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明顯然對嚴實很同情,他對林強雲說道:“公子,這嚴實在降了本朝後,蒙古人一來就又降蒙,實是有其不得己的苦衷。據下官所知,慶元六年(220年)蒙古兵圍攻彰德府,守將單仲向各路宋軍求救,**軍在離彰德府不遠的濟州鄆城縣有三萬軍兵而見死不救,嚴實方一氣之下降蒙。依下官想來,嚴實此人雖說也是漢民,但我朝立國之前,燕雲十六州便由兒皇帝石敬塘割出中原;我朝立國後,北方先是遼朝,後有金國,我漢民百姓隻知有遼、金而不知有宋,叫他們如何能對一個連聽都沒聽過,又從來沒給他們半點好處的大宋效忠赴死?而嚴實呢,論勢,其隻有金國棄之不顧的數州之地;論力,他能以數萬分守數十城的散兵與蒙古軍相抗衡麽?更何況,他們降宋是求自保,此後降蒙,卻也是在外援已絕的情況下求得自保,此人能在亂世中護住一方百姓稍得活命,我們也不可對其過於苛求了。”


    林強雲不想讓他們在嚴實的問題上有太多爭執,長身站起伸了個懶腰,洪聲說道:“且先不論嚴實此人朝秦暮楚的本性如何,但他能拿出私財救了數萬百姓這一點,就很有點人味。這次他若不是為了私利而來,那就可以答應他的要求。但付給金銀還是其他的什麽物事,那就不是由他說了算,而是由我林某人說了才算。這樣吧,我今天動身,到嚴實那兒去看看,弄清楚他要我們每年給付一千多兩金子做何用處,是否有其他的物事——比如說珠寶之類的東西——可以取代……”


    “不行,強雲不可魯莽……”沈念宗好像林強雲一下子就會走掉般,一把扯住林強雲的衣袖不放,叫聲顯得惶恐不安。


    “不行,絕不能讓你去虎穴狼巢冒險……”陳君華大急,忽地一下站起身,攔在林強雲麵前,大有你要出去就得先打倒我才能如願之勢。


    “不行啊,公子!”張國明急得什麽也不顧地撲到地上,朝林強雲“咚咚咚”地連連叩首,嘶叫道:“君子不立危牆,古有明訓。公子身係根據地數十萬子民百姓生死存亡,有公子在,根據地軍民人等就有主心骨,事事可由公子決斷而行。公子若有不測,根據地的事權不能統一,日後必然是四分五裂的作鳥獸散呐!受苦的還是這些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的細民百姓。公子三思啊!”


    林強雲想不到自己要去看看別人動靜的一句話,竟會引得三位長輩人物的一致反對,不由得苦笑道:“哎喲,張老伯,你快點起來。好好,不去,不去,我答應不去了,好麽。哪……我們再坐下來好好商量一下,怎麽處理這件事更好。”


    張國明抬起淚流滿麵的頭,露出一點笑容,有點懷疑的問道:“公子真答應我們不去了?”


    林強雲:“是,不去了。”


    張國明笑逐顏開地籲了大大的一口氣,拍拍胸膛說:“嚇得我出了一身汗,好家在,公子答應不去了,若是公子一定要去的話,我寧可和都統製一樣,對那嚴實的要求不管,也不要那三府六州的一大片地盤,還是保得公子平安要緊。”


    林強雲坐回椅子上,看了三人一眼,確認他們已經平靜下來了,才不緊不慢地從挎包內掏出一個銅管,遞給張國明說:“張老伯請看看這個‘萬花筒’,看完了以後再告訴我你是否喜歡。假設你是個很有錢的人,有人送來金銀和這件玩具,在隻能先取一樣的時候,你會選取什麽。”


    林強雲心裏有把握得很,在臨安兩個多月來的經驗已經證明,萬花筒雖然很簡單,可裏麵的三條玻璃鏡,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沒人能做。即使有人錢多得把一千兩金子不放在眼裏,將買去的萬花筒拆開,知道了它的原理,沒有玻璃鏡也隻能幹瞪眼,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何況,從已經賣出去的十具萬花筒來看,那些已經擁有萬花筒的人,不僅是花了一千兩金子,而且必須走通史彌遠的門路,拿到由我們大宋史相公親筆簽押的文書,才能以一千兩十足真金的價錢,從雙木珠寶坊買出一具“惑妖管”——萬花筒來。


    張國明疑惑地接過浮鑄有許多符錄的銅管,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久,小聲自語道:“一根有符錄的銅管,兩頭鑲了水晶,這是……嗨,說不定蹊蹺就在銅管內,看進去再說。唔,這一頭看去裏麵什麽也沒有,掉過頭再看看是否會有奧秘。”


