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仙的人馬在沂州,那麽他們就不是從陸路來的。林強雲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所能記得起來的地理知識,再結合近段時間看到的地圖。猛然想到,不由得叫出聲來:“對了,用船,用船從水路順流而下,就可以不必經過蒙古人的占領區。武仙的押送軍隊一定是從衛州順黃河而下,過曹州、歸德、徐州,到了邳州後再走陸路入沂州。好大的手筆,五千軍馬和數十萬金銀銅鐵,起碼需要數百艘以至千餘艘船呢,看來,金國和武仙都是真的全力以赴地要買轟天雷了。”


    想通了這一點,林強雲心裏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主意,便向盤國柱吩咐道:“你先帶老拐叔去休息,再去交代袁通,這幾天專門派一個人陪我老拐叔到臨安各處走走,交代他多度支些銀錢作為這些天所需的使費,讓老拐叔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陳老拐剛要站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下,解下背著的一個包袱放到桌上叫道:“哎呀,真是老糊塗了,這麽重要的事差點給忘了。局主請看,這是張、沈兩位大人叫老殘廢帶來的楮幣,共是十八貫八百八十文。他們交代說局主看過後若沒什麽變動,就要在根據地開始頒行使用。屬下總也想不明白,我點過了好幾遍了,這裏算起來有幾千貫紙紗呢,兩位大人為何都是說隻有十八貫八百八十文。”


    “哦,我們的紙幣印出來使用了,這麽快!藍君清把印製紙鈔的楮紙從成都府路運回來了麽?”林強雲兩眼放光,一麵解開包袱一麵向陳老拐問道:“啊喲,不對呀,不過才兩個月,哪有那麽快又買又運的走完水陸數千裏路,我們所用的楮紙是從哪裏弄到的呢?”


    “這個,屬下倒是不太清楚,隻是聽說那位姓藍的管事於十月抄就派人送回了幾個工匠和好些楮紙,到本月初就把這種楮幣做出來了。”


    幾個人走了後,林強雲才把四海和應承宗叫到身邊,問道:“剛才還見了鬼似的躲著我,現在怎麽就不怕了?”


    應承宗一反往日沒大沒小的孩子氣,表情沉重地緩緩將幾張紙條送到林強雲麵前:“大哥,這是我們散處於各地的探子,及李青雲所率的各位大俠們剛傳回來的信。蒙古韃子,還有三年前被蒙古所滅西夏國的流亡皇族,都知道我們會做‘轟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及‘大雷神’這等厲害火器的消息,紛紛派出高手要對大哥有所圖謀。李青雲得到消息後,就立即帶人從太原府往臨安趕,他在信中說,請大哥在他回到臨安前務必小心行事,不要離開這裏到別處去,一定要等他回到臨安再作區處。”


    四海也說:“公子,飛鶴子道長帶了二十多名弟子已經在大宅各處隱身,以防有強敵入侵。他也說了,天鬆子道長也會在這一兩天內從山東趕來這裏,要在公子身邊寸步不離地防護。”


    林強雲看了幾張信後,皺起眉頭自語道:“奇怪呀,‘轟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已經使用過,被人知道是有可能,‘大雷神’卻從來沒在外人麵前用過,不可能被人探知的,怎麽別人連如何使用都知道得這麽清楚?看來,肯定是我們內部有人泄露了這個機密。”


    “內奸”這兩個字跳入腦海裏,林強雲身上頓時覺得似乎有某種危險會在不久的將來降臨到自己身上,立即吩咐道:“四海,你去將金來叫上,通知他先到這裏,我有重要的事情讓他辦。就說要他領受任務後立即和我的親衛一起趕回根據地,將情況向我叔和張大人報告,並馬上著手在根據地另外再建一個針對內部的特務營,有事可以由他做主便宜處置。”四海取過林強雲的金牌後匆匆走了。


    林強雲對親衛小隊長交代了回去根據地的任務,吩咐說:“你們這次回去,由護衛隊派出幾哨人配合,總的是以金來為主,一切都要按他的命令行事。各兵器作坊和知道大雷神這種兵器的人進行全麵清查,對查出來的敵方細作及泄露機密的,無論他是什麽人,全部定為重罪苦役犯,除沒收其所有的財產外,投到各坑冶雲挖礦,至死方休,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得赦免。”


    “十五十六的月光,一隊鯉魚逆水上,鯉魚唔(不)畏山洪水噯……”


    “客家人唔畏開荒難喲……喂!”


