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預備的姿勢。


    他緊張地看著溫迪,觀察她的動作,等待下一步指示。


    溫迪彎下腰做出將獨木舟推下水的姿勢,突然大喊道:“水麵起泡了!”


    這句狀若平凡的台詞,就像賽道上的發令槍響,意味著:開始。


    黑毛動了。


    他的左手一隻保持著橫托測試船的姿勢,右手用力捏了一下石頭然後迅速將它塞進測試船的孔洞中。將小石頭塞進孔洞後他就不管了,左手一使勁就將測試船舉高,右手扶住測試船後方,照著之前演練過無數次的動作,用盡全部力量狠狠朝前一推!測試船被巨大的力量推到空中,朝著山壁疾速飛去。“嗖——轟!”測試船重重地撞擊在山壁的靶心上,發出一聲巨響後,在山壁上炸開。


    “完liao完liao,它果然撐不住啦!”溫迪跑過去檢查了一下炸成碎片的測試船,搖搖頭。


    沒救了。


    黑毛慢一步跑過來,因為他站在開始線愣了幾秒。


    “弄壞了……怎麽辦?”


    “弄壞了就弄壞了唄!”溫迪輕鬆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經學會了。”


    “我學會了?”黑毛重複她的話,但語氣聽起來並不自信。


    “當然,你之前幾次就做得很好,這回也在時間以內,打準靶子這個要求你是百分之百能做到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溫迪安撫道,“雖然我之前告訴你,做這件事的容錯率很低,但也僅僅隻是低而已,並不是不容許你出錯。放心吧,如果你真的失誤了,那我們就再來唄,這密林裏不缺樹藤也不缺樹,毀了一艘船我們就再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語氣輕鬆,就好像這真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黑毛被她的情緒感染,終於露出笑容:“……嗯!”


    “好吧,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溫迪想了想又補充自己的提問,“能上嗎?”


    “……”黑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緩緩答應,“我應該可以試試……不,我可以!”


    在溫迪鼓勵的目光中,黑毛毫不猶豫地改正了自己的用詞。


    “對嘛,你就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溫迪說,“那麽……就這麽定啦。”


    “啊?”


    “等下你先去砍樹,把樹幹劈開,像我之前做的那樣,挖空樹幹,能拚合就行。”


    “你的意思是由我來做一艘測試船?”


    “不哦。”溫迪搖頭,“這回不是測試船,你要做的是正經的燃料船。”


    “你的意思是……”


    溫迪伸手,在空中打出一個清脆的響指。


    微微一笑:“就這麽定啦。”


    “這麽快啊……好吧!”黑毛一咬牙一跺腳,點頭應允,“我想我能做到,肯定能!”


    “這話放在心裏就行,你先做燃料船,我呢……回去拿點燃料。”溫迪朝密林指了指,隨後她又看著黑毛說,“不過,還得麻煩你幫我個忙,把這艘空旱船運送到那邊,然後你直接回來,到了下午過來接我就行。”


    “那你的午飯怎麽辦?”


    “別操心,我這裏帶了肉鬆,夠吃了。”溫迪拍了拍口袋,“走吧。”


    黑毛扛著旱船出發,由溫迪帶路,找到了瓢瓜樹所在。溫迪帶了工具和一個空木盆,先用空木盆接燃料,再將燃料倒入空的旱船裏。黑毛放下旱船,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說,“不要勉強,千萬不能冒險,這種燃料是非常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會炸……這可是當初你告訴我的,你別自己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放心放心,你隨時都要記住,我比你更惜命。”溫迪拍拍胸脯,然後擺手趕人,“拜拜。”


    送走黑毛,溫迪留在現場開始收集瓢瓜樹汁液。


    這個工作必須緩慢又謹慎,不能急躁,因為她雖然要切開瓢瓜樹的表皮,卻不能弄出火花,每一步都得非常仔細,要是出問題,這棵樹就炸了。這附近都是瓢瓜樹,它炸了,那麽旁邊的瓢瓜樹一定也會跟著炸,這番連環炸後,她的肉塊不知道還能剩幾個。所以溫迪用了這輩子全部的耐心,集中精力來切開瓢瓜樹的表皮,看到樹的汁液流出後,迅速將空木盆放在下麵,接住這些流出的汁液。


