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禮將目光投到窗外。 窗外,是濃濃的血霧。血霧裏,癡迷狂笑的人們,扭動著身體往市中心移動,哪怕被失控的車輛撞飛出去,車輪碾壓成肉泥,依舊爬起來蠕動著,血肉模糊的臉上,還能看到他們在癡癡地笑。 他絕對,絕對不要變成這幅樣子! 此刻,他很慶幸自己先把其他人幹掉了,否則以他們的心誌,很容易變成僵屍,而他們又不能離開這個公寓,倒黴的隻會是自己。 現在,隻有兩個人,就算他們突然異變,他也有把握。 賀樓已經站在了門口,深吸口氣,包好頭臉,然後,一把將門打開! 濃鬱到幾乎能將人溺死血霧緩緩湧入,大量腥甜的香氣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幾欲作嘔。 早在開門的那一刹那,賀樓就已經蹲下身去,幾乎是匍匐往外走,其他兩人同樣如此,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盡量避開血霧濃鬱的區域。 三人口袋裏的符紙微微亮起,頭暈目眩的狀態好了不少,他們踉踉蹌蹌相互扶著往樓梯口走,每個人都死死地捂住了口鼻。賀樓撲倒電梯旁,拚命按下按鍵,血霧彌漫中,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一點點上移,“叮”一聲,門打開了。 他們卻齊刷刷停下了腳步。 電梯裏有個不大的小孩,稚嫩小臉上露出格外違和的癡癡的笑,他看見門外有三個人,高興地“咯咯咯”笑起來。 陸言禮認識他。 是一樓那對年輕夫妻的孩子。 賀樓立刻按下一樓按鍵,把人送走。 電梯是不能坐了,隻好走樓梯,他們又拐到樓梯間。 平常大家都是乘電梯,樓梯用作消防通道,幾乎不會有人往這來,樓梯間平常的門也是關上的。加上那個人搬進來以後,大家更是忽略了樓層的不合理之處,賀樓狠狠撞了幾次,總算把門撞開,而後一愣。 地麵上,一道道被拖拽出的血痕,往樓上去。再探頭往樓下看,淋淋漓漓的血痕同樣全部往四樓延伸。 賀樓突然想笑,原來,線索一直都在,隻是他們沒發現罷了。 四樓,不對,那個多出來的樓層裏,就是它用來存放糧食的地方吧? 剛才,他們聽見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就是那些被塞在夾層中的那些屍體移動的聲音! 隻不過,那些屍體不知道移到哪兒去了,應該是移去了市中心吧? 血霧已經濃稠到他們基本看不清周圍事物的地步,就連睜開眼睛,都能感受到它們似乎要往眼睛裏鑽。 不用說,他們都閉上了眼睛,沿著欄杆一點點摸索,往樓上走。 其實他們睜開眼也沒有用,天已經完全黑了,樓道裏所有的燈全部被毀壞,就算睜眼也看不到什麽。 而平常格外普通的樓道,今天卻似乎格外漫長,無論怎麽走,都沒有摸到拐角處。 * 那頭,老成少年和他的師妹來到了城市的其中一個角落。 這裏是“蘭之玉寵物醫院”。 “走吧,第三個了。”林大師無法和即將複蘇的蘭之玉正麵對抗,隻能想辦法從其他地方入手,比如——毀掉它陣法的一部分。 現在,蘭之玉估計反應過來了,附近的居民們改變了方向,正源源不斷朝他們所在的地方趕來。他們臉上帶著的笑逐漸僵硬,麵色一點點青白,皮膚一點點幹癟下去。 而隨著他們身上皮膚逐漸幹癟,圍繞在他們周圍的血霧更加濃鬱。 好在他們帶著兩具僵屍,這兩具僵屍煉成多年,殺傷力自然不是初異變的這批居民可比。在兩具僵屍的保護下,兩人進入了蘭之玉寵物醫院。 寵物醫院裏也好不到哪裏去,所有的動物都被抽幹了血肉,籠子裏隻剩下白森森骨架。 “師兄,我……我很早就想問你了。”李師妹突然問道,“你給他們的,真的是讓他們抵抗的符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師兄你應該很清楚。”李師妹說,“你真的是在破壞陣法嗎?為什麽我看著這些陣法會這麽眼熟?” “為什麽明明其他叔伯說自己可以出山,你卻不讓?說自己可以解決,卻隻帶著我和兩具飛僵出來?”李師妹不避不讓,直視著林師兄,“隻因為你認為我還是那個對陣法不精的師妹吧?” “三十多年前,你突然傷心欲絕地回到村裏,然後修身養性專心修煉,叔叔伯伯都以為你轉性了,但你是在為誰轉性?你這麽多年,一直在研究什麽?” “我雖然對一些術法不精,但我也能看出來,你不是在破壞大陣,你分明是在放出它!” 每說一句,老成少年的臉色就陰沉一分,此刻,他哪裏還有剛來時的悲憫神態?寵物醫院內燈光昏暗,照著他的臉晦暗不明。 李師妹痛苦道:“你這是違背了祖訓!祖師爺不會原諒你!” “隻要她能活過來。我們能與天同壽,我又何須誰的原諒?”林大師已經恢複了平靜,“本想留你到最後,讓你安靜地走,現在看來……留不得你了。” 此刻,還在摸索著上樓的三人已經走了很久很久,怎麽都沒有摸到欄杆拐角處。 他們都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問:他們……真的在上樓嗎?