    林強雲從史彌遠的相府出來後就直接回城北右廂,踏進家門時,遠遠聽到了家鄉的山歌。


    大客廳裏,由羅運天領頭,最後一句眾人相和,唱出了林強雲級熟悉的山歌。這首山歌也不由得勾起林強雲的家鄉情懷,在廳內的歌聲一落,也亮開嗓子用連城話高聲唱道:“過了一嶺又一嶺,處處見到客(家人)墾山。種薯種芋想求飽,劈坡育茶望求財。識得(知道)唔勞唔得食,落力死命拚一番。轉到屋下(家裏)半缽粥,呼呼喇喇一口清喲……喂……”


    大廳內的八個人聽得一怔,待聽到是林強雲的聲音後,跟著齊聲唱道:“見到弱缽等唔得,呼呼喇喇一口清噯……”


    羅運天與七個同伴由一個升元樓的本地夥家相陪,在臨安最熱鬧的大瓦、南瓦雲逛了兩天時間,今天隻比林強雲早了片刻才由那位夥家帶著回到城北右廂的林家大宅。


    羅運天他們八個人正在大廳內吵吵嚷嚷的鬧成一片,讓林強雲聽得一臉興奮地快步向大廳行去。還沒進大廳,林強雲就用連城話高叫:“好啊,你們一幫子玩得倒是痛快,把我一個人丟在一邊受孤淒。快拿給我看下,一天到夜去買到什麽好貨。”


    幾個人聽到林強雲的聲音,都跳起來大叫:“飛川兄弟,快來看,有好多好玩又好看的物事。”


    在一二十種玩具中,林強雲驚奇地發現了一把以厚竹片為柄,以馬尾植毛的長柄小刷子,除竹柄稍顯得大了些,用起來可能不太方便外,與他以前用過的牙刷極為相似,不禁欣喜地叫道:“哎喲,這牙刷是什麽地方買來的,也是在臨安瓦舍內買到的麽?”


    羅運天笑道:“咦,你這林飛川敢是早就知道了這是牙刷呀,我還道我們沒見過,你也是沒見過的。心想啊,買一把回來讓你認不出,也出出你的糗呢。哦,我還忘了說了,這是在金子巷口的傅官人牙刷鋪裏買的,四文銅錢一把。你看,一把這樣的小刷子差不多要半斤多上白米錢花掉呢,為了出你的醜,我可是花了大本錢的。隻可惜,花雲了我四文錢也還是難不住你這精似鬼般的家夥。”


    林強雲用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嘻嘻地笑了聲,手指一刮羅運天的鼻頭,打趣道:“哈,這東西林某人還是在一點點大、這麽高的時候就用過了,要考住我麽,你們是想都不用想的。四文錢一把?唔,全數用手工硬做出來的物事,四文銅錢麽,也算是價錢公道的了。這樣吧,大家明天再雲,和那間鋪子的人講,如果要大批購買的話,他們多少錢肯賣。你們講的時候,要先向老板說明,隻要他們能做得出來,我們是有多少要多少,價錢過高我們可就雲找別家了。還有,他們如果願意和我們做這筆生意,便要按這把牙刷,其他地方不變,隻須將柄做得稍小些,並打磨得光滑些才好。”


    羅運天奇道:“咦,飛川兄要那麽多小刷子做什麽,你有多少嘴巴來用它呀。再說了,你還沒告訴我們這是怎麽個用法呢。”


    林強雲道:“要想知道怎麽用的也行,不過,這把牙刷可是要先讓給我,現時我就可以做給你們看。怎麽樣?”


    羅運天:“好,不就四文錢的東西嗎,給你先用便是。你先講講這物事……哦,這牙刷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強雲抓起牙刷,取過桌上的茶含了一嗽過,一邊比劃一邊講解道:“這把牙刷呢,它還不是做得很好,它的刷毛是很平整的平麵,與我們的牙齒不太合縫。真正講起來,它的刷毛表麵應該做成內凹凸的弧形,這才能與我們的牙齒相合。你們看,將其納入口中,這樣,這樣雲刷動,就能清掉牙上沾的雜物,使牙齒保護得更好。不過,在用它來刷牙之前,上麵要加些牙膏、牙粉之類……”


    幾個年輕人齊聲發問:“飛川兄,什麽叫牙膏、牙粉呀,它又是拿來做什麽的,加上牙膏、牙粉後又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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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強雲倒是被他們問得一愣,不由傻傻地自問說:“什麽叫牙膏、牙粉?是呀,什麽叫牙膏、粉呐,這應該怎麽說才好呢?”


