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每一聲咳嗽為結尾,對方每句話開頭連在一起,分明就是在告訴她:你在禁地,她已發現!  這個消息令她頓時毛骨悚然。  “ta”是誰?自己究竟要不要回去?  思來想去,也沒個章程。她看著前方墓碑排列成的尖角,咬咬牙,還是繼續向前行。  等自己繞圈回去再說吧。  不管那個“ta”是什麽東西,想來它應該進不了禁地,不然早就過來抓她了,何必威脅陸言禮讓他打電話叫自己回去?  *  陸言禮掛斷了電話,又咳嗽了兩聲。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像是沒休息好,加上他穿的少,站在堂屋內任由寒風倒灌吹拂,一臉虛弱的模樣。  麗麗的臉色比他還要蒼白,和棺材旁邊的紙紮人站在一起竟說不出哪個更像紙紮娃娃一點。半晌,她咧開嘴,露出滿口尖銳細牙:“你可以走了。”  說罷,她來到靈堂前供奉的香爐前,抓起一把香灰撒在地麵,而後同樣轉身向外走去,跟在對方身後,關上了院門。  院內恢複了死寂。  過了一會兒,細細的,窸窸窣窣聲響起。  像是老人輕手輕腳動作,歎氣、咳嗽。  地麵香灰上,逐漸顯現出一列腳印,那腳印不大,一步步向外走去。  過了很久,村民們才在麗麗的示意下,小心打開院門,看見地上的腳印,歡呼起來。  李老太太回去了!  他們立刻跟昨晚一樣排了個章程,大家一塊兒抬棺往外走。陸言禮原本被分著頂替張伯位置的,但他一臉蒼白文弱還咳得厲害的樣子,任誰看都擔心棺材把他壓壞了,他便換了個活兒——撒紙錢。  他初來乍到,什麽行頭都沒有,嚴光耀借了他一身麻衣,套在外頭,胳膊上紮了黑絲帶後,拎了籃子往外走。  本就是冬日,陽光也透著冷,怎麽都照不暖和身上。一列隊伍吹吹打打,向外走去,領頭那人捧了黑白遺像,幹瘦幹瘦的小老太太笑容和煦,但那雙眼睛多少有些不自然。  臨出村口,陸言禮分明看見張慧萱站在人群中,他看上去病得更厲害,寒風似乎能把他吹倒。他的一雙眼睛,死死地向外看,卻始終沒有踏出村口一步。  陸言禮。回憶起了張伯說的話。  這麽看來,張慧萱明明是不能離開這個村子。  為什麽?  陸言禮突然又想到麗麗說的,她的“姑姑”。  整個村裏,張慧萱大概是對麗麗最不客氣的人,其他村民皆畢恭畢敬,唯獨他,忌憚之餘嘴巴上卻並不太客氣,時常用父親的架子教訓她。  整列送葬隊伍既喧鬧,又寂靜,隻有嗩呐震天響,和鐃鈸敲擊尖銳的金屬碰撞聲,連個哭靈的人都沒有。  李老太太子女不在身邊,一直一個人生活,好在村裏人齊心,肯幫她收拾後事。  送葬隊伍裏,其他幾個任務者也都在,除了林雪原,她被以“陰氣太重”為理由留在村裏,不得不自己找事情,四處晃悠。  安星宇幾次試圖和陸言禮說話,但整條隊伍都安安靜靜的,他反而不敢開口,隻能眼睜睜看著前方那人一步步前行,抬手便是黃白色圓形方孔紙錢漫天,大風刮去。  他們都沒有看見的是,一個女人緊緊地跟在隊伍後方不到一百米處。  那人正是麗麗找了很久的羅鶯,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去了哪兒,總之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此刻,她的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以往他們不是沒有派出人手,但守著村裏的那幾個東西確實挺厲害,他們無論派出多少人都是有去無回,到後麵組織學精了,隻派出一兩個人,以村民的名義潛入,總算打探出了一些消息。  臨近年關,關在村莊後山的那些東西有大動作,守著村莊的幾個偽仙忙不過來,加上不知名的原因,它們的力量慢慢弱下去,這才給了他們機會。  羅鶯潛伏在森林中,像一隻無聲的幽靈。  她需要拿到鎮壓屍變的東西,然後再潛入禁地。  但她自己無法得手。進入村莊的第一天她就故意得罪了村民,為此她沒有得到“保家仙”的庇佑,身上也就沒有沾染上它們的氣息。  好處是他們難以快速找到自己,壞處則是她也受到了整個村莊的排斥。  還是需要讓陸言禮動手。  羅鶯心裏想著,一點點往前進。  她也沒有留意到,一個紅裙小女孩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半晌,小女孩咧開嘴笑了,露出滿口白森森尖牙。  就在陸言禮籃中紙錢剛好撒盡時,禁地,到了。  彼時林初正在從另一側慢慢往回繞。  她走在高處,向遠方俯瞰,目光穿越過層層墓碑與被風吹起綠浪的森林外側,那裏有一條猩紅河流,緩緩流淌。  這顏色,總令她想起不好的事物。  如果是陸言禮或安星宇在這兒,必然會覺得熟悉。但林初從未見過,她一向聰明的頭腦隻覺得有點眼熟,似乎聽哪裏描述過,她記在心裏後,繼續前進。  隱隱約約的,風中傳來什麽嘈雜的樂聲,再仔細一聽,那是喪樂。  又有人死了嗎?  林初吃驚,加快了步伐。  她仗著自己在高處,其他人看不見自己,迅速往前走。  