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安德魯主動給了他三張餅,而他挖出自己的眼睛,也才換回一塊半。


    難道親兄弟還不如陌生人嗎?


    格奈亞又忍不住傷心起來。


    安德魯見他難過,立刻打聽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格奈亞就順口回答了。其實他一直憋在心裏也很難受,他也需要一個發泄口,現在有個聽眾對他的故事表示有興趣,他就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經曆全盤托出。等安德魯聽完他說的話,整個人都懵了——“你眼睛被挖了才一天就恢複了啊?”


    他好想跑回去告訴溫迪這裏有個更會說謊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或許是神庇佑我。”格奈亞並不知道自己昏迷後溫迪跑過來給他喂了葫蘆酒,他隻知道自己醒來後雙眼就不再疼痛了,雖然還是看不見,但起碼精神不用再繼續受折磨。至於他是怎麽知道時間的,其實也是估計出來的,如果他睡了三天,甚至更久,他應該早就餓死了,即便醒來後立刻吃餅,又怎會那麽快恢複,能獲得力氣爬起來走路?


    餓了兩三天的人,即便馬上進食,見效也絕不會有那麽快。


    “好吧……”安德魯心想我就順著你說,反正我伺候好你,溫迪就給我兩個金幣。


    他抱著這個想法,對格奈亞完全順從,他說什麽他就應什麽,做一個最優秀的聽眾。


    格奈亞將自己的經曆說完,整個人都輕鬆了,而全程附和的安德魯也成功收獲了他的好感。


    安德魯等他說完,試探著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回家嗎?我可以送你。”


    “不。”格奈亞搖搖頭,“回到峽穀又會迷路,迷路不好。”


    迷路會沒眼睛的。


    “而且,我沒辦法分辨方向,當時帶路的人是我哥哥,我已經不記得是怎麽走過來的了。”


    即便他想回去,他也回不去啊。


    格奈亞決定,索性像父親期待的那樣,他繼續踏上冒險的旅程,做一個吟遊詩人。


    失明的吟遊詩人,或許會更有出息。


    “謝謝你聽我說完這些。”他放開安德魯,“再見。”


    說完,他按照自己的計劃,順著這條官道繼續往前走。


    安德魯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去:“你等等我!你也往這個方向走嗎?那不如我們結伴走吧!”


    “啊?”格奈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搖頭說道,“我是瞎子,是個累贅。”


    安德魯回頭看了一眼,感受到溫迪冰冷的注視,立刻提高音調:“不行!我這個人向來看不得這些,你看不見,我把你扔在這裏,萬一你出了什麽事,那就是我視而不見的責任!我不能不管你的,你必須讓我幫你,否則我這顆心一輩子不得安寧!最起碼,我得把你送到一個有人的城市裏,你這個條件想要在大城市討生活不容易,但絕對比在郊外等死來得好!”


    他說話不怎麽好聽,但字字句句都是道理。


    格奈亞無法反駁。


    “呃……謝,謝謝你?”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感激,突然空降一個路人對他這麽友善熱情,反而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現在經曆的一切都是死後做的美夢?格奈亞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感覺到痛才明白自己還活著。但是他沒有死過,也許死後也有痛覺,畢竟人死了又不會再醒來告訴活人他自己究竟痛不痛。


    可是,被人關心的感覺確實很好,即便這是他自己做的夢他也願意接受。


    格奈亞想通了,重新鄭重地對安德魯點頭說道:“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啊……”安德魯撓撓頭,“我還是頭回聽人這樣……誇我。”


    “大概是因為您以前沒遇過像我這麽倒黴的人,沒機會大顯身手吧?”格奈亞忍不住開玩笑。


    “哈,哈哈。”安德魯沒忍住,樂了兩聲。


    這個瞎子倒是比他一開始以為的更有趣。


    他扶著格奈亞,按照格奈亞原本選定的朝向繼續前進:“走吧,該上路了,趁著天亮,我們多走些路,也許很快就能找到有人的地方。”安德魯本來打算將格奈亞帶回自己住的鎮子,卻又擔心這瞎子聽說了他的風評後三觀崩塌,於是決定重新找一座新城市,起碼能保全自己的顏麵。


    難得有人認為他是個好人,他可不想失去一生中唯一的好評。


    第419章


    獲得格奈亞的信任與好評後,安德魯又多了一個陪護的理由,加上溫迪已經明說會支持他,所以這段時間裏安德魯一直老老實實地陪著格奈亞,在遇到坑和障礙物時出聲提醒,或是幹脆扶著他過去,平時就陪著格奈亞說話,簡直五星級優秀服務人才。到天黑時,兩人遇到一片森林,溫迪在遠處對他招招手,安德魯便扭頭對格奈亞說自己要去附近找柴,丟出這個理由後順利脫身。


    “我聽到你對他說的話了,看來,你這個好人也不全是由我逼著做的嘛,關於該如何安置他,你應該已經有想法了?”溫迪問道。


    “對,我覺得他還是找個有人的城市居住會比較好。”