    羅運天等人看到林強雲的傻樣,不由得失笑,嘻嘻哈哈的又鬧成一團。林強雲自己也覺得剛才的樣子十分可笑,一把撈住羅運天,伸手往他的胳肢窩裏探去騷癢。羅運天當然也不示弱,招呼了幾個人對林強雲群起而攻,寡不敵眾的林強雲隻好落荒而逃,繞著大廳亂跑一氣。


    這等景象讓還在院子裏的一哨親衛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哪曾見過,名震天下的誅心雷、飛川大俠,高高在上的局主也是會和他們一樣,是個愛笑愛鬧的人呐。


    這種景況,也使有事回到大宅的公治渠看得臉露微笑,站在盤國柱身側不住點頭,感歎地捋動自己的胡須說:“難得,難得啊,我們東主今天才露出他的本來麵目,顯現出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呐。”


    這些人中,要數羅運天的年紀最大,看看天色漸暗,時間也差不多到吃晚飯了,再見到院子裏有百多人在笑嘻嘻地看往大廳,心知不可再胡鬧下去,便脫身到人叢外,大聲叫道:“好了,唱也唱過,鬧也鬧過了,大家靜下來吧,別人在外麵看笑話呢。讓飛川兄弟講出他知道的物事,我們也不會到處丟人現眼。”


    林強雲把牙刷的使用方法給眾人再說了一遍,最後為難地皺起眉頭道:“玩到牙膏和牙粉,我也說不上是怎麽做的,隻知道用了它就可以使得牙齒變白,更不會時時牙齒痛。”


    林強雲說間,公治渠已經走入廳內,親衛們也擁到廳門前及廊下靜聽。


    這時公治渠接口說:“牙膏和牙粉我也不清楚是什麽物事,但卻是知道現時藥店裏有一種粉料出賣,是人們專做來用於揩牙護齒的,或許能用在這種牙刷上去。那方子我也還記得,是由茯苓、石膏、寒水石、白芷、細辛、石燕子等炮製而成,家有餘錢的時人用其早晚揩牙。”


    林強雲喜道:“這下可好了,既有牙刷,又有這種揩牙藥,我再根據這藥方多想想辦法,說不定能做出既香又甜的好牙粉呢。不過麽,就我所知,現時我們用精製的細鹽來刷牙也是極好的,花錢既少,效果也相當不錯。”


    對著廳門前和走廊上的親衛們說:“現在,我下令,明天一旦有這種牙刷買來後,先由親衛裏開始,每個人每天早起及睡前刷牙,今後凡是不按這首命令刷牙的,就回到山東去當備兵,再接下去沒學會習慣刷牙的,那就隻好請他回家去吃老米。好嘍,大家散了吧,準備吃晚飯了。”


    幾個蓮城來的年輕人看門口的親衛都已經散去了,便不住對羅運天指眉弄眼的做鬼臉,羅運天苦笑了一下揮手趕人:“去去,你們都先回去自己的房內等著,我還有事和飛川兄弟商量,稍時再將事情給你們講說好了。”


    林強雲知道羅運天定然是受幾個家鄉的朋友所托,想要自己為他們辦些什麽事,便當先走向書房,回頭招呼:“子昌兄,到書房來坐吧,有什麽事在書房裏講方便些。”


    書房裏的書架上已經多了很多書,兩個書架放了近半,這些書大多是塗風的印刷作坊送來用油墨印製的新書,還有小部分是冉琥和公治渠受三菊所托,陸續從各家書鋪購買,放在書架上用於裝點門麵。


    林強雲取過桌角上的紙,倒了點水在硯台裏動手磨墨,對羅運天問道:“子昌兄,你們鬼頭鬼腦的在我身後擠眉弄眼做什麽,有事就直接說出來,難道說我林飛川還會不幫著自己人嗎。是不是給你們零花的銀錢不夠?明天我叫管家再給你們每人二百貫,不夠再去尋他要,想用多少隻管向管家拿,不必再來和我說。”


    “不,不是的。”羅運天慌忙搖手,急急說道:“兩天功夫,每個人五百貫錢鈔,哪能這麽快就用得完,那不成敗家子了。實話說,我們每個人都隻用掉幾貫錢,全都還有四百多貫在身上放著呢。”