    餓了就拿出肉鬆吃,基本上溫迪一直在吃,反正肉鬆閑著沒事也可以嚼,嚼累了就喝口水,喝完水再接著嚼。木盆裏裝滿燃料後,就端起來把盆裏的液體全部倒入旱船中,溫迪謔謔了好幾棵樹,反正絕不隻逮著一棵樹褥羊毛,公平公正,平均又分散,直到將旱船裝滿為止。她站在密林裏,看不到時間,但估計已經過了中午,因為剛剛有段時間特別的熱,而現在溫度明顯開始下降。


    估計是下午三四點左右,她猜。


    等溫迪把肉鬆都嚼完了,黑毛才終於趕到。


    “你辛苦啦!”他先拍拍溫迪的肩膀,再低頭看旱船,“這麽多燃料?”


    他有點慌。


    黑毛親眼見過燃料發威的樣子,一小竹筒就能燒很久,何況是這麽大一船?萬一在路上遇到什麽問題,這……那……謔!黑毛越想越覺得嚇人,彎腰扛起旱船時,無比小心,生怕灑出一滴燃料。當然,溫迪也刻意沒有將旱船裝滿,燃料液體層比旱船容積的高度還要略矮幾厘米。畢竟黑毛扛著旱船還得在林間行走,要是裝滿了,他再小心也免不了灑出來,這些燃料萬一被他的衣服吸了,那可是非常危險的!考慮到黑毛的安全問題,溫迪便舍棄了一盆燃料。


    兩人護送著旱船,用宛如烏龜爬行的速度,緩慢地回到了岩石地。


    黑毛找了一塊平地,將旱船放下。


    “你做的燃料船在哪?”溫迪問。


    “等我一下。”黑毛跑回山洞,將兩半樹幹合攏,抱起跑回了岩石地。


    他剛剛怕自己離開後有蟲蛀樹幹,因此將它放在山洞那,交給阿黃看管。


    阿黃這幾天算是被百煉成鋼了,黑毛天天扔重物敲擊山壁,它沒變神經病,已然夠堅強。


    溫迪仔細撫摸著兩半樹幹,驚訝地問:“你已經打磨好了?”


    “我想明天你就得用上所以……”


    “呃,更正一下,是你明天要用上。”溫迪遺憾地提醒,“我倒是想幫你,可惜不能。”


    黑毛:“……”


    突然又被推到正麵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黑毛又有點虛。


    不過這回溫迪就顧不上再安慰他啦,她將下端樹幹搬運到旱船旁,比較了一下長寬高,滿意地點頭。這艘燃料船的下端與旱船的大小差不多,挖空後的容積也相似,所以她能將旱船內所有瓢瓜樹汁液都倒入燃料船裏,不會有浪費。她剛剛就浪費了一盆燃料,已經非常心疼了,要是再得拋棄一些,那麽她真會有點失望。


    幸好,這兩個半邊樹幹挖空後流出來的容積差不多,不會有浪費。


    溫迪讓黑毛把旱船裏的燃料倒進去,隨後,將上端樹幹蓋住,用樹藤纏繞起來。


    上端樹幹留出了一個孔洞,較大,估計把四根手指合攏都能戳進去。


    四根手指是實數,因為溫迪真的把自己除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合攏往裏頭戳了一下,能伸到關節位置,確認這點後才把手指拉出來,比較好運的是,手指頭沒卡在裏麵。


    “這就沒問題啦。”溫迪推著黑毛往山洞走,“你趕緊洗個澡,然後馬上睡覺!”


    一位出征的勇士,最需要的就是兩個字,休息!五個字,充足的休息!


    黑毛看起來倒是不太願意休息,磨磨蹭蹭的,老想和她辯一辯。


    當然溫迪懷疑他大概不是不想休息,是不想麵對休息後的事。


    “我允許你出錯。”她對黑毛說,“你可以試兩次、三次、四次、五次……直到成功,行嗎?”


    “那行!”


    黑毛終於笑了。


    溫迪撇撇嘴:“我看你根本就是等我這句話。”


    黑毛保持笑容。


    反正,笑一笑,她就會原諒他啦!


