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播響起的這一刻,計時已經開始。 住院部這棟樓被逛遍了,裏麵沒食堂。他們直接下到了一樓,去了療養中心。剛到一樓大廳,便看見另外15人正從門診大樓過來。 宋襲等人停在原地,等那夥人上樓後跟了上去。 食堂在療養中心的三樓,二樓宋襲之前和蔣夙逛過了,是小朋友的康複中心。而一樓除了大廳之外,便是藥房和醫生辦公室。 食堂的窗口內,不知何時已經站上了食堂大媽。他們穿著和護士一樣的衣服,頭上戴著用鋼夾別緊的護士帽。 三位食堂大媽長相各異,但臉色和眼睛卻和宋襲之前看見的男護士如出一轍,麵色蒼白,眼睛是三白眼,瞳孔放大。 她們各占了一個窗口,像是被線吊著的木偶,了無生氣的,機械的做著手裏的工作。 宋襲七人排在1號窗口,其餘人分成兩列排在2號和3號。 珍姐站在2號隊伍之首,衝玻璃內的幾個盆子各指了一下,意思是每個都來一點。 宋襲隻要一想起這些食物曾經被放置在停屍櫃中,心裏就止不住的翻湧。可如果不吃東西,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撐不下去,遇到危險時無力逃跑將成為他最大的麻煩。 前麵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端著餐盤走了,宋襲心情沉重地望著食堂大媽,“您隨便給我來兩勺就行。” 大鋁盆裏的菜做得十分油膩,麵上那層油因為冷卻,已經凝固成了白色的油膏。 眼看著大媽要把一整勺又肥又膩的大肉塊倒進盤裏,他急忙製止:“阿姨,夠了,夠了!” 大媽恍若未聞,硬是將勺子裏的豬肉全倒進了盤子裏。 她撒氣似的,將餐盤懟出窗口,“下一個。” 下一個是蔣夙。 大媽望著蔣夙的臉愣了一下,大概是被美色迷惑吧,舀菜的時候特意撇去不好的,將那些色澤鮮亮的,肥瘦相間的好東西,挑挑揀揀的放進餐盤中,最後特意給衝了一碗凍幹蛋花湯。 蔣夙挑了下眉毛,端著餐盤坐到宋襲對麵,挑了些盤子裏的好菜好肉放進對麵的盤子。 宋襲喉結滾動,“我吃不下去。” 其他人同樣犯愁,肚子明明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可隻要一想起盤子裏的東西很可能和停屍櫃扯上關係,誰都下不去筷子。 蔣夙夾起一塊兒紅燒肉放進嘴裏,大家親眼看見,他潔白的牙齒陷入肥肉中,擠壓出許多肉汁,肉汁連帶著白色的肥肉隱沒在青年的嘴唇裏。 這一幕堪稱舌尖上的z國經典場景,大夥兒紛紛忍不住吸溜口水。 龐郝是七人中體型最大的,肚子餓起來也是最難受的,他早就忍不住了,期盼的望著蔣夙:“小蔣,怎麽樣,沒有什麽怪味兒吧。” 蔣夙連眼皮都沒抬,咽下紅燒肉,低聲對宋襲道:“吃吧,東西沒問題。” 宋襲:“你確定?” “嗯。”蔣夙挑了塊兒標準五花的紅燒肉放進他哥盤裏,“嚐嚐,鹹甜正好,味道不錯。” 蔣夙不愛說話,個子高,氣質冷,這三個特質為他建立起可靠感。見這麽個可靠青年都說可以吃,眾人也不再猶豫,抓緊了筷子開始往嘴裏塞飯菜。 宋襲小心試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心下一橫。 萬一所有人都被毒死,剩他一個肯定跑不出去,不如一起死了算了。抱著一切隨緣的心態,宋襲把盤子裏的東西消滅得幹幹淨淨。 用完餐,有些人消食,一些人剔牙。 宋襲屬於前者,叉著腰在原地轉圈踱步。另一個團隊的領頭羊珍姐走了過來,昂著下巴道,“你們上午有什麽發現嗎?” 洪娜身為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向來是橫著走的,如今遇到一個比她還想當螃蟹的人,心裏非常不服氣。 