    “那……又是什麽事,害你們那樣做鬼做怪的?”林強雲想不出自己的這些老鄉朋友會有什麽事這麽難開口的,不由得停下手向羅運天笑著問:“不會是要我將安南國帶回來的婢女,或者從高麗帶回京東東路的女孩每人送你們一個做妾吧……”


    “咳,看你飛川兄說的什麽話,真要是每人帶一個安南國的妾回去,養得起養不起就不去說了,有家室的人還不被家裏的老婆給撕成碎塊呀。你也知道的,我們老家的女人可沒那麽容易講話,有些人的拳腳功夫就是她老公叫兩三個幫手也打她不過的……”


    “咦,不是聽說過有一句什麽‘昆侖奴,新羅婢’的話,以此來表示這中富有嗎。現時昆侖奴在澉浦鎮就有一千多在學講我們的漢話,在山東的那千多高麗女孩,也就是這裏所講的新羅婢,怎麽……”林強雲笑著向羅運天問道。


    “不說這些,反正我們這些人家裏都有老婆,一時也不會去想納妾的事。”羅運天將凳移近了一點,小聲說:“飛川兄,說實話的,這次我們六大姓的八個人跟你出來到臨安,一是想趁此謀取一點功名,借以光宗耀祖。經過這兩天來在臨安打聽到的及所見所聞,知道這種想法在大宋是辦不到的了。故而,我們幾個人都想到兄弟的京東東路去,請兄弟派給我們一份差事,或者今後能得到個一官半職的回老家去,在人前顯眼。”


    羅運天所以會這樣說,是他們已經從別人——就是已經參加過去年應舉不第,卻因貧而不能返鄉的舉人——口中了解到,想從科舉這一途未官,他們這次來的八人沒一個有此能耐。一是書沒讀到那麽多,就是讓他們去參與科考也絕無可能上榜。二是他們八個人根本就沒進行科舉的資格,因為,應試考生報名,要向州府遞交狀紙,上列姓名、鄉貫、三代情況等內容。地方官據此進行審查,其中鄉貫的戶籍要求很嚴格。鄉試結束後,由各府州軍發解合格舉人(貢士)赴行在參加省試。他們八人連汀州的鄉試也沒有參加過,何來參加會試的資格?


    即使他們參與了鄉試,此後仍有兩道審查關。一是地方官的審查和同行舉人的互查。太平興國七年詔令規定:“諸州長吏解送舉人,取版籍分明,為鄉裏所推仍十人為保。保內有行止逾違者,連坐,不得赴舉”。二是禮部貢院的審查。禮部兼領貢院,“掌受諸州解發進士、諸科名籍及其家狀、文卷,考驗戶籍、舉數、年齒而藏之。”


    這幾位鄉下來到京師年輕人,自是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出來一趟,商量來商量去,他們覺得隻有到林強雲的京東東路,在自己鄉親的幫助下才會有所作為,有出頭之日。因此,眾人就推舉年紀最大,也是與林強雲交情最深的羅運天出麵,向林強雲說情,要到京東東路去謀取一份差事。


    林強雲聽了羅運天的話後,感到頭痛了。這些從沒經過人生閱曆的年輕人,雖然是與自己同齡,但遇事怕是沒有那麽好的涵養,說不定心急之下經常會做錯事,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如果就此看在鄉親的情分上隨隨便便給他們職務,不但於理不合,在此多事之秋也怕會壞了自己的大事。而且,他們與自己不同,全部是有根有底,上下還有老小。今後萬一與趙宋朝反臉為仇,一旦被朝廷查出底細,那還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讓這些家鄉的親人到山東,跟隨自己一起冒抄家滅族的風險。即使他們實在是想到山東謀發展,也應想辦法將其族人先一步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吟了好一會,林強雲才抬起頭,狠下心對羅運天說:“在沒有考查過你們的各項能力之前,我也不清楚你們幾個人會做什麽,能做什麽。不如這樣吧,過幾天先和我一起到淮南東路去,看看能不能趁此時機立個軍功而得朝廷的封賞,這才是正道。你們啊,可以到根據地去先看看那時的民情風俗、各地方官府辦事及細民百姓生活的情況,了解一下律法、規矩。一切都透徹後,你們仔細想好,再決定是否要在京東東路求得一份差事。子昌兄,實話告訴你,雖然現時小弟是京東東路暗中的主人,卻也不能壞了自己定出來的律法和規矩,一切都得按訂出的製度辦。隻要你們有那樣的能力、才幹,先從小事做起,得到了官府磨勘後實有業績,就會得到提升。到時候,不要說是一官半職,就是做方麵大員,管領一縣、一府一州,或更大些,做到管領一路的主官也都是大有可能的。我林某人決不會因為你們和我一樣年輕就小看了大家,也決不會因為你們是我的鄉親梓叔另眼相看而加以重用。當然了,既然是自己的鄉親,在相同的條件下要選人使用的話,自是有人情可講,我會優先選用你們這些人的。希望子昌兄能去和眾位兄弟們講清楚,別要怪林飛川做事石板,不講人情。”


