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必了。”史彌遠想起剛才被“照妖鏡”照出原形,像極了以往看過圖畫上的夜叉、既長了肉角又有著長下巴,怪模怪樣藏於自己體內的冤鬼,心裏不由激淩淩地打了個冷顫。急急攔阻林強雲道:“已經讓‘上人’為老夫的事致使無氣大傷,就不必再多費事了。再說那冤鬼已經讓老夫看到過,沒有必要再看它一次,免得看了心裏既不舒服又害怕。‘上人’啊,老夫一把年紀了,見你道法高深、年輕有為,實是心中十分歡喜,想認下你為異姓的侄兒,你看如何呀?”


    說完這句話後,史彌遠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饒有興趣地靜靜看著林強雲,等待他的回答。


    這事實出意料之外,飛鶴子心裏很快亂成一團糟,立即陷入沉思之中,權衡林強雲一旦認了史彌遠為親戚後的利弊,一時間沒話可說。


    “這個……”林強雲心念急轉,暗道:“這位丞相大人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竟然要認我這個白丁商賈為侄,他不會是想謀奪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那些錢吧?應該不可能呀,我有多少錢除了叔一個人知道之外,就連君華叔也不清楚。那麽,這死老頭又打的是什麽主意呢?不過,按道理說,認了這麽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為叔……不對,應該說是為伯才是道理,對自己在臨安大展鴻圖做生意肯定是有利的。可是這老家夥認我為侄後,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若是要壓邪治病的話,還不是憑他一句話就能辦妥的事麽?噯喲,先不管了,既然他已經提出了這個要求,總不能一口回絕,不給他這個丞相麵子罷,且先認了再說。”


    當下走到史彌遠的麵前,拱手深施了一禮:“既是伯父大人有命,小子豈敢不從。伯父大人在上,請受小侄一禮。”


    史彌遠心中奇怪:“一般人無不削尖了腦袋要投入老夫門下,以求得一官半職好光宗耀祖。可看這姓林的小子表現出來的神態,卻好像是不大願意被老夫認為侄兒似的。這是怎麽回事?稍後定要細細向他問個清楚。”


    此時史彌遠笑嗬嗬地露出慈祥的歡容,伸手向林強雲虛扶道:“賢侄不必多禮,先坐下我們伯侄好述話。”


    飛鶴子也向兩人祝賀認了一門親戚,表過不提。


    林強雲從挎包中取出一個拳大的瓷瓶並一個鑄有符錄的銅管,對史彌遠說:“伯父大人,瓷瓶內是小侄師門秘製的一千五百粒‘紅丸子’,每服三十丸,大約夠十日之用的了。此藥專用以鎮製伯父大人體內的冤鬼,請伯父大人省著點,腹痛時才可服用。可惜,這冤鬼成了氣候,光靠‘紅丸子’已經沒法完全製住它,此時隻能起到鎮痛的作用。依小侄看來,鬼物再過些時將更為凶厲,隻怕連此種‘紅丸子’也難對其有所製約了。”


    史彌遠實是被這幾年的痛楚弄得怕極了,一旦止住了糾纏在身的疼痛,身上的感受真是說不出的舒服。此時的他隻要眼前能夠鎮住腹中的痛楚便好,管它能否製住冤鬼。一瓶藥能有十天的安穩,聊可比過去那樣每天都痛得死去活來的好得多了罷。但稍稍一想,若是十天以後,沒了這種藥物鎮痛,那不就又回複到過去那種生不如死的慘狀了麽?史彌遠連忙向林強雲吩咐道:“賢侄,你回去後務必多多煉出‘紅丸子’來,老夫要庫藏於府內,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林強雲麵有難色地回答說:“伯父大人,此藥煉製費時耗日,成藥十分不易,若是按十天半月一次足量供給伯父大人,小侄拚著多耗損些元神精氣去煉製,到還是大有可能的。但要一下子煉製出很多,能有讓伯父大人庫藏備用的數量,那確是有很大的困難啊。伯父大人不知,一爐丹藥隻能煉出千多粒——也就是一瓶之數。別的時間、精力、精煉藥材和幫忙的道童不說,光是煉製出這一瓶‘紅丸子’所需用的藥材,就需數百斤硝石、硫磺、明礬等等,還要數十斤蜀產一種名為‘金不換’的草藥塊根,再加配以其他百餘種熟藥,經七日七夜方能煉成。所以,小侄隻能拚力保證供給伯父大人日用所需,實是無法多多地煉給伯父大人窖藏啊。還請伯父大人恕罪。”


    史彌遠對此也是無可奈何,隻好違心地安慰道:“這是沒法子的事,老夫如何能怪罪到賢侄的頭上去。人力時有所盡,賢侄也不必惶急。你且先告訴老夫,對老夫有何所求?”


