地上,鄭恢弘還在對麵跟他討價還價,通話就陡然被暴力掐斷——不知alpha下了多大的勁兒,機身應聲斷成兩半,空氣中還能嗅到一絲兒燒焦的氣息。


    程謂還沒來得及發火,薛尋野就捋起額發,幽深的眼睛裏還藏匿著狠戾,以一個蠻不講理的態度薅住他的衣領把他往籠子裏塞。


    “幹什麽你……薛尋野你他媽瘋了!”棉被巢裏像被篝火烘烤過般炙熱,尿墊還濕了一小灘,程謂以為那是尿液,碰過墊子的掌心在睡袍上胡亂地擦著,被逼得罵了髒話。


    薛尋野緊跟著鑽進來,攥著他的領口逼問:“你他媽是不是以為我死了?!啊?我能聽不見你們說話?程謂你人心還是肉做的嗎,玩兒了幾年殺戮遊戲還把腦子給崩壞了?”


    綿軟的被褥抵不住鐵籠硌在後背的疼痛,視野一片黑暗,灼熱的液體接連不斷落在程謂臉上,順著臉龐滑進脖頸和領口裏,程謂才知被自己逼迫住狗籠的alpha有多難受。


    他從混亂的情緒中分心擠壓信息素安撫哭泣的alpha,扒拉著薛尋野纏在他腰間的手想讓對方別哭,唇上就一暖,薛尋野湊上前與他唇舌貼合,碾著他的唇肉啞聲質問:“你怎麽不直接把我殺了算了……”


    第28章 悠著點兒


    在熾熱的烈焰信息素裹挾下,程謂如同被焚燒成一根高溫的秸稈。


    腺體受高度壓迫使他不得不蜷曲起軀體形成自我保護的姿勢往下滑落,隨即被alpha兜著腰身撈回去,鋪天蓋地的昏暗席卷了他,他是在火海中求救的落難者。


    薛尋野托住他的後頸迫使他仰頭接吻,程謂兩隻手縮在胸前,也被薛尋野單手扣住了兩個手腕製約著動作,軟巢裏的窒悶使程謂偏過頭強行終止了這個冗長的吻,撇著臉大口大口地喘息。


    臉上和領口都是薛尋野眼眶裏砸出來的熱淚,程謂被抓著手不讓動作,隻能把臉埋入被子裏蹭掉雙頰的潮濕,終於明白過來屁股底下坐著的這塊加厚尿墊被這個淚腺發達的alpha當成了淚墊。


    服了,他養的這是什麽品種的流淚狗。


    “好了嗎,”薛尋野哽著聲兒還故作低沉,滾燙的嘴唇貼在他耳根蹭動,“擦完眼淚我們繼續。”


    程謂用肩膀頂開他,背過身縮在籠子的角落裏,早上為薛尋野做出背叛委托方的決定時那份輕快的心情重新變得沉重,他像跌入離家前的迷茫,那時他被所有人排擠,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自己滿意,現在隻是換了個難題。


    薛尋野火熱的胸膛隔著衣物炙烤著程謂的後背,低頭在他的omega柔軟的腺體上啄吻,眼淚好歹是止住了,標記omega的欲望卻愈加強烈。


    但是程謂不點頭,他也隻敢用尖銳的虎牙在對方腺體表皮磨著過癮,私心祈盼程謂能記起十年前的事,然後熱切而毫無顧慮地為他打開腔體。


    “我不知道你把我當成什麽,一個交易品?”薛尋野扯掉礙事的棉被,趴在程謂肩頭幫他梳理亂糟糟的一頭軟發,臥室裏沒開燈,外麵的走廊漏進了光,與十年前相似的暗度和從背後摟抱的姿勢,omega近在毫厘的臉龐卻堆砌著他所陌生的鋒芒。


    程謂揣在腹前的兩手暗暗將綁帶擰成死結,施力於背部重重砸向身後的alpha,掙開束縛後攀著鐵門爬出籠子,踉蹌著摔坐在床邊伸展被alpha的體重壓得麻.痹的下肢:“沒有,交易取消了。”