她走到宋襲身邊,以同樣的姿態詢問:“你先說說你們的發現。” 珍姐作為大姐大,要臉,不好像菜市場大媽一樣討價還價,“我們發現療養中心和門診大樓裏,所有的衛生間都有個共同點——天花板很矮。而且我懷疑,這座醫院在後期做過維護,這兩棟樓裏的兩部2號電梯都很陳舊,這一點與光潔如新的走廊和其他設施不符。” 洪娜衝宋襲道:“你說說我們的發現。” 眼下大家還沒有利益紛爭,宋襲沒有選擇隱瞞,把自己在停屍房和住院部的發現分享了出來。 珍姐沉吟片刻,笑了,“衛生間的異常不會是偶然吧,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把衛生間的吊頂撬開看看。” “撬開。”洪娜譏諷,“怎麽撬,拿你的那張嘴嗎。” 珍姐瞪著眼睛,漆黑的眼線懸在眼白上方,顯得猙獰,“不撬開誰能知道上麵有什麽?!” 宋襲:“如果撬開之後,放出了什麽東西,或者遇到什麽東西,怎麽辦?” 在場的人中,恐怕不會有一個人願意去當這個出頭鳥。 珍姐看向周遭,每一個被她掃過的人,都會下意識往後退,生怕自己被點名。 洪娜道:“我倒是對宋襲說的停屍房感興趣。”停頓兩秒,她看向了打飯窗口,三位阿姨已經做完了打飯的工作,正在埋頭打掃衛生,“你說,那三位會不會是從停屍房出來的?” 停屍房三個字提醒了宋襲,“那個男護工說過,午餐過後要發藥,我建議我們最好是現在回病房。” 宋襲跟洪娜醒來就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其他人則有些在療養中心,有些在門診大樓。聞言皆是一怔,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跟去住院部安營紮寨。 宋襲沒工夫等他們糾結,衝蔣夙招招手,轉身就走。 他一走,團隊裏的其他人也跟著離開了。 回到病房,宋襲屁股剛沾上病床邊,護士推著治療車走了進來。 望著那張臉,宋襲說不出話來了,又是看上去很沒精神又很詭異的三白眼,以及鬼一樣慘白的皮膚,看來這兩個外貌特征是這裏所有醫務工作人員的標配了。 護士小姐胸前掛著銘牌,眼前這位姓周,周護士。 宋襲:“周護士,你來送藥的嗎?” 周護士低頭從治療車裏翻出藥瓶子,七八種藥各取出一定計量倒進藥瓶蓋子裏,遞過去,“607號病房1號病床。” 宋襲不明所以的呆站著,蔣夙替他應了一聲,“他是。” 確認完畢後,周護士把藥遞過去,麵無表情地盯著宋襲,“吃了。” 宋襲接過藥蓋子,全倒進了嘴裏,藏在舌頭下方。 周護士:“喝水。” 宋襲心裏很不情願,但他知道,在這個世界,反抗往往意味著更大的麻煩。沒辦法,他隻好拿著水杯去了水房。 周護士一路緊跟過去,死死盯著他,“1號床,喝水。” 藥片黏在舌頭上,已經被分泌出的口水融化,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苦味。宋襲往杯子裏接了開水,又兌了自來水,仰頭大口吞咽。 等他將一整杯水喝完,周護士讓他張開嘴,“啊一下。” “啊——”宋襲張大了嘴,舌頭上下動了動,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口腔情況。 確定所有藥片都被吞下去後,周護士離開水房,回了607號病房。 下一個被強製吃藥的是蔣夙,跟吞糖丸似的,連水沒喝就將藥品全咽了下去。洪娜略微羨慕,一邊幹嘔,一邊吃藥。 像是知道他們會耍小聰明,周護士抬腕看表計時。 