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之人眸光微閃,隨即輕笑一聲:“莫非殿下理解得了?”


    “殿下與那些閨閣女子可懂得兵法?可會武藝?可作得出文章?”


    衛長遙眼神不變,隻靜靜地看著她一雙帶著傲意的眼睛。


    手指不由得輕輕婆娑了兩下袖口的布料,衛長遙嘴角提起:“你的意思是,閨閣女子眼界低,體會不來,也想不到,更不會如你那般?”


    對麵之人冷冷撇了一眼衛長遙,提起唇角,帶著些刻意的沙啞嗓音響起:“殿下說笑了。”


    “若無其他事,言之便先告辭了。”


    她自以為說清楚了便要離開,不料原本溫和的衛長遙卻變了臉色。


    “站住。話給本宮講清楚。”


    衛長遙上前一步,逕直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一事不明,”手掌間的手腕比起男子來講,確實纖細,但也比尋常女子更加厚實一些,衛長遙緩緩靠近李言之,將唇貼到她耳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鼻尖輕聲道:“你不也是女子?為何要對女子那般看不起?”


    眼波流轉幾分,她嘴邊露出一抹笑,疑問道:“還是說你是對本宮有偏見?”


    話音剛落,衛長遙還未聽見李言之回答,房門便被從外麵踢開。


    !!!


    衛長遙心中一驚,還未回過神便對上了那人一雙冰冷透骨的墨色眸子。


    短暫怔愣過後,衛長遙麵色稍稍正常下來,瞥了一眼站在崔爻身後的麵色煞白的折枝。


    【怎麽了?】


    折枝收到她的眼神,呼吸一滯。


    不得不想起了此前門口的情景。


    彼時她正兢兢業業地守在房門口,可沒多久便覺得身側一陣冷風吹過。她有些不適地縮了縮脖子,再抬眼便看見身側站了一高大身影,想要推門而入。


    她當即便伸手攔住了,隻是沒成想一抬頭才看清那人的相貌。


    眉目穠豔,唇色殷紅,冷著神色宛如玉麵修羅一般站在那兒,折枝當即便傻了。


    這這、這不是崔大人又是誰?!


    想著崔大人在京城的風聞,她害怕得縮了縮肩膀,可轉眼一想自家殿下,她便又強壓下心中的懼怕擋在那兒。


    倒也擋了一會兒,隻是不想房裏的公主突然喝了一聲。


    緊接著崔大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一雙墨色的瞳仁裏像是飄起了雪花,下頜繃得緊緊的,連眼睛都充血發紅了,折枝看著心中更怕。


    失神一瞬,她便被撥到一邊,眼睜睜地看著緊緊關著的房門變成了一片片碎木塊兒。


    而屋內的自家殿下正站在李言之身後,擁著他還握著他的手腕在說些什麽。


    是她眼花了麽?這都是什麽同什麽?


    ……


    “殿下在說什麽笑話!言之怎會與殿下一樣?!”李言之聽到衛長遙的話,腦中一片空白,隔了許久才才找回自己的思緒,急急撂下這句充斥著反駁和心虛意味的話之後便轉了轉手腕,急忙抽身離開。


    仿佛身後有老虎追逐一樣。


    衛長遙見狀眼神微閃,心道這兒沒有老虎,狼崽子倒是有一隻。


    她自顧自地看著李言之遠去的背影,目光似乎難以割舍,落在崔爻眼中更是如此。


    他就那麽站在那兒看著那一幕。


    他本以為她的目光不會停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他自己,可現實並非這樣。


    他的殿下視他於無物,目光追隨著另一人,連一絲一毫都沒分給他。


    過堂風飄然而過,拂動他鬢角的發絲。


    他剛才外麵聽見她的輕喝聲還在擔憂她是否受到了欺辱。


    可闖進來之後,這一切卻讓他無所適從。


    她穿著一身青色的漂亮衣裳,握著那李言之的手腕,緊緊靠著他,兩人的衣袖還有發絲在風中纏成一團,分不清楚,繾綣又多情。


    而他,他則是個卑劣的、懷著心思的闖入者。


    格格不入。


    無措地眨了眨眸子,他張了張嘴,低啞地不成句子的字兒自他口中緩緩蹦了出來:“殿下,可否、讓侍女出去,我有、話想對您說。”


    衛長遙默了默,看了一眼腳下破碎的木塊之後才轉頭對折枝道:“你先出去,本宮同崔大人有話要講。”


    折枝擔憂地看了一眼衛長遙,觸及她堅定的眼神時她才咽下口中的話,低頭施了一禮,轉身往門外走去。


    衛長遙目送折枝身影離去,等到看不見時她才轉頭看向崔爻:“你說。”


    崔爻斂著的長睫倏然眨起,緊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喉結滑動幾下,上前兩步走到衛長遙麵前,低聲問道:“殿下是看上那小白臉了?”