    饗足安撫信息素的薛尋野也從籠子裏爬出來了,挨著程謂坐到厚絨地毯上,再抱起他的omega放在身前環著,熟門熟路從抽屜裏摸了盒徽商抽出一根叼在嘴邊。


    “別在我房間抽煙……算了,給我也來一根。”程謂張嘴正欲含下薛尋野遞來的煙,alpha突然收回手,取下自己叼著的煙塞程謂唇邊。


    “煩不煩。”程謂用舌尖卷了卷濕潤的濾嘴,轉頭微抬下頜示意薛尋野,“打火機。”


    一抹火光被薛尋野攏掌點亮,兩根煙湊在火苗中同時燃起,鬆開打火機前薛尋野撩起眼簾看向垂著眼睫的程謂,omega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煙,嘴邊呼出一縷細長的白霧,那張側臉就變得模糊了。


    “你叫我怎麽相信你?”薛尋野右手肘往後搭在床沿,左手指腹摩挲程謂睡袍的滑軟布料,現在這個寧靜的時刻才讓他恢複點理智,“鄭恢弘怎麽跟你說的,六千萬酬金是吧,再添兩百萬?程先生野心不小,你一不打算讓我加入你的團隊二不喜歡我不跟我打炮解決發情期需求,籠統點說我在你這裏就是條沒用處的狗,你讓我拿什麽相信你會為了我放棄六千二百萬?”


    程謂被香煙裏石斛爆珠的濃甜嗆了嗓子,輕咳兩聲後甩開薛尋野撫上他後背的手,夾著煙用拇指揩去了下唇的濕意,翻身站起來將地上躺著的斷裂手機踢到薛尋野腳邊:“手機裏存有我和鄭恢弘上午的通話錄音,我拒絕得明明白白,你有能力摔碎我的手機,不妨試試把它拚回去驗證我說話的真實性。”


    向來懶得為自己辯解的omega也隻會漫不經心地說兩句不輕不重的話讓alpha辨別真偽,程謂抬腳往門口走,想起了什麽,又在光暗交界處回了頭,秀頎的身影在地麵拉長:“相信我的確是件難事,你也別勉強。”


    薛尋野眼神一顫,光束中程謂的腰板筆挺,他想到的卻是那天從製藥廠負二層的角落裏找到程謂的場景。


    他在那時的omega身上找到了十年前的影子,抱著槍械卷成團狀的程謂一察覺到他的信息素就聽話地偎進他懷中,於是薛尋野知道程謂其實還嵌著段沒讓人發現的弱骨。


    離開製藥廠前,他把剩餘的子彈全部打進那副克隆腺體中,貼有標簽的容器被炸得粉碎,再沒人能發現程謂想守住的秘密,那位姓楚的警官也別想從他嘴裏撬出點什麽。


    晚些時候薛尋野出去了,他在玄關多逗留了片刻,程謂坐在沙發上擺弄那隻破手機,薛尋野開合鞋櫃門弄出動靜,程謂頭也不抬地平淡道:“想走就走吧。”


    薛尋野甩上門走了。


    sim卡落在手心,本就斷成兩半的手機再度被人類摔在地上,程謂泄憤般用腳掌碾過機身,揚著睡袍下擺走上二樓,抄起枕頭邊的手槍衝空蕩蕩的狗籠子打了兩槍。


    腺體襲過刺痛,程謂抱著後頸卷在床上,他的痛閾一直很低,不知道為什麽就忍了那麽多年。


    “vul……”


    最近總是頻繁想起這個名稱,好像呼喚那個潛意識中的alpha,疼痛就會輕一點。


    沉沉夜色下,一個黑影閃進藥店旁的深巷裏。


    薛尋野摘下兜帽,咬開針帽將抑製劑注射進腺體附近,等體內的燥熱稍有緩和,他把空針管往野貓紮堆的垃圾箱裏一扔,兜起衛衣的帽子扣到腦袋上擋光。


    他攔了輛出租車報上帕爾納酒店的位置,途中給魏韓雲去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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