    林強雲:“小侄所求的第一件事,與製‘紅丸子’有關,便是要請伯父大人想個法子,讓小侄能大量收購硝石、硫磺、明礬和其他所需的藥物,不使小侄花費太多的銀錢用於般運回行在的路上,以期能及時供給伯父大人鎮壓冤鬼所需的‘紅丸子’。此外,為了保險起見,也為了伯父大人的康健著想,小侄還另有一樣名為‘惑妖管’的物事,伯父大人每日看上幾回,那與伯父大人魂魄結為一體的冤鬼或可沉迷於此物上,令其一時無暇過多對伯父大人的血肉進行吸食,也即是說,讓伯父大人的腹痛之症少發作幾次,既可省下些煉製不易的‘紅丸子’,也能多保得伯父大人一些時日的平安。”


    這些話林強雲可想不出來,全都是飛鶴子那老道所教,他說史彌遠疑忌心特重,怕會有不測之禍。飛鶴子告訴林強雲:寶慶年間(225~227年)——也就是前幾年,有個善風角(推演算命)的術士叫孫守榮,投到史彌遠門下為食客。一天,聽到院內有鵲噪叫,史彌遠令其占卦,此人說:“來日晡有寶物至,然非丞相所可用者。”


    第二天,果然有李全送來玉柱斧作為進貢的禮物,寄放在相府然後準備進獻。


    當時史彌遠還收到李全的書信,放入衣袖內沒拆看,問孫守榮:“吾袖內書,所言何事?”


    得到的回答是:“假破二十萬耳。”


    拆開書信一看,果然如是。這些都讓史彌遠深忌孫守榮的風角之能,為防止其演算出自己所幹的某些不可告人之事,便找了個事故將此人刺配到邊遠州郡,然後又令人將其弄死方才罷休。


    所以,飛鶴子生怕自己與林強雲也會遭忌,千叮萬囑的吩咐了數十遍。故而林強雲才會加油添醋地對史彌遠說了這麽一大通話,目的除了先求自保以外,還想借此購得大量低價的材料用以製造火藥等物事。


    史彌遠想想,也是覺得林強雲的話有理,便說道:“賢侄且寬心,此事關乎老夫自己的生死,也關乎到史家族人的性命,自會為你、為自己辦得妥貼。隻要在我大宋地境之內,包你在采購各項所需藥物的事情上通行無阻,再無人敢於對你雙木商行的人為難。”


    他接過林強雲遞來的瓷瓶和銅管,信手將瓷瓶塞子拔開看了一眼,便放於身邊的茶幾上,拿著銅管自語道:“什麽物事,連冤鬼也會對其沉迷,老夫倒是要先來看看。”


    林強雲走上一步,指點著說:“伯父大人將此‘惑妖管’較小的一頭置於眼前,往內便能看到裏麵的諸般花樣,隻要稍為轉動便生變化,絕無一次重複。此物不但能迷惑冤鬼,連人也會對其愛不釋手呢。”


    史彌遠依著林強雲的話將銅管放到眼前一看,馬上就被裏麵的景色吸引住了,久久方依依不舍地放下‘惑妖管’,太息道:“賢侄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真個好本事、好神通,難為你如何能將天師道前輩上仙的道法仙術習得比飛鶴子他們還精通。好,老夫如今信你了。來人啊,掌燈、上茶奉客。”


    被史彌遠這一叫,林強雲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很暗了。


    那兩個俏婢想是在小廳外候了許久,聽得史彌遠的叫聲,馬上就各端著個木盤走入廳內。她們到廳角的火爐邊放上鍋,匆匆忙忙地注水煮茶。


    林強雲稍轉過頭看她們在廳角煮茶的過程,他還沒看過人們是如何煮茶的,這時就不由得留上了心,注目細看。


    那史彌遠和飛鶴子相視一笑,以為年輕人在美色當前,即使是道門中的‘上人’也不免動了凡心。兩個老家夥都是過來人,自是不去管林強雲在做什麽,飛鶴子自顧閉目養神,史彌遠則又拿起那個銅管往裏看。


    兩個俏婢臉上煞白,嘴唇凍得成了烏青之色,身體和上下牙都在不住打顫。


    她們點亮了廳內的幾處燈火後,她們在火爐邊呆了一會,想必是已經暖和緩過氣來了,便將木盤中的散茶用個小石臼搗碎,加入蔥、橘子皮、薄荷、棗,另還有兩種一黑一白的物事一鍋煮。


    蒸騰的霧汽彌漫開後,林強雲聞到那其中有沉香的味道,隻是他還不知道另外一種白色的是什麽東西。


    林強雲看清她們煮茶的過程,覺得有些奇怪,心道:“原來這時的茶是這樣用來煮的,可我所知道茶都是用開水衝泡的呀,不比這樣費時費事煮茶更快得多。而且,在賴源茶場做茶的時候,那位姓藍的製茶師傅說,茶場裏做的烏龍茶有幾百年的曆史了,難道說,這時還沒有那種烏龍茶的製作方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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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茶碗送到身邊的茶幾上時,林強雲看到茶碗裏的茶又黑又濃,比他在泉州和汀州普通人家裏喝的淡淡茶色不同,濃黑得相差不可以道裏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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