    “哈哈,原來如此!”張國明將萬花筒掉過方向後,朝裏一看就笑出聲,大聲叫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之極。好啊,公子呐,現在下官就能告訴你,碰到金銀和此等寶物隻取其一時,有九成九以上的人會要這件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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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宗和陳君華雖然已經對林強雲十分了解,知道他做出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會驚世駭俗的。本來不動聲色的臉上被張國明這麽一叫,也起了些變化,不由得好奇地看向林強雲,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強雲聳了一肩,雙手一攤無奈地說:“叔啊,你們別看我,這次隻有這最後一具了,其他十具都在臨安被小侄換成一萬兩金子嘍。若非我說過要把它帶回來送給君蕙的話,連這具也保不住,會被冉琥搶去賣掉。你們想看,就等張老伯看完了再說吧。”


    好一會張國明才把萬花筒移離眼睛,將這個讓他越看越不舍的奇異物事遞給陳君華。然後正色對林強雲說:“公子真不愧天師道中的‘上人’,連如此奇妙的東西也能製作出來。說實在話,下官雖不敢說見多識廣,卻也看過不少奇珍異寶,從未有過看了這萬花筒內千變萬化的花樣那般的愉悅心情。下官若是真有錢,又能拿得出那麽多的話,也會花上一二千兩金子買上一個細細把玩。”


    林強雲笑道:“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心裏有了點底。”


    陳君華取到萬花筒後,隻往裏麵看了一會,立刻就把這個銅管塞給沈念宗。


    沈念宗坐在椅子上聽張國明和林強雲說話,冷不丁手上多了一件東西,看清後大感奇怪地問道:“君華,你怎麽不看了?再看看裏麵的東西,把看到的給我說說就行了。”


    “不不,我不看了。”陳君華推開沈念宗遞過來的萬花筒,難得地紅著臉說:“再多看一下,我怕會忍不住把這個物事據為己有,那強雲拿什麽去送給君蕙呐。”


    林強雲笑嗬嗬地說:“君華叔若是喜歡,這件物事就當是侄兒送給我末來叔媽的另一件禮物好了,不過麽,另一件禮物就會要小上一點點嘍。”


    這時,門外有人大聲稟報:“局主,有原金國河北東路,現為蒙古金紫光祿大夫、行東平尚書省事嚴實的使者求見。”


    沈念宗喜道:“天意呀,這下強雲可以在這裏向他們的使者當麵問個清楚,不用老想著親自去探看了。”


    對外麵揚聲道:“請來使到偏廳,局主即刻就去見他。”


    偏廳裏坐著的人見林強雲當先走入,他看清這位年輕人身後的陳君華、沈念宗和張國明,臉不禁有些動容,連這幾個年長的都跟在後麵,這年輕人必定是林飛川無疑了。立即站起身,做出一副很恭敬的神態,拱手目注四人入廳。


    林強雲站到上首的主位前並沒坐下,而是很感興趣的對這位嚴實的使者仔細打量,心裏暗暗歎道:“這人的身材比君華叔還高,差可比得上叔了。但卻不似叔般的高瘦,壯實可以比得上君華叔。還有一股不弱的氣度,像是主掌人們生死,經常發號施令的人。唔,此人不像使者……”


    林強雲笑了,他對那人客氣地說:“我是叫你嚴實為金紫光祿大夫呢,還是稱你為濟南府治中(州府司馬的別稱)大人啊?”


    此言一出,不但那位自稱為使者的大漢吃了一驚,連沈念宗他們三人也露出一臉驚奇的神色:“強雲(公子)怎麽會知道這位使者就是嚴實本人,難道見過他不成?不可能啊,強雲以前從未到過福建路以外的任何地方呐。”


    林強雲不等那人回答,似向那位使者大漢,也似是向天下所有人宣告般的大聲說:“我,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也是這山東半島三州的東主林飛川。”


    廳內的四個人,除了那位使者低下頭不言不動外,其他三個人全都愣愣地看著林強雲,一臉的驚愕。


    那位使者初見林強雲時,心裏還笑話:後麵的三個人也還罷了,一個粗壯大漢身上有股淡淡的殺氣,從他這股不很濃的殺氣中可以看得出是個領兵的軍將,心忖此人隻怕是空有一身蠻力的村夫,隻能作為陣前衝殺的小將,不具將將之材。


    另一個文官,看他一身官服為暗綠色,想必再怎麽也隻是從九品,最多也就九品的小小地方官罷,就算有點作為也有限得很。


    再一個高而瘦不露骨的中年文士,可能是四個人中最厲害的謀士型人物了,以自己數十年與金、蒙、宋三國打交道的經驗,相信也不難對付。


    至於這個為首的年輕人麽,相貌平凡得和一個農夫、工匠沒什麽兩相,毫無威勢,毫無氣質,毫無人主之像,怎麽看也沒有一方霸主的樣子。若非他身上的衣著稍好些,隻怕就是走在街上,除了窮急了而且不長眼的偷兒會去打他的主意外,可能沒什麽人會注意到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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