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很久,那道冰冷的氣息總算慢慢遠去。他感知到,對方的目標,轉移到了自己的上鋪。 之前向他借被子的學生就在他上鋪,此刻,他也安靜無聲。 但是,他卻聽到了被子從床上被抽走的聲音。 為什麽? 他觸犯了什麽規則? 陸言禮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能睜眼看,因此也隻好閉上眼睛,聽著上鋪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被子抽走了,上鋪的人依舊沒有動靜。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他生理性反應慢慢鬆弛下來時,一道冰冷嘶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我知道你沒睡。” 盡管那聲音很輕很輕,在寂靜的宿舍裏依舊明顯。當下,陸言禮就聽到一個學生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瞬,在對麵上鋪。 而後,那個東西欣喜地轉移了目標。 男生被從上鋪用力拽下來,扔在地麵,能聽見他後腦勺碰撞出“咚”一聲巨響,他開始哀嚎、請求、痛哭流涕。 而後,那聲音就變了,像是看見了世界上恐怖的事物似的,連求饒也發不出來了,隻有恐懼到極致時從喉嚨裏發出的“嗬嗬”聲。 重物被拖拽著往外走,寢室大門被重重關上。 一切重歸平靜。 陸言禮還是沒睜眼,計算了一番時間,零點早就過了,現在預計到了一點鍾。 今晚還要查寢幾次? 這究竟是幻境對過去的真實回放,還是學生的幻想? 但無論怎樣,都能看出,這所學校並不簡單。 他今晚已經不打算起床,等第二天在學校裏打聽清楚再說。 楚休估計也是一樣的打算,兩人閉目睡到天亮。第二天,不必其他人叫,他們很早就起了床。 陸言禮剛睜開眼,目光便微微一凝。 上鋪木質床板上,水漬顯現出一道人形。 陸言禮起身在房間裏打量。 兩張床上有拖拽過的痕跡,奇怪的是,兩個人都不見了。 那個喊冷的學生,就這麽安安靜靜消失了嗎? 他踩上梯子往上看,自己的上鋪,也就是昨晚向自己借被子的同學,他的被子不翼而飛,床褥上濕漉漉的,水漬顯出一道人形。 陸言禮隱約猜到了什麽,跳下去,不再過多查看。 這間學校……這間學校原本就在鬧鬼! 教導主任等人的形象或許是學生把他們妖魔化,但光如此,並不能解釋寢室裏發生的詭異事件,這難道也是他們臆想出來的嗎? 此時,寢室裏其他學生已經醒了,各自洗漱。寢室長在衛生間接了盆水洗臉,陸言禮站在他身邊,伸手接水。 他冷不丁問:“學校裏是不是會鬧鬼?” 寢室長嚇了一跳:“你胡說八道什麽?想死嗎?” 見他反應這麽激烈,陸言禮反應過來,他搖搖頭,認真道:“我不想死。” 他的態度令激動的寢室長安靜下來,狐疑打量對方幾眼,臉重新埋進打濕的毛巾中磨蹭兩下,含混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你就……你就和我們一起信神吧。” “神?”陸言禮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一處印記,“是這個神嗎?” 寢室長驚疑不定地看著那枚印記,半晌,點點頭,嗓子發幹。 陸言禮合上衣領,目光直直注視著他的雙眼,話語中帶上了莫名的意味:“你是說,隻要成為它的信徒,就不會死嗎?” 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寢室長愣愣點頭。 果然如此,學校裏的老師也好,學生也好,都和這所謂的神脫不開關係。 陸言禮又問了幾個問題,隻是,當他問到學校裏在做什麽實驗時,寢室長的臉開始痛苦扭曲,雙眼也逐漸泛白。 陸言禮立刻警覺過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想必非常重要。 “學校……學校在……祭祀,他們要,要把一個東西……召喚過來……”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如果不是陸言禮專心聽根本聽不見,艱難說完這句話,寢室長立刻暈了過去,他的四肢還在不斷抽搐,麵部扭曲,像經曆著某種莫大的痛苦。 這句話似乎開啟了什麽機關,當他暈過去後,整間寢室溫度驟降。他扶住寢室長,眼睜睜看著窗外的景象發生變化。 牆壁、門窗、樹木……都出現了裂紋,就像一麵鏡子被打碎,陸言禮探出頭去,發現連天空也隱約出現裂開的紋路。 楚休從門外闖進來:“你做了什麽?” 他一進門就瞪大了眼睛。因為地上躺著的人臉上也出現了裂紋,斑駁密布在外露的皮膚上,整張臉猶如破碎的石膏像,奇異的是裂紋處並沒有血液滲出。 