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確定呼延瑕看不到之後,她才慢慢停下來,低垂著眉目不知在想些什麽。


    第83章 、


    衛長遙再度回來之時發現宴會已然快要開始。


    頭頂是茂密的枝葉,清風徐徐吹過,酒香四溢,侍者立於身側,井然有序。


    永和帝沉臉坐於上首,月氏和匈奴皇族坐於左側,大雍人坐於右側。


    眾人身著盛裝,男女無不是人中龍鳳,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有說有笑地好不爽快。


    不愛熱鬧的她抿了抿唇,眉眼緊張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崔爻。


    他今日穿著一身藏青色常服,頭頂是銀色小冠,烏發黑眸,肌膚瑩潤,此刻正靜靜地看著她。


    見他已經平靜下來,沒了之前的衝動與怒意,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氣,連眉眼都鬆緩下來:“那我便先去了。”


    崔爻斂眸點頭,見她落座後也過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衛長遙落座後沒一會,宴會便正式開始。


    不知是因為今早被嚇到還是如何,她心緒一直不穩,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有些煩躁地握了握拳,她端起麵前小幾上擺著的茶盅,灌了一口茶水下去之後心裏才好一些。


    一不小心對上了對麵呼延瑕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皺了皺眉,隨即立刻轉開視線,心裏思考起來。


    匈奴王不帶這樣善罷甘休,可他又確實如此,這會不會有什麽圈套?


    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倒是被桌上的酒吸引了注意力。


    衛長遙拿起桌上的酒盅,倒了一口湊到鼻尖閉著眼睛聞了聞,隻覺得酒香清冽。


    驚訝地睜開眼睛將酒一口飲盡,抬頭又看了看周圍,發現眾人皆說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情,說得正在興頭上。


    “此次來圍獵可真是選了個好時候啊,不冷不燥的,正舒適!”


    “是啊。”


    “舞陽公主怕是快要和親去了吧。”


    “約莫是快了。”


    衛長遙握著酒杯的手鬆了鬆,放下心來繼續飲酒。


    月氏大部隊回去之後衛語棠怕就要去和親了吧。


    說來可笑,她當時和親時比這早多了,被退婚前後不過一月時間,她便離開了大雍,又不過一月時間,便死在了大漠。


    可衛語棠卻幸運得很,到現在還沒嫁過去。


    如此想著視線不由得又凝在一處,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不甘與惆悵。


    這可能就是命,是自己命不好,所以才會那樣。


    這麽想著,手下動作更是不停的給自己喂著酒。


    等到再回神,是被眾人的拍掌聲驚醒。


    垂眸看去,隻見永和帝龍顏大悅地大笑一聲,正向眾人誇讚衛語棠。


    而下麵空地之上,衛語棠與一穿著清涼的匈奴女子垂手站著。


    衛語棠穿著一身月白的裙子,在微風中微微拂動,一雙眼睛水光瀲灩,呼吸急促,臉頰上續著幾分微紅,眉目柔和,淡雅若仙。


    她身旁的女子則是穿著一身紗衣,眼眸深邃鼻梁挺直,發絲透著金黃色,瞳仁微微發亮,呼吸亦是不穩。


    衛長遙正看著,便聽到永和帝笑道:“舞陽自幼便習大雍舞,今日險勝了你匈奴的琪雅公主,倒是有些勝之不武了。”


    ……


    衛長遙聽了一耳,知道了這是衛語棠跳舞贏了匈奴人。


    再沒理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口接著一口地飲酒。


    她飲酒是幼時與老寧國公學的,因為常常喝,所以酒量也是極好的,尋常一點點亦是醉不了人。


    起初飲酒是為了尋開心,可現在也隻是打發一下煩悶的心思罷了。


    再回過神時,發現宴會場上已經沒了人影,隻餘下幾個稀稀落落的人坐在凳子上相互寒暄。


    衛長遙晃了晃喝得昏沉的腦袋,仔細看了看,意外地發現竟全都是女子。


    有些不穩地站起身轉頭看了看。


    原本座無虛席的宴會場地上此時一大片的空曠,樹影寂寂,微風拂過帶起了幾分陰冷,除了一些侍者之外竟是沒幾個人了。


    就在她疑惑時一道輕柔的嗓音傳進了耳朵:“三姐姐這是吃醉酒了?”


    聞聲望去,隻見衛語棠正站在遠處笑意吟吟地開口。


    衛長遙微微側目,有些疑惑地看向衛語棠:“其他人呢?”