    “有個目標也挺不錯的。”溫迪說,“如果你能堅持做到,事後我會給你兩個奧裏,你拿回去就能救你爺爺奶奶。不僅如此,我還會把你珍貴的家傳寶劍還給你,我要它也沒有用,總不能真拿來砍柴,我想砍柴,還是用斧頭會比較順手。若拿你這把劍砍樹,光反震力就能讓我手腕疼個一天。”她這是走心的話,剛剛拿劍試的時候,她的手腕就已經遭殃了。


    安德魯不敢笑,努力回憶著重病的爺爺奶奶,常年因營養不良而無比瘦弱的弟弟妹妹。


    “等下我可能會暫時消失,你不用來找我,我隻是暫時有事離開,但我會跟著你們。”


    “是。”安德魯點頭。


    他明白,這是因為溫迪對他仍舊有防備,不想在睡著時被他趁人之危。


    溫迪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啊”了一聲,拍了拍手,恍然驚覺道:“對了,還有件事。”


    她小聲呢喃,甩給安德魯一段話。


    他越聽越驚訝,卻不敢質疑,見她表情嚴肅,隻好不斷點頭。


    “聽完了嗎?記住了嗎?”


    “記住了。”安德魯點頭,又小聲說,“可我不會演……”


    “別說錯詞就行,到時候情況緊急,他又看不見,不會管你是什麽表情是什麽語氣,你別笑場就行。”溫迪皺著眉說,“要是記不住,明天休息前再來找我,我會告訴你,但是,你千萬別當著他的麵練習台詞。盲人的聽覺都很優秀,你人在他身邊,嘴裏說什麽話,無論再小聲,哪怕是念經那他也能聽得清。”


    “我明白,我明白的!”安德魯趕緊保證,“我記性一向很好,已經記住了,不會忘的。”“好。”溫迪點頭,揮揮手,“回去吧。”


    她還借給安德魯一個打火機,教他如何使用,安德魯在附近找了些木頭和枯草才跑回格奈亞身邊,在原地生火,弄好了一個大火堆後,便招呼格奈亞坐下休息,一塊兒吃餅。溫迪把給他的餅袋塞得非常滿,這些餅夠讓安德魯和格奈亞兩個人吃很多天。她慶幸自己提前做的準備考慮周到,當時她準備的幹糧數量是靠她一個人吃一個月都吃不完的,現在才會有餘量拿來救濟格奈亞。


    見格奈亞和安德魯已經開始吃晚飯,她駕著馬默默離開,去附近找地方睡覺。


    安德魯的猜測並沒有錯,她現在就是不信任他,就是怕他趁著她睡著以後偷走她的錢袋,拿走他的劍,還有她的槍。說不定情況會更糟糕,比如,他拿走她的槍後,用她的槍威脅她做更過分的事。她與安德魯素不相識,唯一有的交集是她被他搶劫,憑什麽對他有信任呀?所以溫迪特意避開安德魯,溜進森林裏,找了一棵樹睡覺。


    她還特意長了心眼,馬拴在一棵樹旁,她則在附近找了其他樹爬上去睡覺,手槍獵槍和劍全部背在身上,隻要附近有動靜,她能有足夠的時間蘇醒並作出應對。


    “等到了城市,我還得買一個吊床才行。”溫迪睡在樹上,整個人窩成一團,很不舒服。


    若是吊床,就能找棵枝繁葉茂的樹把自己掛在空中,又安全又隱蔽,還很舒服。如果城市裏沒有吊床,她就花錢去訂做一個,吊床的做法她很清楚,用料也非常便宜,花不了多少錢,可能還不如她身上的一件衣服貴。溫迪估計了一下做吊床的花費,想著想著便迅速入夢。天剛黑,她已經睡著了,在天未亮時便蘇醒過來。


    她爬下了樹,解開綁馬的繩子,騎上它出了森林。


    等溫迪回到昨天離開時駐守的地方,格奈亞和安德魯還沒醒,都各自躺在火堆邊呼呼大睡。


    “睡這麽久?”溫迪忍不住吐槽,“難怪長得高。”


    啐,她才不是嫉妒呢。


    ……


    接下來的幾天裏,安德魯和溫迪一明一暗專門為格奈亞服務,在溫迪的堅持下,格奈亞保持了一日三餐的水準,再也沒餓過肚子,等他們吃完了,溫迪立馬拿出新的幹糧交給安德魯,給他們續上,格奈亞越吃越感動,從哥哥們那要一口餅都得拿一枚金幣換,安德魯這個陌生人卻願意供他吃飽,簡直就是大聖人!


    而安德魯從頭到尾都沒把格奈亞的故事當真,鑒於格奈亞的眼眶裏是真的沒眼睛,所以他覺得格奈亞很可能是瞎了以後失心瘋了亂編故事。一個奧裏換一口餅?這麽有錢還跑出來瞎耍,連個仆人都不帶?他住的那所村莊裏的地主老爺,每次出行身邊都起碼帶著八個大手,威風凜凜,哪像這個格奈亞這麽可憐呢?