    衛長遙一時滯住,呆呆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崔爻。


    他雖身形消瘦,可身量極高,站在眼前便擋住了身後的一大片光,此刻雙眸黑紅地沉沉地走過來,神色詭譎,


    衛長遙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話都講不出來。


    他好像撕破了那一張乖順的企求憐愛的麵孔,鬢角周圍的鴉黑發絲一絲不苟地全部書束進了頭頂的墨玉發冠中,露出了冷白而又骨相不俗的麵龐。


    衛長遙被他的麵容攝住心魂,視線一直自他濃黑纖長的眼睫落到濕潤殷紅的唇瓣,直到下頜處,她才漸漸回神。


    那兒有一道亙過喉結到下頜的疤痕,粉嫩的新肉長出一道長痕,傷疤自中間凹陷,邊緣處的肌膚微微卷起。


    崔爻察覺到她盯著疤痕的視線,眸子低了一瞬,喉結再度滾了滾,眼中閃過不知名的光。


    “不好看?”低啞的嗓音響起在耳邊,衛長遙怔愣一瞬,隻聽他再度開口:“殿下是不是也覺得醜陋?”


    衛長遙聞言看向了他的眼睛,那其中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和受傷,更有幾分自卑。


    她隻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垂下眸子悶聲道:“不醜。”


    誰都能說這傷痕醜陋,唯獨她不行,因為這傷,是他為救她才受的。


    衛長遙恍惚想到,其實這傷也是真的不醜,落在他身上,更是添了幾分氣勢。


    “當真?”崔爻聽著她小心溫和的聲音,眸光再度閃了閃,再度追問。


    衛長遙倒是耐心得很,也未再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抿唇沉默著點了點頭,身側的發尾隨著她的動作一擺一擺的。


    崔爻貪戀的看了再看,等到她又不自在地握了握手之後,才看著她的眼睛問:“殿下還未說是不是看上那個小白臉了。”


    第97章 、


    衛長遙呼吸漸漸平緩,沒想到他還是追著這句話問自己。


    沒有停留和絲毫心虛地,她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是。”


    “我認定他了。”


    青年狹長的墨眸微微睜大了些,喉結滾動兩下,喑啞著聲:“殿下可是當真?”


    他不信她真會看上那什麽李言之,在今日之前他一直這麽想。


    可麵前女子雙眸平靜,他在其中看不到一絲絲的說謊的痕跡,想要反駁的話漸漸失了聲。眼前又閃過她拉著他的手,同他親密想擁的情景。


    那日在野外,她連自己的手臂都不願多觸一下……


    崔爻心中酸澀,可還是壓著情緒,忽略掉她對自己明顯的排斥,輕聲道:“殿下了解他麽。”


    說著他拿出一摞滲著墨跡的宣紙來,遞到衛長遙身前:“這一頁,李言之與數名男子不清不楚……”


    “這一頁,是他與那些男子會麵的地點、時間、做的事情…”


    “這一頁,是他數次出入象姑館的證據……”


    衛長遙抬著頭,靜靜看著崔爻。


    他眉骨高得恰到好處,眼皮上一道褶皺,睫羽纖細而濃黑,瞳孔清澈,此時正認認真真地給她講著李言之的那些事。


    心中像是堵了一塊棉花。


    她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腕,隨即淡淡說:“你不必這樣。”


    “你是父皇的手中利刃,不必對我這樣低聲下氣。”


    “……我們曾有仇,可現在兩清了,以後也隻會是陌路人。”


    “我受不起你這樣。”


    明明她沒說什麽重話,可崔爻心中卻是猛地一沉,他清瀲的眸子微微閃了一下,緊接著手忙腳亂地將信交到衛長遙手中:“……李言之絕不是個好人選。”


    “殿下不該浪費時間。”


    “若殿下真的隻是找個人走一走過場,崔爻也可以。”


    衛長遙沉默一瞬,才道:“父皇並未強迫我,與李言之的婚事,是我自己願意的。”


    “既然事情說完了,那我便離開了。”


    衛長遙朝他頷首,旋即便低頭自他身旁走過。


    “即便他好男色,殿下也要和他成婚嗎?”崔爻僵直著身體,與衛長遙背對而立。


    他眼中滿是紅血絲,沉著音。


    衛長遙思緒停滯一瞬,刹住腳步,麵色平靜道:“是。”


    說完便沒有停留地繼續往外走去。


    還未踏出一步,手腕一緊,身子便急急往後退去。


    她被嚇了一跳,發絲飄散,耳邊一道疾風掠過,撞上了一具冷冰冰的、散著沉香味的身子。


    心跳沉沉,呼吸冰冷。


    她雙手撐著那寒涼的胸膛,一時之間隻能呆呆望著他微微滑動地帶著傷痕的喉結。


    “他好男風。”


    雙肩被重重按著,她的心跳在驚嚇之中漸漸恢複正常,可聽著他陰沉的嗓音,心中不由得起了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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