    衛語棠笑了笑,旋即小著步伐來到衛長遙身邊,看著她有些迷糊的眼神道:“三姐姐可是醉了?”


    要真是醉了可就不好玩了。


    衛長遙斂了斂眸子,麵容沉靜:“沒有。”


    她酒量好,此刻雖有些站不穩,可腦子清楚得很。


    “其餘人去哪兒了?”看著衛語棠審視的眼神,她皺眉再度問出聲來。


    衛語棠見她果真沒醉,當下“咳”得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動作神態落入衛長遙眼中無疑看得她更加怔愣。


    衛語棠是搞什麽呢。


    女子原本鎮靜清冷的神色不再,反而多了幾分疑惑與不耐。


    衛語棠看著心裏更加期待,期待她知曉後震驚的神色。


    眼中閃過幾道幽深光芒之後,衛語棠才麵帶笑意和試探地軟軟開口:“方才崔指揮使與匈奴三王子在比試呢,眼下……怕是已經結束了。”


    衛長遙聽聞迷濛的眸子清了清,長睫恍惚地眨了幾下才疑問:“你說崔爻與呼延瑕比試?!”


    衛語棠含笑點了點頭。


    “這怎麽可能?!”


    崔爻那麽謹慎又怎麽會上呼延瑕的當呢?


    他不該如此衝動才對。


    衛長遙有些不信,可後麵質疑的話還未出口,便聽衛語棠繼續說:“三姐姐不想知道結果嗎?”


    “結果?”衛長遙皺著眉歪頭看向衛語棠。


    這是已經比完了?


    衛長遙抿了抿唇,下意識的目光投向了一臉期待的衛語棠,沉聲:“結果是什麽?”


    衛語棠輕笑一聲,眼裏像是含著一束花火,光華漫漫卻又帶著幾分惡意。


    “崔爻將匈奴三王子的手給廢了。”


    衛長遙聞言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卻隻見衛語棠沒有停下,繼續看著她道:“父皇震怒,崔爻被貶謫,以後他就不再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了。”


    衛長遙像是被敲了一悶棍,呼吸一時滯住,連音都發不出來。


    藏在袖中的之指尖微動,艱難地張了張嘴:“這……怎麽可能?”


    “如何不可能,崔爻傷了大雍的客人,父皇沒處死他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


    看著衛長遙震驚的神色,衛語棠眼神更加深邃幾分,聲音放得更緩:“呼延瑕被廢的是右手。”


    衛長遙垂著的眼睛倏地抬起看向衛語棠,緩緩啟唇:“……右手?”


    長長呼出一口氣,衛長遙說不上來此時心中的感受。


    呼延瑕今早便是用右手握著她的手的。


    她皺著眉,眸光遲疑。心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又有些遺憾於崔爻的衝動。


    她不會盲目善良,亦不會將善良用在呼延瑕那種人身上,她隻是覺得崔爻太衝動了。


    為了她,為了呼延瑕那種人被革職,這實在是不值當。


    崔爻是最年輕的指揮使,少年成名身負重任,就這樣被……


    閉了閉眼,心中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可同時也是熱熱的,感受複雜得無以複加。


    她僅是他的朋友,他便這麽做了。


    “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為何呢?”她緩緩睜眼看向此時一臉期待的衛語棠,心中猜測著她的目的。


    她不懂衛語棠為何會在這時說這種話,無利不起早,衛語棠不是一個為她著想的人。


    “或者說,你還想告訴我什麽,四妹。”


    她麵容冷淡,眼中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水,任什麽東西都激不起絲毫波瀾,像是料到了所有,大權在握一般。


    衛語棠心中的躍躍欲試漸漸褪去,轉而被一片冷意覆蓋,同時心裏也有些忐忑不安。


    自己這一下,到底能不能達到目的。


    正了正神色,她緩緩開口:“我的目的便是告訴你一件事。”


    衛長遙垂眸看著她,隻見她輕輕開口:“崔爻他心悅你。”


    衛長遙心裏的探究一瞬間便消失殆盡,轉而是重重的懷疑與不可置信的怒意。


    頭頂烈陽高照,身後蟲鳴鳥叫聲連綿不絕,可這些聲音離自己漸漸遠去,直至一絲聲音也聽不見。


    她像是被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水牢之中,心跳砰砰砰地持續著,可呼吸漸漸微弱下來,壓抑得呼吸都在顫抖。


    這怎麽可能。


    崔爻怎麽可能會心悅自己。


    他們之前從未相識過,甚至之後也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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