既然自己聽見了聲音,想來不會太遠,特別是她現在精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除了身上長點毛和眼睛不太對以外,其他地方並無異常。  林初很快就來到了盡頭。  那是另一處陵墓排列出的尖角,幾乎和自己之前遇到的一模一樣。  林初在腦海裏細細描出自己剛才行走的路線,心緒複雜。  怎麽感覺,有點像……一隻眼睛?  又有些像自己之前拿到的雙魚玉佩中間鏤空的形狀。  繞過那個尖角,果不其然,她看見了一列因距離過遠如螞蟻般行來的長隊。  她坐在墓碑中,彎下腰,努力透過層層疊疊墓碑看過去,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很快,她就發現了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陸言禮、安星宇、於桓還有謝子清都在。  隊伍裏沒有女人,所以林雪原應該是在村裏。  那……小魚呢?  餘銜光去哪裏了?!  林初猛地一驚,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縮在墓碑後的身影忍不住發顫。  她很了解餘銜光,那個人又慫又容易哭,什麽事情都喜歡拉上其他人一起做,讓他落單比什麽都難。  他會自己留在村裏嗎?  林初原本還打算在禁地一直待著,她一直自詡發現和研究才是生命中最大的真諦,但現在……  一股沒來由的心悸自內心深處湧上,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意識到,餘銜光可能出事了。而這個猜想令心頭某種名為懊悔的強烈情緒翻湧奔騰。  不知不覺間,林初發現自己的手都在顫抖。  她靜靜躲在墓碑後,任由高處寒涼的空氣一點點侵蝕,待那批人忙活完離開後,她才一點點往下走。  方才似乎被凍僵的大腦開始活動。  他們新埋下了一座墳墓。  按理來說,死者下葬前總要將屍體擺放一段時間,然後挑個吉利的日子出殯。如果兩個死者死去的日期接近,排在同一天也沒什麽關係。更何況,昨天那個死者產生了屍變才需要立刻下葬。  所以,今天的這個……應該也是吧?  不知道這個死者又是用什麽東西鎮壓住了。  林初的目光似乎透過墳墓上層層堆積的土塊,看見了棺材內的玉佩。  陸言禮拿走了雙魚玉佩,她不確定對方有沒有還給村裏。但她知道,那枚玉佩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命,如果沒玉佩,她可能一下去就立刻死了。  如果她還想要下墓看一看,必須要更多的玉佩或者類似功效的東西才行。  林初又看了一眼墓碑,目光無意識掃到了李老太太後方的一排墓碑,憶起餘銜光,她總算按捺住情緒,戴上衛衣的連帽,慢慢往回走。  離下午六點,還差兩個小時。  陸言禮果真如他所說在村口等待,一同等待的還有林雪原和安星宇,另外兩個男人吃飯去了。見林初真的回來,林雪原有些不可置信,欣喜地上前去要拉她,被安星宇攔住了,後者眼神凝重,對她搖搖頭。  原因無他,麗麗不知什麽時候也出現在了村口。  她身上還帶著濃鬱的血腥味,但表情並不滿足,反而更加陰沉。林雪原立刻收回目光,推測出對方似乎是在剛才的某場狩獵中失敗了。  紅裙小女孩裙擺的紅色更加鮮豔,濃鬱到幾乎能滴出紅色液體,她注視向林初的眼神裏,滿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過來給我抓魚。”麗麗衝她笑。  她笑的很開心,但那笑容怎麽看都像是不懷好意。  林初多少也摸清楚了規律,在自己沒有違反村莊規則和麗麗的要求下,她的命還是能保住的。見麗麗明顯不高興想整一整自己的模樣,林初便沒問餘銜光的消息,衝陸言禮點點頭,向麗麗走去。  “你們也一起過來。”麗麗手指頭點點,“還有,把其他兩個人也叫過來。”  陸言禮和安星宇對視一眼,還沒回應,麗麗已經在不耐煩地催促,見狀,林雪原急忙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去水庫集合。  一行人向水庫走去。  不知道麗麗想到了什麽事情,越走越開心,哼著不知名歌謠,兩隻羊角辮一跳一跳的。  那支歌謠細細一聽,歌詞令人毛骨悚然。  “爸爸快要死啦,讓妹妹代替他……”  “妹妹天天哭呀,哭自己太冷啦……”  林初聽了一耳朵就覺得身上涼,立刻後推兩步,任由稚嫩童音飄過耳畔。陸言禮同樣聽清了歌詞,立刻聯想到了麗麗口中的“姑姑”。  這首歌,唱的是張慧萱和他的妹妹嗎?  林初不清楚,她也不知道麗麗口中的“抓魚”是什麽活動,跟在麗麗身後往前行,當她望見一座斷橋時,鼻腔也傳來一股濃烈惡臭。  但看旁邊四人顯然都沒有表現出奇怪的樣子,林初不得不咽下口中的疑問,繼續跟著麗麗,走上斷橋。  她低頭一看,總算發現了惡臭味的來源,忍了又忍,總算抑製住了嘔吐的衝動。  “快點給我釣魚,記得要兩條,否則你就下去給我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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