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十餘個騎兵從小隊長到士卒,看著越離越遠的大隊,無一不是滿臉不痛快的神色。沈念宗知道他們臉上的不痛快,正是由於自己沒法跟上大隊所引起的,再怎麽累也不敢說了。


    “唉,我真是沒用了,有馬匹代步也還這樣不經累,害得他們少了一次立軍功的機會。也罷,我就拚一次老命,再趕一程追上君華的大隊。隻要進到蓬萊城內,他們就不必留在我身邊可以隨同君華他們去戰場上拚殺了。”


    沈念宗向後麵大聲叫道:“何隊長,我們趕一程,追上大隊人馬。”


    不等小隊長回答,沈念宗雙腿一夾馬腹,勉力將身體坐牢,揚起馬鞭朝馬股上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座下的戰馬似是也想追上前麵已經看不見影子的夥伴,猛地一下往前竄了出去。已有了心理準備的沈念宗,料不到自己騎的這匹馬也是個急性子,差點被它甩下地去,慌得他一手朝後撐,另一手死死地扳住馬鞍的前橋,穩住了身體後再朝前俯身抓住馬頸上的棕毛。


    前兩天警訊傳到之時,沈念宗的心裏急得不得了,登州是現在根據地人口最多的一個州。目下已經查實在籍,佃了田的原住民戶三千一百零四,口九千七百餘,接近一萬大關。另有還沒統計安置完的一千多戶漁民,以及在分散住在沙門島、大謝戌、駝基島、欽島、烏湖島等還沒來得及派官吏海島上的農戶及漁民,估計總戶數將會超過五千,向六千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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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根據地裏,錢、糧,日用百貨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耕牛和人丁。萬一真要被賊人攻入蓬萊城中的話,城內的一千多戶住民,將近五千口人說不定會銳減一半以上。


    他立即和張國明商量了一下,便不顧林強雲和陳君華的勸阻,執意跟著騎兵們一起上路。準備到了登州消滅了盜賊以後,馬上要君華派些護衛隊到各個海島上駐守,不管將來的打算如何,先把現有的根據地牢牢的掌控在手裏再說。


    臨出門時沈念宗匆匆行走間看了那位上官婉一眼,心中大大地震動了一下:“這個女人好熟,似乎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一樣……”但他心中著急登州的情勢,沒空去多想,便隨著大隊騎兵出發了。


    本來緩緩前行落在大隊後麵一大截的這一小隊人馬,又在沈念宗鼓起餘力的帶動下,向蓬萊急馳。總算在入城到北門突擊賊人的最後一批騎兵全部進城之前趕到城下,跟在大隊後麵進入蓬萊縣城中。


    已經是卯時末了,升起不久的太陽向春天的大地毫不吝嗇地拋灑它體內發出的光芒,以便讓需要自己噴灑出陽光的草木、動物們在這個快要過去的春天得到盡可能多的熱量,可以盡快的生長。


    三十四歲的李順誠似乎很有些得意地站在海灘上,望著無風無浪,被太陽光照得閃出無數光點細浪的海麵出神。


    海麵雖然平靜無波,像個靜待自己前去寵愛的年少處子,但他的內心裏卻是波濤凶湧,沒有一時半刻的平靜。回想到僅僅是在十三年前,開京城以至整個高麗國內,有誰會不知道權勢熏天的李家。那時候的李家不但是高高在上的貴族,有著相當不錯的權勢地位,歸附於門下的各式各樣具有奇技異能之士高達三百出頭,五千奴隸家兵更是驍勇善戰。數十年來李家在風雨飄搖的高麗國內,一直穩穩占住開京,用一句天朝的話來說,那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長時間立於不敗之地。


    至今已經開國二百九十多年的高麗王朝,當初開國的君主王建,原是新羅國一位反叛王子手下的將軍。他選擇自己的家鄉鬆嶽(即現今的開京)作為都城,並宣稱要收複高句麗在樂浪的失地。他將王國由高句麗簡化定名為高麗。盡管高麗王朝一直未能實現收複失地的心願,但卻取得了輝煌的文化成就。高麗國用其連大宋官窯的老師傅也稱羨不已的青瓷,以及佛教的興盛使宋、金和隔海相望的倭人所廣知。特別是舉世罕匹的青瓷,早年更是為天朝的達官貴人所鍾愛,高麗國以此為自己換回了許多極為有用的東西。宋、金和倭人為了想得到高麗這種青瓷的製造秘法,使出了或明或暗的各種手段,都沒有將其學到手中。