    太假了,這故事編得好虛浮啊,一看就是沒見識的窮酸瞎子胡亂編造的。


    但他沒找溫迪吐槽。


    他很擔心溫迪知道格奈亞是個瘋子或者愛說謊以後就不想幫他了,那自己的兩枚奧裏還能不能拿到?為了避免這種風險,安德魯決定好心幫格奈亞隱瞞,讓他也占占便宜,多吃些幹糧,畢竟,等這個瞎子到了城市裏單獨生活的時候就不會這麽幸福了。


    兩人偶爾也會談理想。


    安德魯第一次時差點說實話,被溫迪砸了一石頭才回過神,趕緊改口說想做最厲害的巨賈。


    格奈亞說:“我想做一個到處流浪的吟遊詩人,雖然我看不見,不能再冒險,但我想聽別人說的故事,從其他人的口中打聽我所在的地方是什麽樣的風景,接著將我所知道的故事傳播到世界各地。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名字傳揚到每個角落,當父親從別人口中得知世上有一位偉大的吟遊詩人名叫格奈亞,是偉大的冒險家維比亞之子,他說不定會來找我的。”


    “謔。”安德魯由衷地敬佩他的敢想,“但願你這個偉大的理想能夠實現。”


    “我會的,我一定會,謝謝。”格奈亞舉起水囊,大口喝下,就像喝了滿滿一壺酒般痛快。


    雖然他從未喝酒。


    溫迪見他們聊得開心,悄悄加速走在了前麵。


    她剛剛用望遠鏡探路時,發現前方有一口枯井,立馬決定趕過去看看。


    “唔……”


    來到枯井前,溫迪先繞著它研究了一下。透過陽光可以看到井底,這口枯井內部的容量非常大,而且不高,溫迪懷疑它原本就不是用來喝水的。從沒見過那口井會這麽矮。井的邊緣鋪的石頭也很低,高度大概在十厘米左右,井口很寬,能同時塞進兩個400斤左右的胖子。不管她怎麽看,都覺得這口井不太正常,它應該就是純粹為遊戲所準備的互動場景。


    她仔細看了看井底,內部高度最多兩層樓高,而且是這兩層樓都屬於正常層高。它內部的高度絕對在六米內,甚至有可能隻有五米。在井底長著一棵矮樹,樹上的葉子都是金色的,反射陽光後顯得金燦燦的卻又十分柔軟,樹枝也會隨著不時由井口送入的風輕輕搖擺,簡直像藤條一般,一看這就不是一棵普通的樹。


    “這裏就是格奈亞的劇情點吧?”溫迪不由得猜測道。


    雖然她沒瞎,無法驗證這些金葉子是否能讓人複明,但它是劇情點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就試試吧。


    井口有一根繩子,連接著打水機關,垂直落下。這跟繩子非常的粗,可以保證有人下去後也能上得來。不過,考慮到格奈亞是個瞎子,等會他下去的時候可能會發生一些意外,而且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實在不小。因此,溫迪先跑到附近找到許多枯草,枯草不夠用就又割下了一些帶樹葉的樹枝,先將樹枝樹葉扔下去,再扔枯草,給井底鋪上一層緩衝墊。


    “這玩意看起來還蠻像是自然形成的。”溫迪對自己製造的現場非常得意。


    緊接著她跑回馬背,駕馬返回到格奈亞附近,吸引到安德魯的注意後,對他打了個手勢。


    安德魯點點頭,帶著格奈亞跟她走,當溫迪指向枯井後,他便放開格奈亞。


    “安迪?”格奈亞驚訝地喊了一聲。


    “噓!”安德魯壓低聲音,緊張地說道,“格奈亞,你不要說話。”


    “怎麽了,安德魯?”


    麵對空氣,安德魯表現出了自己演技上的驚人天賦。


    他驚慌地說:“完蛋了,格奈亞,我看到了我的仇人!”


    “啊?”


    安德魯將餅袋和水囊塞進格奈亞的手裏,“你拿好,這裏是一些食物和水,接下來你得自己走了。對不起,兄弟,我沒辦法如約把你送到新城市,但我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我這些仇人倒不是什麽惡人,看到你倒沒事,但他們跟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一直在追殺我,一旦他們發現我在這裏,他們一定會殺了我的!我得躲起來,對不起,兄弟,再見!”


    拋下這句話,安德魯扭頭就跑。


    第420章


    “啊?啊?啊?”


    格奈亞全程都是懵逼狀態,等他回過神時,安德魯已經跑沒影了。他茫然地抓著餅袋和水囊,一臉疑惑,可是,身邊出了偶爾吹過的風聲,連一點多餘的聲音都沒有。他低下頭開始慢慢捋剛剛安德魯說過的話,才終於明白:安德魯有仇人、仇人們一直在追殺他、他的仇人在附近、安德魯跑了。


    總之,仇人的目標是安德魯,而安德魯為了避禍已經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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