    “好,有飛川兄這些話就可以了。”羅運天心裏隱隱猜出林強雲心懷大誌,而且他在與林強雲初交往時就知道他的脾性,也和其他幾個人說過,自然不會對此有什麽心結。他們本身也是極為純樸的客家人,通情達理不說,還慣於將心比心為別人著想。若能在淮南東路沾些光得到朝廷封賞謀個出身,當然最好。因為他們曾聽親衛和護衛隊員們說過,要去京東東路倒是不費什麽事,但要想在那裏謀取一份差事卻是頗為不易,必須經過層層考試。就是想去考試,也得有人擔保才能參加。此時既然征得了林強雲的同意,並有可能得其推薦,這些看似困難的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何況林強雲還說過會送他們到京東東路,再怎麽說也會對送他們的人有所交代吧。因此,羅運天滿意的笑著說:“在淮南東路能得軍功也則罷了,若是到了京東東路時,我們這些人全部都能得過京東東路官府考試,你可別想再推脫,一定要將我們放到可以施展才華的地方去啊。”


    “放心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我林某人最歡迎了,一定不會讓你們白白浪費掉的。況且你們還是我汀州蓮城縣的同鄉呢。”林強雲一邊用毛筆在紙上寫出方子並注明用法,一邊說:“若是我們蓮城真能出幾個治世的能臣、能征善戰的將軍元帥,那可真是給我們客家人露了臉啦。子昌兄,將來你們是想去地方上謀差事呢,還是想到軍中去疆場殺敵啊?”


    羅運天興致勃勃地看林強雲在紙上寫著,不由取笑道:“什麽地方都可以,隻要將來有個出人頭地的一天就行……飛川兄啊,你的字可寫得不怎麽樣呐,寫出來的字隻能和我這成天舞刀弄棒的鄉下小子相比,和別人寫的字比,哪可就差得太遠了。”


    林強雲抓抓頭皮,尷尬地笑道:“咳,不瞞子昌兄,我這毛筆字是怎麽也寫不好的了,就像父親罵我的:‘這種字隻比雞爪的樣子好上一點,如去應試的話,考官連看都不會看,肯定連童生也得不到。’你倒是評評理,雞爪抓地能看得出字來嗎?”


    羅運天嘴裏回答,看著紙上的字念道:“你這字難看不假,倒也還是容易認,寫的是什麽呀……方一,海帶一兩(洗淨)、黃獨(黃藥子)四錢以水煎服,治大脖子,有大而下垂,不覺疼痛、呼吸艱難、聲音嘶啞者,連服,治愈方止。嘿,就這麽簡單的兩味?”


    林強雲頭也不抬的說道:“那是當然了,你以為要如何才能將病治好啊。”


    羅運天再念道:“方二,海帶或紫菜一兩,昆布五錢,生蠔一兩或幹蠔三錢同蒸服,治頸有腫塊,急躁易怒、兩眼突出、胸悶心悸、肢體無力、動則氣粗,甚者有時癱之症。又方,生海帶四兩,入滾水稍氽即起,切細絲以糖四兩攔勻,日食一兩。或以紫菜也可,則不須滾水氽過,隻洗淨切碎攔糖,可治以上兩症,須長年服食。嗬,這要花不少錢吧?”


    “這是慢性病,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花錢治病是必然的……”


    林強雲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一聲:“報,有鄞縣男、直秘閣、京西轉動判官兼提舉常平安撫製置司參議官,軍器監丞兼權知棗陽軍史大人嵩之來訪,有拜貼送到。”


    “史嵩之?”林強雲愣了一會,方想起這位叫史嵩之的是史老奸的親侄兒,驚疑地自語:“他來拜訪我這鐵匠?!”