第17章 陸言禮摸出貼身放著的符籙,這是剛才那個道士給他的。 三個人,一人一張。 他顧不得那麽多了,將符籙舉在離額前近一尺的距離,試圖驅散一些眼前的血霧,另一隻手摸出了手機,他艱辛地低頭調出手電筒,好歹讓他能睜眼看清周圍的事物。 走了那麽久,久到雙腿酸麻,他們竟然……一直停留在原地。 一抬頭,鮮紅的“4”仍舊在遠處,哪怕隔著濃厚血霧,它依舊鮮明地出現在雪白牆麵。 他們早便知道有問題,但出於鴕鳥心態,一直沒人敢提出。 隻要耗時間耗下去,最好能直接拖到兩天後,他們就可以暫時解脫了。 陸言禮再度放緩呼吸,他辨認一下方向,揮開試圖往自己眼睛裏鑽的幾乎凝結成線的血霧,跌跌撞撞攀住欄杆往上走。 符籙不是會驅散邪祟嗎?為什麽……他覺得腦子裏更昏沉了? 他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已經兩點多了,樓道裏除了手機的一點點燈光,入目皆是一片黑暗猩紅。 其他兩個人呢? 腦子裏更暈了。 生路,生路究竟是什麽? 陸言禮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給自己來了下狠的,不一會兒,窒息感令他清醒。他晃了晃腦袋,將口袋裏剩下的最後一張車票取出來,放在眼前,揮舞兩下。 兩樣加在一起,總比單獨一樣好吧? 下一瞬,車票燙得嚇人,符籙亦在他手中燃燒起來,火焰似乎有什麽別的功能,瞬間驅散了不少血霧,麵前驟然清出一片漆黑的沒有血霧的空白。 借著這一瞬間的明亮,他終於看見了另外兩個人。 黎芳芷安安靜靜站在角落,道士贈送的那張符籙不知什麽時候貼在了她額前,她渾身僵直,皮膚凹陷下去。光芒亮起的一瞬間,頭顱緩緩轉動,擋在符籙後的那雙眼睛透過薄薄的血霧望過來。 她已經異變了。 賀樓要好些,他蹲在地麵,不斷顫抖著,似乎在竭力遏製著什麽。陸言禮跌跌撞撞走回去,拍了拍他的肩。 賀樓頓了頓,回過頭來。 一張隱約發青的麵孔,正在癡癡地笑。 很好,還有救。 陸言禮毫不客氣把他一頓暴打,手裏的符籙也搶過去一把撕碎,這才讓他清醒過來。 這就是他為什麽要把部分人先排除的原因——既然要異變成僵屍,還主動找上門,說明任務和他有關。如果那些蠢貨還留著,根本不可能變成助力,反而隻會成為負累! “那個道士有問題。”陸言禮緩了口氣,指指角落已經徹底變成僵屍的黎芳芷。賀樓一看就明白過來,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把這張符貼到自己額頭上了。 沒了身上的符籙後,不知是不是錯覺,周身血霧濃度下降了些。他們能察覺到,這些霧氣都向著黎芳芷所在的區域飄去,緩緩沒入額前符籙中。 陸言禮伸手,小心地碰了碰黎芳芷。 後者渾身僵硬,觸感如金屬,身上已經開始散發出腐爛的味道。陸言禮衝賀樓低吼道:“還不快點來幫忙?”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黎芳芷搬到電梯房前,估摸著那個小鬼應該已經走了,按下了開關。 不過一會兒,電梯吱呀著上來,裏麵的小孩竟然還在,抬起頭,麵色發青,衝兩人咧嘴一笑,蹦蹦跳跳要跳出來。 他是一樓那對年輕夫妻的孩子,不知為什麽沒有跟出去。 陸言禮一把將黎芳芷推進去,壓倒在小孩身上,迅速按下按鍵。 電梯門合攏前,他還能看見小孩一瞬間怨毒猙獰的眼神。 “快走吧。”陸言禮拉了賀樓一把。 這回兩人上樓的過程正常了不少,順利到達了405門口。陸言禮退後一步,反手先把賀樓推進門。 賀樓還沒來得及罵人,整個人就被突然降臨的冰冷凍得渾身一滯,整個人自腳底湧起一股寒意,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陸言禮大聲問他:“你感覺怎麽樣?” 賀樓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已經顧不得生氣了,辨認了一會兒,哆哆嗦嗦道:“地板……不太對勁……” “你很冷?” 賀樓點點頭,嗯一聲。 等了一會兒,見賀樓沒有其他異樣,陸言禮跟著邁步進405。 第一反應就是冷,冷得打顫。 從腳底躥起的寒意,仿佛整個人都關進了冰箱裏。陸言禮此刻還有閑心胡亂想:莫非這就是那個僵屍的冰箱? “找……找吧。” 隻是寒冷而已,陸言禮自覺還能忍受,在黑暗中辨認了一下方位,裹緊了衣物往屋子裏走。 一片漆黑,難以視物。賀樓哆嗦著取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燈光亮起的刹那,兩人都瞬間僵直在原地。 牆上、天花板上、桌子、椅子、冰箱茶幾…… 全都密密麻麻貼滿了一個女人的海報! 每一張海報的女人額頭上,都貼著黃底赤紋的符籙,絲絲紅線黏連在符籙間,四角八方掛上了黃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