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賀樓不敢直視新娘新郎,他總覺得,如果自己真正看到了對方的樣子,就是自己死去的時候! 陸言禮也飛速掃過一眼,隨即立刻跟著村民鼓掌,不再多想。 村民們七手八腳幫著兩具屍體行禮,就在兩顆腦袋按下去的那刻——陰風大作!全場燈籠瞬間熄滅,陷入黑暗。 怎,怎麽回事? 賀樓下意識抬頭看向陸言禮,可惜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下一秒,他同樣陷入黑暗。 * 深秋,難得豔陽高照日。 “賀樓,你們家裏那位好不容易找到媳婦,該辦酒了吧?” 一個年輕男人從大路上走過,田裏正在插秧的大叔高聲衝他喊。 賀樓回道:“鄭叔,明天就辦酒!” 他顯然很高興,能夠幫助自己最好的朋友找到新媳婦,實在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一路回家,遇到的所有村民都在問這件事情。賀樓沒有一點不耐煩,住在紅河村的人是不會不高興的,他笑眯眯回答了,一路往居住的方向來。 他有好幾個很好的朋友,大家住在一起。隻可惜,其中一個不小心死了。按照紅河村的習俗,青壯年死去的人最好要配個陰親,否則,他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寧。 “正豪啊,我們已經替你看好了,那個姑娘很好,你就安心迎娶就行。” 回到家後,賀樓看著大廳裏擺放的黑白照,給好友上了柱香。 “樓哥。”門外走進一高挑女性,她笑著說,“真是太好了,雖然這次喜酒擺的比較匆忙,但是家家戶戶都很熱心,需要的東西都借給了我們。吳伯還送了兩盞燈籠來。” “是嗎?吳伯做的燈籠!實在太好了。”賀樓很高興。 喜宴是大事,他們一群好友全都坐在一起,認真商討。 說起來,他們也是有緣分,大家夥兒都是很多年前,前來紅河村遊玩的旅客,但是紅河村的水土養人,他們遊玩後實在舍不得離開,便商量著多住幾個月。 幾個月後又是幾個月,周而複始,他們已經住在這裏好幾年了,真正成為了紅河村的一份子。 隻不過,雖然他們都成了一家子,賀樓也發誓他絕對不是對人有偏見,一個遵守規矩的好村民是不會對人有偏見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特別害怕自己好友裏,那個叫陸言禮的男人。 盡管陸言禮從來沒做什麽,對人很和氣,但賀樓每次接近他,都會發自內心地湧起一股顫栗感。 他很怕對方。 現在,陸言禮又進來了,賀樓看見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賀樓,你也在。”陸言禮衝他微笑點頭,“我幫你說了個好媳婦,過幾天,過幾天我們就替你辦酒。” 賀樓沒在意自己的好媳婦,他沉默地答應下來,心裏卻總覺得有點不安。 哪裏——不對?第25章 賀樓回去後,替自己的好朋友陳正豪上了一炷香。 相框裏,一個麵貌平凡的男人動了動,嗅一口嫋嫋白煙,無神雙眼逐漸有了神采,黑黝黝地直直盯著賀樓。 “我知道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子,放心,明天就送她下來陪你。”賀樓絲毫沒有害怕,給照片敬了杯酒,感慨道。 沈娜從門外進來,她看見照片上的男人笑了,同樣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向陳正豪點點頭:“正豪哥,雖然你以前犯過錯誤,村裏懲罰了你,但現在你改過自新了,村裏還是會給你娶個好媳婦的。以後一定要和你的妻子守規矩。” 照片裏的男人點點頭,沈娜又對賀樓使個眼色,兩人走出門去。 因為要辦喜事,院子裏擺滿了白色的燈籠和花圈,靈堂早就準備好,就等著明天擺上來。今天天氣不錯,烏雲低,又不下雨。