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定先要去作為界河的膠水看看,想辦法依托膠水設立一道牢固的邊界防線,再配以集中使用的騎兵,盡量先穩固根據地,隻要讓我們有個三至五年的時間來發展,就可以采取以攻代守的方法向外擴張,把戰火燒到根據地門外去。”


    遊目四顧,陳君華覺得不太放心此城的防守,打消立即前往縣衙的念頭,帶著親衛到城上巡視了一遍。


    這一番巡視讓陳君華大吃一驚,城牆上值守的人少得可憐,稀稀拉拉的每隔四五十丈有一個人守望外,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其他護衛隊在城牆上了。三個城門一圈走下來估算了一下,全部防衛縣城的大約隻有六百餘人,其中近五百還是前半月收編的李蜂頭賊兵。而且全城隻有一哨炮隊的十二架子母炮在城內,其他的人馬和炮隊都不知何處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陳君華對匆匆趕到西門城樓上的護衛隊哨長和炮隊哨長兩人大吼道:“我們的護衛隊和‘小雷神’呢,是何人下令調走的?”


    聽說因為李蜂頭的賊兵屠光了七個村的全部人,為此劉統領一怒之下帶兵配合王寶追殺至膠水對岸,多占了一個高密縣城時,陳君華沉默了。是啊,若是強盜搶到家裏來殺人放火都置之不理,那就伸長脖子等著別人來搶掠燒殺好了,還談得上什麽建立根據地?向外擴張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好!”陳君華為自己手下有如此敢拚敢殺的勇將大聲喝彩,卻又有點不悅地暗道:“王寶這小子,竟然連來敵有多少都沒弄清楚就敢僅帶著三哨人出戰,就算是有‘雷火箭’此等利器也沒法對付上萬人的大軍。看來,這小子有勇無謀決非大將之材,不能讓他掌太多兵。劉統領雖然這次做得還好,能夠不失時機的及時派出援兵奪得高密縣城。但卻失在沒能立即將其他護衛隊調回守城,萬一另有敵人來襲,這已經到手的膠西肯定守不住,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其他州郡。”


    吩咐兩位哨長小心防衛安排妥當時,已經將近申時末了。


    膠西縣城內外來往的人異常地多,幾乎沒有什麽人會閑在家中沒事幹。這裏官府需要將船運到此的大批糧食、種子、耕牛、農具和日用百貨分發往本管所屬各地郡縣,大部分從淮南遷來的人口要分派到各地安置,再由當地新官府丈量、厘定他們每家租佃田地多寡或自願開墾荒地的大小,以便據此確定賒借給其戶的錢、物各是若幹。


    膠西縣子城外、衙門前的大廣場上,聚集了二三千人,來來往往進出不絕,這讓陳君華大吃一驚,以為這裏發生了什麽大事。他仔細看清進出其間的人們,全都臉上帶著笑容,有掩蓋不住的喜色。下馬拉著個年紀比較大的老人問了一下,方知大家都是來看彩色泥牛的。這時陳君華才省悟,明天是立春日,按規矩是要進行“打春”勸農的儀式。顯然,沈念宗和張國明都沒有忘掉這個對於新建立的根據地來說,比過年還重要的勸農慶典活動。


    有宋一代,自開國以來,每年立春日都要行“鞭牛”之禮,稱之為“打春”。這種“打春”的慶典,是關乎到一年來國計民生的特大事件,上至朝庭,下至平頭百姓,無不對此極為關注。趙宋朝庭的太史局需在立春日之前,按立春日所屬年份,“遂有造春牛毛色之法,以歲幹色為頭,支色為身,納音色為腹;立春日幹色為角、耳、尾,支色為脛,納音色為蹄。”


    蘇東坡曾用“衣被丹青”來形容那時候的土牛。


    立於土牛旁專司策牛之職的泥偶——“勾芒神”,其位置、服飾、韁繩,土牛的籠頭都有嚴格的規定。春在歲前,“勾芒神”在牛後;春在歲後,“勾芒神”在牛前;春歲相齊,則“勾芒神”與牛並立。陽歲——“子寅辰午申戌”為陽——“勾芒神”居於牛左;陰歲——“醜卯己未酉亥”屬陰——“勾芒神”立於土牛右邊。


    此時縣衙前的廣場上,已經塑好的上完色的土牛及“勾芒神”,用它們豐富的色彩,和繁瑣的規矩吸引著百姓們前來圍觀。每個人都知道,這不僅是官府的大事,也是百姓們的大事。這些人今天來到這裏看好地形,以便明天早早趕來占個好位置,在“打春”結束之後好搶到一點泥牛肉——碎泥,以期順應“得土牛肉者,其家宜桑、宜田,可治病,又可避瘟疫。”正如《宣和宮詞》中所寫的:“春日循常擊土牛,泥香分去竟珍收。三農以此占豐瘠,應是宮娥暗有求。”


    山東諸路自被金國占據了以後,金朝已經百多年沒有對種慶典此進行過,隻有小民百姓們為了自身的生活計,開始還有些比較富裕的地方舉行過幾年“打春”活動,後來卻被金朝庭下嚴令禁止,以後就再沒人敢犯禁發起這種活動了。