    一貫以來,史氏家族的所有人對自己這個鐵匠出身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說相交來往了。連忙叫道:“把拜貼拿來我看看。”


    拜貼上的語氣很客氣,讓林強雲大感摸不著頭腦。今天倒是出奇得很,史氏家族的人竟然會到自己家上門拜訪,不由得小聲說:“怪事,史嵩之怎麽地來找我,而且還客客氣氣用上‘愚兄’兩字,明顯地是以平輩相論。管他的,先見上一見再說。子昌兄在書房稍候,我去去就來。”


    “有請史大人廳內相見。”林強雲大聲吩咐,檢查衣著,大步朝大廳走去。


    史嵩之年紀約在四十多歲,也是不甚高大的個子,相貌想當不錯,到了不惑之年還是顯得風流倜儻,他也沒像別的高官般挺著大肚子,還是肚腹平平,一看到出大廳外迎接的林強雲,史嵩之緊走幾步,搶上前握住林強雲的手說:“飛川賢弟,愚兄來得冒昧,還請見諒。”


    “史大人,林飛川一低賤工匠,何敢與大人稱兄道弟。”剛有情報說好幾處的敵人欲對自己不利,再加上他也不認識史嵩之其人,不能就此對別人完全相信。手把抓住,林強雲吃了一驚,馬上警惕地掙開史嵩之的手,向側退開一步將手伸進衣內握住手銃,暗暗壓下擊錘,凝神對史嵩之注視了片刻,才躬身行禮,伸手肅容:“史大人請進廳中奉茶請益。”


    史嵩之神情自然地與林強雲對視了片刻,微微一笑,泰然舉步先行,說道:“如此,飛川賢弟請。”


    林強雲轉向向帶了十多名親衛監視史嵩之四個隨從的盤國住吩咐:“國柱,帶史大人的幾位伴當到側廳寬坐,好生相待。”


    史嵩之坐定後,從袖袋中取出兩張紙遞給林強雲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說:“飛川賢弟,對你,我是心儀已久,數月來一直想與賢弟一會而不可得,今天總算能與賢弟見上一麵了。這是今天早朝時由鄭文叔擬發詔書及家叔手書,賢弟請先看完再說。”


    林強雲展開第一張紙,是史彌遠的信,隻介紹來人是其弟史彌忠之子,叫林強雲可以信賴。忙站起身再向史嵩之行禮:“子由大哥休怪小弟剛才失禮,實是小弟今年來多次遭人暗算,心中多有害怕,再者又與大哥從未謀麵,故而方有適才之舉。請兄原宥則個。”


    史嵩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賢弟先看完抄來的詔書再詳談。”


    再看第二張大些的紙,隻見上麵寫著:“……君臣,天地常徑;刑賞,軍國之大枋。順斯柔撫,逆則誅夷。惟我朝廷兼愛南北,念山東之歸附,即淮甸以綏來。視爾遺黎,本吾赤子,故給資糧而脫之餓殍,賜爵秩而示以寵榮,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養之如一日,此更生恩也,何負汝而反耶?蠢茲李全,儕於異類,蜂屯蟻聚,初無橫草之功;人麵獸心,曷勝擢發之罪!繆為恭順,公肆陸梁。因饋餉之富,以嘯集儔之徒;挾品位之崇,以脅製官吏。淩蔑帥閫,殺逐邊臣,虔劉我民,輸掠其眾。狐假威以為畏己,犬吠主旁若無人。姑務包含,愈滋猖獗,遽奪攘於鹽邑,繼掩襲於海陵,用怨酬恩,稔惡恣暴。為封豕以薦食,貪婪無厭,怒螳螂而當車,滅亡可待。故神人共憤,豈覆載之所容!舍是弗圖,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奪官爵,停給俸祿。敕江,淮製臣,整諸軍而討伐,因朝野僉議,堅一意以利陳。蔽自朕心,延行天罰。”