    正是由於有我們高麗人製造出獨特青釉瓷的刺激,大宋天朝的工匠們實在是不甘落於人後,覺得大丟天朝上國的麵子,他們才研究燒製出具有自己風格的青釉瓷。


    青釉瓷在大宋天朝國內,由於皇家、官宦、富民們對它表現出特別持久不衰的迷戀與偏愛。無論在製瓷工藝和藝術諸方麵,大宋的工匠們都絕非我們高麗這個區區小國所能比擬的。


    聽說,大宋天朝在南渡定都臨安後,汴京官窯隨之遷至杭州城的鳳凰山麓,專門生產皇宮朝廷所用的青瓷。工匠們以澄泥為範,造型端莊,釉質肥潤,外塗粉青釉或粉紅釉,胎薄如紙。入窯燒成後,底足露胎,還原較強而呈黑色,人稱“鐵足”;器口灰黑泛紫,人叫“紫口”。因此,天朝人稱官窯瓷器的特色是“鐵足紫口”。另外那種胎薄厚釉,細密潤澤,精光內含,表麵大多有裂紋的,則稱為“開片”。天朝的工匠們還在瓷器外表上,又使用劃花(凹雕)、繡花(針刺)、印花(板印)、錐花(錐鑿)、堆花(凸堆)等新技術,使外觀更為藝術化。烏龜山郊壇官窯燒製出的瓷器,胎土呈黑灰以至黑褐色,胎質較薄,施釉較厚。釉有粉青、炒米、黃等多種色澤。器形以盤、碗、杯、碟等日用器皿為多。


    唉,大宋天朝的工匠凝聚在瓷器上的文化藝術更是空前絕後,也是我們高麗國的匠人們所不能相比的。以官窯燒製出典型的禦用瓷,其釉色平淡含蓄,素雅之中表現著內心的意蘊。它的藝術格調是那麽高雅,特別受到各國蕃人的青睞。自己也曾擁有過數件天朝般販來的精品瓷器,真是讓人愛不釋手。隻須看到那細密的冰片,隱約間閃爍著鑽石的光芒,就仿佛是看到天朝的匠人們無意間用冰鎬敲擊嚴冰時所出現的裂紋。瓷器上所具有的“溫潤如玉”、“凝脂”質感,正是天朝官窯真品的風範。天朝官窯的乳濁釉正品光澤,介於絲綢光澤與“羊脂”般的美玉質感之間,奇妙處不可言傳;“酥光”是與釉中的汽泡的結構有必然的聯係,也就是官窯特有的“聚沫攢珠”現象。


    天朝上國就是天朝上國,即使被金國的女真人占了多大的便宜去,也還有不可小看的實力。光就以瓷器燒製這方麵來說,所有的這些,都是我們高麗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哇。


    李順誠歎了口氣,我們高麗太小了,頂級工匠也沒人家天朝般那麽眾多,除了保住自己的一樣秘術能稍為掙回點麵子外,什麽都比人家差得太多了哇。不想這些,想也沒用。


    李順誠的思緒回到自己還是二十郎當歲的當年,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舒服啊。他腦海裏不斷翻湧妻妾、美麗奴婢的倩影,還有那時享用過的錦衣美食,嘴裏不由得大大的吞了一口口水。


    “大頭領,”身後一個嘍羅小心叫道:“幾路的頭領們讓小的來問問,我們已經做好了四十架長梯和一架撞車,另外木盾也有數百麵了,今天是否按原來說的開始攻城?”


    李順誠頭也沒回,麵對著大海說:“令各路頭領做好攻城的準備,再過半個時辰,我要親自帶領兒郎們攻城。”


    那是在十三年前,也就是大宋天朝的嘉定十一年(28年),可惡的蒙古人突然向高麗國進攻,自己的父親、祖父帶兵迎擊外敵。可憐的父親、可憐的祖父,他們竟然雙雙與帶去的一萬高麗軍和四千奴隸家兵一起,戰死在大同江和清川江間的平原上。


    這一戰之後,蒙古騎兵就輕易踏遍了整個高麗國,除了一些零星的抵抗外,再沒有遇上對他們構成威脅的強力反抗,讓那些野蠻的蒙古人不但進行了一場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最後又還勒索了大批買命的貢品回去。