    現在,這一帶的人,就連年紀最大的老者,也沒有親眼看過“打春”這種勸農的慶典,他們隻是從爺爺的爺爺口口相傳中,得知過去的漢民先人有這種熱鬧非凡的慶典。至於年輕人麽,大部分是連聽也沒聽見過。所以,這時要開展這種慶典活動,所引起的轟動效應就可想而知了。


    所有這些既繁又雜的事情,把沈念宗和前幾天剛到此地的張國明忙得連飯也舍不得坐下來吃,也讓他們兩個每天一直忙到半夜也顧不上睡覺。


    護送應君蕙跟來山東一看究竟的丁家良,這幾天也被這裏的熱烈氣氛所感染,十分起勁地幫著張國明與沈念宗。他自那天在高郵城牆上被花衝劈頭蓋臉一頓指桑罵槐的訴說,心內起了很大的波瀾。在往山東船上航行的這些天裏,經常和隨同一起到這裏的二十多位武功高手,說起當今世人對自己這些人的評價,互相探討他們平日遊俠江湖,做出的那些以“除暴安良”、“為民伸冤”為借口,自認是俠義之舉的事,是否真能做到造福於百姓、利國利民?結果很讓這些俠義英雄們失望,往往在他們“以武犯禁”完成了一件俠義之舉,當時是好像幫助了個別、或者是一小部分人,收到一定抑惡揚善的效果。一旦他們這些有能力進行“除暴安良”的人走了以後,那地方又回到以前同樣的狀況,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受遭殃的還是那些被他們出手救過的人,得到的是更為慘烈的報複。所以,丁家良等人一致認為,用行俠仗義的方法在沒有官府的亂世可暫行一時,以解受苦百姓的燃眉之急。但在有官管的地方卻是萬萬行不通,必須由官府才能有效的治理好地方,隻有一個好的官府才能保證百姓不受惡人傷害。他們所謂的行俠仗義,絕非有法治之地可行,也不能對人心世道有多少改變。反而是雙木商行所提出,建立一個以民為本,官清吏廉、政治清明,可以令百姓安居樂業的政府更為合理。


    他們這些人在到了這裏以後,親眼目睹這裏短短十數日所發生的一切,很清楚地看到這裏新官府所做的一切,所頒行的律令都受到細民百姓的普遍歡迎和擁護,這些新的東西已經深入了此地的人心。


    最令得他們這些人又驚又喜的是,草草創立的新政權,先以一些糧食接濟饑寒交迫的當地百姓,安撫住民戶百姓穩定局勢。隨即開展雷厲風行的收購土地、厘定出比別處低得多的租賦,並在與佃農簽訂合約後按其所佃地塊的大小賒借給糧食、耕牛、種子、農具甚至日用品、肉食、百貨等,讓百姓們不致因生產資料的缺乏無力耕作佃到的田地。除此之外,官府還開展了以鼓勵農耕為主,百業並興的勸業活動。


    官府招募所有有能力,而且願意在這麽寒冷的天氣下幹活的勞力——不分男女,或分派他們整修城牆,或運送貨物到三州所屬各地郡縣,讓他們可以賺取工錢維生,使他們用自己的勞動所得就能渡過這個寒冷的冬天,而不必動用到官府賒借給他們明年春天用的種子、糧食等物事。


    “為百姓們想得真夠周全的,這樣一來,就不虞官府賒借出去的錢物血本無歸了。”丁家良對大俠們如是說:“若是還有人將賒借到手的錢米胡花亂用,明年春天不能將租佃到的田地全部種上,除非其家裏沒有可以賺錢的人維持今冬的生計,否則就是此人好吃懶做,將幹犯官府的刑律,要判受拘役之罪。”


    <a href="http:///"></a>


    一位大俠接口說道:“大家恐怕還不知道吧,我和丁大俠去看過人犯,此地的官府雖說對人犯不曾苛待,有吃有穿有床有被過得甚是安樂。但官府卻也不是白白會給他們這些享受的,所有的這一切,包括連口渴了要喝的水都是必須算錢的,你要是沒錢的話,那就隻有去睡在地上,活活的凍餓而死,沒人會可憐你。”


    “咦,這不比宋、金兩國的大牢還厲害麽?即是判了罪的犯人,理應由官府供給他們食宿呀。”


    “嘿嘿,這就是此地官府的高明之處了。人犯剛到時當然是不可能有銀錢來買這些食用之物,但監押的頭兒會先將人犯關好,讓老犯人向新犯人說清規矩。然後監押會問新人犯是否需要這些物事,將賬記著。然後犯人做的事按日按勞來計算工錢,所算得的工錢雖是比外麵的人少,做工的時間也比外麵的人長,但卻剛好夠他們一日所需而稍有節餘,遇有雨雪風霜不能做工有日子,若是你平日有工錢積存於官府中,還能按日得食。若是你沒有工錢積存,則那些天氣不好的時日便沒得飯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末商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紅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紅鯨並收藏宋末商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