    “顧予眾士,久銜激憤之懷;暨爾邊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於奮厲,以共赴於功名。凡曰脅從,舉官效順,當察情而宥過,庸加惠以衰忠。爰飭幫條,式孚群聽:應擒斬到全者,賞節度使,錢二十萬,銀絹二萬匹;同謀人次弟擢賞。能取奪見占城壁者,州,除防禦使;縣,除團練使;將佐官民以次推賞。逆全頭目兵卒皆我遺黎,豈甘從叛?諒由劫製,必非西心。所宜去逆來降,並與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異賞。鄭衍德、國安用雖與逆全管兵,然屢效忠款,乃心本朝,馮某、於世珍雖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曉逆順,如率眾來降,當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是陷賊,實非本心,如能相率來歸,當與赦罪。海州、漣水軍、東海縣等處有為逆全守城壁者,舉城來降,當各推恩。時青以忠守境,屢立駿功;彭義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為逆全謀害,俱加贈典,追封立廟。”


    “噫,以威報虐,既有辭於苗民,惟斷乃成,斯克平於淮、蔡。布告中外,感使聞知。”


    文縐縐的詞語,林強雲看起來很費勁,但還算能讀懂上麵的意思。不由擊案喝道:“好,朝廷總算下決心進計李蜂頭了,小弟這就做好準備,擇日啟程到揚州去。”


    至此,史嵩之哈哈一笑,走到廳中站立大聲叫道:“聖上有詔,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強雲接旨。”


    林強雲行禮如儀,聽史嵩之之乎者也的讀了一通,不外是要林強雲擇日率道門護法軍趕赴揚州設壇打醮為國祈安,並說太後出緡錢一百五十萬,其中一百萬犒軍緡錢由林強雲一並帶去,別五十萬則留於行在振瞻在京細民。


    接過聖旨起來,揉動了一下膝頭,林強雲苦笑說:“這聖旨太長了,跪得好生難受。”


    “飛川賢弟,你打算何時啟程呀。”史嵩之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剛由親衛卙好的熱茶,一邊讚道:“好茶。”


    他這種漫不經心的神情,讓林強雲聽得一怔,想了想說:“好教子由大哥知曉,小弟的護法軍應該明天可到,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


    史嵩之此時也不知聽沒聽到林強雲所說的話,隻見他臉上的神色不住變幻,過了好久才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向林強雲問道:“飛川賢弟,愚兄治下神勁軍聽聞忠順軍得了賢弟一種名喚‘雷火箭’的兵器,也見識過‘雷火箭’擊發後在威力,愚兄來此,是想……”


    林強雲一聽“雷火箭”三個字就明白了史嵩之的來意,馬上打斷他的話,道:“子由大哥,你的意思小弟知道了,在運給忠順軍‘雷火箭’的同時,我會要他們也送一批相同數目的箭到神勁軍中去。不過,這物事的製造十分麻煩且危險,每次運來的不會很多,可是要省著些使用。這樣可好?”


    史嵩之大喜,連聲說:“好,好,真是太好了,能得賢弟之助,有了此等犀利的兵器,我棗陽各軍又何懼金狗犯邊,何愁不能打得那些化外蠻夷落花流水。賢弟放心,你那雷火箭每支二十五貫的本錢,我們是會如數度支給雙木商行的。”


    “嘩,一定是陳鞾那老小子到處宣揚,把這事傳到了他的耳中,難怪史嵩之會巴巴地從棗陽跑來向自己要雷火箭。我還以為是孟珙說出去的呢,差點錯怪了孟珙元帥了。”林強雲在“二十五貫”入耳時方恍然,隻好尷尬地笑著說:“子由大哥別怪小弟貪心,實是這等物事的本錢太大,所需的數量又多,我那小小的商行本小利微,虧空不起呀。”


    史嵩之見林強雲裝出一副奸商的嘴臉來應付自己,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他生平極為重視人才。這次在棗陽一聽到部下說過孟珙遇不刺,並在別人的幫助下消滅了數百刺客的情況後,立即就對這種能爆炸傷人的兵器起了興趣,他對能製出這樣犀利兵器的人,那就更是急於見上一麵,並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拉到自己帳下。故而在多次寫信求得史彌遠的批準後,趕回臨安,這才打聽到製出雷火箭的意是二叔認的義侄。史嵩之自己也明白,林強雲認了史彌遠為義叔,恐怕也是出於無奈之舉,對自己這個史氏家族的人自是不可能很信任,不以本來麵目所示,小心提防自己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想要與其結交,就需要折節,以誠心想待。當下,也就無奈的笑了笑,對林強雲說:“飛川賢弟,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愚兄是怎麽樣的人此後賢弟定會有所了解。如此,愚兄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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