兩人站在院子中間那棵茂盛的槐樹底下,望望屋子裏,確定陳正豪聽不到了才開口。 “怎麽辦?現在丁從露死活不願意,還說我們瘋了,叫我們清醒一點,記起什麽東西來。”沈娜長長吐了口氣,不悅道:“冥婚習俗都多少年了,哪有因為她一個人打破的道理?” 賀樓聞言皺起了眉。 他是小團體中的領導者,大家都很聽從他的,也正是因為他的帶領,小隊才能迅速在紅河村站穩腳跟。 現在有人居然想不守規矩,這不是讓他們在紅河村混不下去嗎? “我去看看她。” 沈娜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她現在誰說話都不聽,瘋瘋癲癲的,一點規矩都不守。” 同隊一個叫柳廈的男人正好踏進院落,聽見他們在談丁從露的事情,立刻大吐苦水:“樓哥,你出馬就好了,平常小丁就很聽你的。也不知道她這幾天怎麽了,跟瘋了一樣,要不是看在她馬上就要出嫁,其他村民哪裏能容忍她這麽放肆?” “現在她在哪裏?”賀樓眉頭皺得更緊。 柳廈說:“因為她又哭又鬧說要絕食,現在把她關在地下室呢。畢竟絕食的話,就沒那麽漂亮了,我讓呂秀秀看著她,給她喂點吃的。” 呂秀秀是隊伍裏另一個女孩,其貌不揚,平常話也不多,但很聽柳廈的話。 “好,帶我過去。” 幾人剛踏出院門,就撞見了拐角站著一個男人,他上下打量幾眼一臉憤慨的三人,帶著說不出意味的笑,問道:“你們現在就要去送她上路了?” 柳廈見賀樓在看到這個男人後,突然頓在原地,立馬上前:“那不然呢?留著她然後我們大家都過不下去嗎?” 這個年輕俊秀的男人,赫然就是陸言禮。 柳廈對賀樓非常推崇,如果不是賀樓,他們根本無法在紅河村立足,幾年的相處時光也令他們彼此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與之相反的,是和他們一起來到紅河村的陸言禮,大家對他的態度都比較冷淡。柳廈明知村規規定,必須對朋友友善,但他就是對陸言禮親近不起來。 陸言禮淡淡地說:“對朋友語氣不好,可是會違反規矩的。” 柳廈一驚,立刻閉嘴。 賀樓定定神,問:“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勸她嗎?” 陸言禮轉頭看了眼屋內,正和黑白照上的男人對視上,就在賀樓以為他不願意時,他輕笑一聲,再度用賀樓看不懂的眼神注視了幾人一眼:“好啊。” 這下同行的變成了四人,柳廈走在最前麵帶路。 他們一起住在村口的小樓房裏,一人一間屋子。地下室要穿過院門走到對麵柴房,從柴房地麵上的一個小門進去。 今天天氣陰沉得很,冷風呼呼刮,一聲高過一聲。柴房裏堆了不少紙紮的金銀元寶,為了不讓那些東西被風吹跑,四人進門後,走在最後的柳廈便伸手把門給關上了。 本就陰暗的柴房更加昏暗,模模糊糊隻能看清每個人的輪廓,柳廈點燃了屋裏的煤油燈,把它交給沈娜提著,自己一馬當先,在地上摸索一陣,抓住把手掀起了地麵上一塊小方桌大小的木板。 剛進房門時,就能聽到一點隱約的聲音,現在木板一掀開,女人被堵住嘴後依舊哭叫的聲音更加明顯。 與此同時,洞口湧出一陣陰寒到極致的氣息,在場幾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裹緊身上的衣物,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柳廈說:“你看,她一直這樣,叫到現在。” 沈娜麵上帶著真切的憎惡:“這樣大吵大鬧的,真是沒規矩!” 就連一向穩重的賀樓也忍不住皺眉,眸裏閃過些許厭惡。 唯獨陸言禮靜靜地注視著那個黑黝黝洞口,沒說話。 賀樓說:“好了,畢竟是我們一起生活了幾年的朋友。大家多體諒一下。”說罷,他來到那個洞口前,接過安星宇手中的煤油燈,往下照了照,衝裏麵喊:“呂秀秀,你在嗎?” 呂秀秀沒有回應,隻有那堵在喉嚨裏的支吾哭泣聲依舊響亮。 “奇怪了,我明明讓她在裏麵待著啊。”