    第354章 第354日


    月亮落下。


    太陽升起。


    在天邊出現第一絲晨光時,溫迪自然蘇醒。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瞪著山洞頂發了會兒呆,等回過神來,翻身躍起,先跑到淺水潭邊洗臉。用冷水往臉上潑了幾下,她打了個激靈,瞬間就精神許多。她接著再掬起一捧水喝進去漱了漱口,隨後再扶著水邊的岩石站起,扭頭掃視著岩石地,尋找著一艘船的蹤影。


    起床後,溫迪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檢查她珍貴的燃料船。


    來到燃料船邊,溫迪先蹲下來檢查船底旁。底部沒見到瓢瓜樹汁液,也沒有水跡,可見這艘船並無泄露。這在溫迪的預料之中,因為她僅僅將下部船體灌滿燃料,而上部船體則隻是蓋住下部,因此,再無外力影響下,這些瓢瓜樹汁液依舊穩穩當當地留在下部船體的內部。而且,這艘船所采用的木料又輕又結實,密度並不大,所以液體並不會由木料向外滲出。這次製作的燃料船,它下部船體沿用了旱船的設計,但整體選材與所製旱船的材料不同。她從密林裏挑選的木料較旱船用料稍軟,分量也更輕。


    她回去準備早飯,等黑毛也起床,吃完飯後,她讓黑毛先找幾根跟燃料船重量差不多的實心原木練練手。雖然她認為他已經學會了,但在真正動手前,找找手感也是必須的。經過了一段較長時間的休息,他可能會有短暫的不適應,丟幾根原木找回手感,那就沒問題了。他也覺得溫迪的提議不錯,點點頭,帶著斧頭去密林裏砍了幾棵樹,去掉樹杈,將樹幹帶回。


    他將樹幹放在深潭邊,人也站在原地,開始往深潭裏丟木頭。


    找手感的同時,他也順便測試一下深潭裏的水怪一般要多久才會衝出水麵。


    “要是你覺得比較辛苦,就別勉強,你的手臂不能在這時拉傷啊!”溫迪擔心地說。


    雖然找手感這事是她自己出的主意,但眼睜睜看著他把一根接一根原木往外投擲,她還是下意識地替他的身體捏了一把汗。不過這種“危險”的事,向來都是局外人心驚膽戰,局內人輕鬆愜意。黑毛眼睛盯著深潭的水麵,腦子卻沒忘記要回答溫迪的話,他反過來安慰溫迪,“我既不覺得辛苦也不覺得勉強,如果手臂拉傷會造成很多麻煩,我知道,放心吧,我會小心。”


    “我可不是怕麻煩,我是怕你……唉,算了,你知道小心就好。”溫迪搖搖頭。


    人太囉嗦也不行,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囉嗦,便擔心黑毛不喜歡聽。


    他卻從她的語氣中聽出猶疑,頓時轉臉瞧她:“我喜歡你對我說這些,你關心我嘛。”


    “又說那話!”溫迪失笑,“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如果你覺得可以動手,就告訴我。”


    “嗯。”


    黑毛答應了一聲,彎腰拾起原木,快速地扔了出去。


    水怪簡直像是永動機,它再次衝上水麵,吞掉木頭又潛入水中。溫迪抱著手臂,認真看完全場的她表示——就算這頭水怪足夠大,那它的食欲恐怕也是魚中大胃王吧?平時沒吃飽過還是怎麽的?這都喂了十幾根原木了,它怎麽還能吃?而且,回回都要躍出水麵去搶奪,像是三百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無比激動。


    話說回來,這頭水怪難道真的能靠吃木頭維生?吃這麽多木頭,它的胃真不會出毛病嗎?


    “還管它的胃呢,它命都要沒了。”黑毛冷心冷口。


    “說得對啊!”溫迪鼓掌。


    這話她愛聽。


    “對了,你別把它喂得太飽,等下它可能會吃不進東西。”溫迪提醒他。


    “嗯。”黑毛收手,“沒關係,我覺得我已經沒問題了,就現在吧!試試!”


    他連續投擲了十幾根原木,現在正是最有自信的時候,黑毛覺得趁著這股氣在,趕緊丟。


    “行,我回去拿。”


    溫迪讓他在水邊等著,自己負責跑腿,回到山洞裏,從行李中摸出一顆綠寶石。


    這就是燃料船計劃的關鍵,一切計劃包括燃料船在內都是圍繞它展開的。


    沒有它就沒有成功。


    她跑回來,把綠寶石交給黑毛。隨後她再往旁邊走,將一艘獨木舟推到水邊。這時,她再重新抬起頭看向黑毛,大聲說道:“預備!”


    就像之前重複過無數次的那樣,黑毛彎腰將燃料船抱起來,用左手托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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