    想到這些,李順誠心裏隱隱作痛,哼了一聲,暗道:“如果不是我們高麗國的國王已經沒有了絲毫權力,整個高麗國陷入了內鬥爭戰,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瓦解掉的話,我國又如何會被蒙古人如此輕易侵入。被其侵入後除了一場一麵倒的戰鬥外,沒有遇到絲毫有組織的大規模抵抗。想我國的前朝新羅,連大唐天朝也能抵製住沒被征服,又怎麽會……”


    李順誠再不願想下去了,這能怪得了誰呢,還不是因為自己人為了權勢、稱王稱霸而內戰,打得你死我活的,才導致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麽?


    那一仗以後,李家失去了兩位有勇有謀的家主,隻剩下一千奴隸家兵,很快就被其他幾個家族的人聯敗,差點被滅了,李順誠隻好帶著殘餘的近千奴隸家兵逃到海上為盜。通過十餘年的拚殺,倒也讓他在這一帶的海上打出了一點小局麵,附近的**股海盜都奉他為大頭領,願意聽從他的號令。


    這些海盜大部分是漢人,約有二千多近三千人。也有幾股是契丹人和女真人,以及其他各地小島土人混在一起組成三至五百人不等的大雜會。另外還有一小部分,則是和他一樣在高麗內戰中逃到海上為盜的失敗者,人數不多,僅是六七百人。最怪的是,甚至還有一股人數隻有三百餘的倭人。


    “倭人?”李順誠轉過身看了一眼離他百餘丈的十幾個個子矮小很多的家夥,心中不屑地罵道:“這些自稱為大和國人的蠢貨,不過是些在倭國內倒了主子,又不願意投入別個主子門下的喪家之犬罷了。他們除了對天朝的漢人還算是有點敬畏之外,似乎對誰都看不上眼,驕傲得像隻打勝了的鬥雞。哼!若不是看在同為流落在外,一樣無家可歸的份上……而且他們也還算是知機,明白僅憑他們二三百人沒法與我的千多家兵對抗,早早就投降歸附的話,早被我給滅掉了。咄,看他們這副鬼樣子,長得這麽矮,難怪天朝人會稱其為‘倭字的意思,不就是矮人麽。”


    幾年來,海中的生意不好做,他們這些以搶劫商船討生活的海盜沒了大部分的生活來源,隻好轉而向陸地上動腦筋,向苦哈哈的小民百姓下手圖謀得些糧食一飽口腹。李順誠也不想這樣做,但沒辦法啊,叫自己和手下們為了發善心而把自己餓死決沒有人會聽,隻好對不起百姓了。不過,他還是下令所屬的盜賊們非必要不得殺人,以便將來有一天,留下的人還能為自己提供些糧食裹腹。


    這段時間不知道這些被蒙古人占去,交給李蜂頭管領的地盤上發生了什麽事,手下的幾股人上岸搶糧時,連續在寧海州治所牟平縣和兩水鎮(福山縣)碰了兩個大釘子。去這兩個地方劫糧的手下非但沒得到什麽糧食,反而被打死數十個。


    本來他倒並不是非得在這裏搶劫不可的,但出於對蒙古人的仇恨,他所攻擊搶掠的主要地點,都集中在蒙古人占領的地盤上。按說除了山東東路以外,原金國的京東路、中都路和河北東路也是蒙古人所占去的地方,照樣屬於能下手的目標。但現時京東路那裏歸一個新立的東廈國,據說他們是與蒙古人作對的。故而他不想,也嚴令手下賊眾不得去那裏找口食。


    中都路和河北東路麽,大部分地方都駐有一些蒙古騎兵,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他們的速度和戰力相當厲害,而且他們的弓箭也實在是讓人大感頭痛。蒙古兵利用騎兵的快速先在外圍來回奔馳,射出多輪箭雨射殺密集的人群,一旦與他們對敵的人亂了陣腳或是散開陣形,這些野蠻的蒙古人就會衝入陣中狠拚狂殺,瘋狂得傷而不倒至死不退。手下和自己帶人去試過幾次,上岸後還沒搶到糧食,就被趕來的蒙古兵追得沒命地逃上船,除互相殺掉幾個人以外,一點收獲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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