陸言禮將人放平在地麵,沒有回答,而是反手拽住對方向外跑去。 這裏不能再待了。 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楚休雖還不太明白為什麽,卻也老老實實跟著,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一個又一個學生從宿舍裏走出,站在走廊上,直直地注視著他們。他們的臉和周圍牆壁一樣開始龜裂,一道又一道裂紋浮現。 “怎麽辦?這個世界快要破裂了。我們怎麽逃出去?”楚休跟在陸言禮身後,眼看著對方衣擺也隱約出現了些許裂縫,不由得驚慌,“你身上也開始出現了。” 陸言禮脫下外套往地上一扔:“不管了,我們現在就找一麵鏡子,你快點完成遊戲。” “可是,遊戲規則說要等到零點以後。” “第七天的零點以後,難道現在不是嗎?”陸言禮反問。 他的回答一下子提醒了楚休,對啊!現在也是零點過後,隻不過前幾天的遊戲使他慣性認為需要在剛過零點才算數而已。 想明白這一點,他們立馬衝進其他寢室找鏡子,男生宿舍鏡子少,好不容易找到一麵合適大小的,兩人立刻衝到一樓,楚休開始照著鏡子往上爬樓。 此刻,不光是陸言禮,他的臉上也浮現出裂紋。鏡子裏分明地照出了他的模樣,這一回的形象比在外界照鏡子時更加可怖,麵部裂開大大小小的紋路,從裏麵伸出鮮紅色柔軟的肢體,迎風扭動。 楚休不想看,卻又不得不看。他一句又一句念著自己的名字,當他來到二樓時,鏡子裏的楚休早已經被大卸八塊。 他眼皮也不眨,開始迅速走上第二層。 陸言禮走在他前麵,以便出現意外情況隨時接應。 “楚休。” “楚休。” …… 鏡子裏再一次出現了他姐姐的身影,那是他們曾經做過的任務。楚休雖心痛,卻也強忍著,沒有發出其他聲音,繼續往前走。 “袖子,我好痛,痛死我了……”鏡子裏,楚閑捂著身上的傷口落淚,“你個王八蛋去哪裏了?你不幫我?” 楚休狠狠心,沒管她,繼續往上走,他每走一步,楚閑身上就多出一道血淋淋傷口。等他走到第二層頂部,來到第三層樓梯口時,楚休自己都沒發覺,他臉上已是淚流滿麵。 向下的樓梯開始碎裂,大樓逐漸傾塌,碎石屑嘩啦啦從樓房頂部落下。 鏡子世界想把他們留在這裏! 楚休躲開了所有要落在鏡麵上的碎石塊,自己不慎被砸中幾處也不在乎,隻照著鏡子往上走,一旁陸言禮努力清理開樓梯上滾落下堵住去路的石塊,讓對方能夠繼續。 “你們兩個給我下來!竟然冒充學生!” 陽台早就塌了,從外麵能清楚地看見樓梯上的情景。陸言禮向外看去,大概學校所有的老師領導都來了,集中在樓下,試圖往上走。 之所以說是試圖,是因為一群又一群的學生堵在了他們身前。 隻不過,學生們並不太經用,被老師們輕輕一推就推開了,現在他們還沒能上來,不過是因為學生數量太多。 “不要管他們,快點!”陸言禮一眼就看出學生們頂不了多久,催促道。 但他心裏也終於證實了一個猜測。 幻境是學生們的回憶。他們之所以會進入鏡中世界,恐怕也是因為在幻境裏才能獲得相關信息,那些學生才會將他們拉進來。 當楚休終於踏上第四層時,一群的領導也衝了上來。 很難說他們現在的形象屬於人類,頭臉處皮膚碎裂斑駁,皮膚慘白,像極了被曬化的紙紮人。 等等,紙紮人? 為什麽會冒出這個想法? 陸言禮飛速來到楚休身後,後者默契地將鏡子移開,不照著對方,繼續向上走。陸言禮又開始往下推倒滾落的石塊,利用它們堵住去路。 他的手開始裂開,向下掉肉屑。至於爬上來的那群人,有一部分已經掉落一大半,隻剩半個軀體向上走,試圖阻止他們。 陸言禮隻有一個人,他再怎麽忙碌,也難以阻擋幾十個人的攻勢,很快,他就被那群人逼到了近處。 他輕輕喘息。 楚休還在往上走。 剛才他被石塊砸中,盡管躲開了要害,可腿部依舊被狠狠砸中,差點連鏡子都摔了。 距離他離開,還要一段時間。 陸言禮正站在破損的陽台前,麵對蜂擁而至的人群,他抬手抽出槍,擊在一道熟悉的人影上。 那個人頭顱炸開,晃了晃,從失去邊緣的陽台墜落下去。 “主任!!” 就在對方掉下去的一瞬間,陸言禮跟著衝了過去,一躍而下。 他竟是跟著跳了下去! 正走上最後一層拐角的楚休清清楚楚看見這一幕,心跳驟停,然而他無法插手,現在唯一的一條路就是繼續往上走。 左手已經化為碎屑掉落,右手亦隻剩下三根手指,楚休隻能努力夾住鏡子前進,他的腿也徹底斷去一隻,但沒有痛感。此刻隻能慶幸,好在自己的喉嚨還能發出聲音,還可以完成遊戲。 隻希望陸言禮堅持住,別死。 另一頭,陸言禮曲起身,重重墜落在地,本就支離破碎的身軀碎得更厲害,他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膝蓋以下已經變成了碎片,肩膀亦碎裂一部分。幸運的是他跳下來時找準了方向,之前被他打下來的教導主任就在他身前不遠處。 他用唯一一隻還算完好的手將身體往前撐,來到對方身邊,伸手從他身上摸出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