她像一個背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始終保持著抬手的姿勢不動。半小時後,她驟然放下手,“好了,你們可以午休了。” 車軲轆聲嘎吱嘎吱地走遠了,去了隔壁找小情侶他們。 宋襲將病房門鎖上,衝進窄小的衛生間時,洪娜已經占了洗漱台的位置。他幹嘔一下,把蔣夙拉了進來,讓他跟自己一起抱著馬桶吐。 蔣夙居然拒絕了,“我不用。” 宋襲無聲的說了一句,手指隔著空氣指了指洪娜的後背,示意蔣夙做做樣子。 蔣夙無奈,抱著馬桶真情實感的吐起來,比宋襲還吐的逼真。 五分鍾後,除了蔣夙,洪娜和宋襲皆是手腳發軟,胃部抽痛,前者扶著牆走出來,後者由蔣夙扶著,很快就走到床邊癱了上去。 蔣夙從床頭櫃裏找出一個暖水瓶,去水房打滿水拎回來,給宋襲倒了一杯水。 洪娜總算是挪到了病床上,有氣無力道:“我呢,給我也倒一杯。” 蔣夙:“抱歉洪娜姐,我要照顧我哥哥,騰不開手。” 洪娜:“……” 心頭一氣,軟綿綿的身體似乎也變得更加有力,洪娜吹著紙杯裏的開水,冷聲問宋襲:“喂,你說這藥會不會對我們的身體產生影響?” “應該不會吧。”宋襲要死不活的掌心貼著灼燒抽痛的胃部,“胃酸都吐出來了,再有影響,我恐怕得割胃了。” 洪娜翻了個白眼,看著天花板:“吃了這個藥,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就該生病了。” 現在的健康隻是暫時的,等藥劑日複一日的疊加著產生效果,他們才能成為真正的病人。 宋襲本就灰白的臉色,因沉重的心情快成鍋底灰了,“可如果我們一直不生病,他們會不會對我們采取其他措施?” “誰知道呢。”洪娜拖著聲音說完這句,閉上眼道,“管那麽多做什麽,我先睡覺,有事叫我。” 宋襲含糊的應了一聲,身體蜷縮成蝦狀,揉著肚子的掌心加重了點力道。 蔣夙貼著他的後背躺下來,手掌覆蓋上去,手指比宋襲的長出很小一截,恰好能將他的手完美包住。 指尖在宋襲的手背上點了點,“我幫你。” 宋襲疼得渾身無力,當即鬆開了手,隨之便感覺到一片火熱熨帖在了皮膚上。嘔吐後的胃部不適,在蔣夙的揉按下開始減輕。 宋襲的眼皮子開始閉合,呼吸聲時輕時重。 蔣夙想了想,學著宋襲以前那樣,將自己的胳膊墊在對方脖頸下方,兩隻手一上一下,剛好將青年的整個上半身圍困住。 能將人掌控在手的感覺非常微妙,蔣夙的眸色暗了暗,舌尖舔過牙齒,將下巴墊在宋襲的頸側,對昏昏欲睡的青年說:“睡會兒吧。” 宋襲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晚飯,廣播激昂地播放著開飯通知。 他動了動,撐著上身坐起來,扭頭就看見睡著的蔣夙。青年雙眼緊閉,睫毛又濃又長,他的嘴唇微微抿著,似乎做了好夢,帶著清淺的上揚的弧度。 “夙夙,該起床了。”宋襲拍拍蔣夙的臉,確定對方睜眼後,下床去了靠窗的那張床。 洪娜嫌吵,腦袋縮進了被窩裏。 宋襲在床頭用力拍打,金屬發出震顫音一下子就趕走了瞌睡蟲。洪娜陰沉著臉,頂著一頭亂發坐起來,積了滿肚子的起床氣不好發作。 “開晚飯了。”她聽見宋襲說。 蔣夙醒來後收拾動作很快,他鋪好被子,乖乖地等在宋襲身邊。 洪娜一看,瞬間覺得自己又邋遢又磨嘰,心裏哀嚎一聲,提著沉重的雙腿下床。 宋襲去打開門,恰好碰見隔壁的小情侶和袁小暖一起走出來,他向三人點頭,問道:“龐郝還沒出來嗎?” 袁小暖點點頭:“我剛剛去敲了門,可是裏麵沒反應。他,他會不會已經走了?” “不會。”宋襲了解龐郝,吃軟怕硬,來到這樣一個怪異的地方後,他應該不敢單獨行動。 他走到龐郝門口,“龐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