柳廈百思不得其解。 賀樓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立刻說:“快!我們快下去!” 說罷,他跳了下去。 地下室的構建很奇特,跳下去落在離洞口一米高的地麵上,弓著腰前進往下走一段下坡路,就可以到達前麵真正的地下室房間。村子裏不少房屋底下都有這樣的地下室,用於儲存冥婚所需要的屍體。他們住的小樓房附帶的這間地下室,算是村裏最大的地下停屍房之一。 畢竟是好朋友,他們自然不能虧待了丁從露。要是丁從露還這麽不知好歹…… 賀樓臉色陰沉下來。 希望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娜幾人跟著跳下去,跟在賀樓身後弓著腰往前走。他們也隱約猜到了什麽,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呼喚著呂秀秀的名字。 大約是聽到了呼喚,女子支吾哭嚎聲更加明顯。 陸言禮走在最後一個,他環視一眼柴房裏的設施,目光在一堆柴火前凝了凝。但他什麽也沒說,慢悠悠跟在後麵跳下去,弓著腰前進。 一跳進去,來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自腳底直直躥起,湧上天靈蓋。 那是幾乎能把靈魂凍成冰的寒冷。 腳落在有點濕軟的泥土上,借著前排煤油燈穿透幾道陰影殘存傾瀉到後頭的弱光來看,這些泥土像是浸足了血液,泛著深紅色,一腳踩下去,連鞋底都是紅的。 陸言禮靜靜跟在他們身後,地下室雖然大,但道路初期格外狹窄,隻能允許一個人通過。走了一小段後,四壁明顯寬闊起來。 柳廈趁機趕上前麵的賀樓,與他並排走。沈娜並不想和陸言禮一起,待路麵擴寬後同樣趕上前麵兩個男人,隻留陸言禮一個人墜在後麵。 越往前走,濕冷泥土與濃重水腥味摻雜的味道更加濃鬱,幾人像是沒聞到似的,順著牆壁拐過幾個彎,麵前豁然開朗,赫然是一間約摸二三十平米的空房間,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具深色厚重的木質棺材。 棺材並沒有完全合攏,女子哭叫聲正好從棺材裏傳出。 “呂秀秀,是你嗎?”賀樓大聲問道。 他把煤油燈交給沈娜,自己來到前頭,對柳廈道:“來,幫把手。” 村裏很看重冥婚,棺材也要用最好的料子,光一個棺材蓋就厚重到一個成年人難以推開。賀樓抵著木質棺材蓋的頭,柳廈卡著尾,一點點將蓋子往旁邊移開。 哭叫聲戛然而止。 那股陰寒的氣息幾乎在一瞬間侵滿整間地下室,極度徹骨的寒冷,令距離最近的賀樓打了個哆嗦。沈娜手中的煤油燈火苗飄搖兩下,徹底熄滅。 地下室陷入黑暗。 柳廈從兜裏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但這火苗不知怎麽回事,一點燃馬上又熄滅,就好像有什麽人惡作劇故意將它吹滅似的。他打了幾次火也沒點著,悻悻地將打火機重新塞進口袋裏。 這下,地下室一絲光亮也沒有了。 “呂,呂秀秀?”賀樓不確定地問。 “呂秀秀,是你嗎?”沈娜同樣問,“你別搞惡作劇了,要守規矩。” 喊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傳來女子的哭叫,煤油燈重新亮起,暖黃昏暗的光照亮整間房。 “是我……我在這裏……” 聲音從棺材內傳出。 經過剛才的黑暗,幾人移動了位置,柳廈下意識走到棺材頭部被推開一點的位置,低頭去看:“你怎麽……” 話未說完,棺材裏伸出一雙慘白毫無血色的手臂,這雙手牢牢地纏住了柳廈的脖子,而後用力一拉,柳廈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拉入了棺材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