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謙的心態是在父親開始帶他去一些場子的時候有了轉變的。  聰明早慧的他很容易就認識到了世界的另一麵。  不過他依然認識這世界對他充滿善意,直到張彥軍的出現,直到父親母親的背叛。  他對世界的認知驟然從一個極端跌落到了另一個極端。  學校裏的同學們還在隻會和父母哭鬧或者撒嬌的年紀。  周謙卻過早承擔了他本不該承擔的一切。  在周謙看來,白宙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他給作為班長的白宙請了假,表示自己無法參與班級的集體活動。  白宙問他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的時候,他很多次想開口把真相全盤托出。可他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說就掛斷了電話。  後來……  後來果然還是隻能由他自己承擔這一切。  大概是那段回憶太讓人痛苦了,現在的周謙回想起來,很多細節都不再記得清。他隻記得倒在血泊中的張彥軍,和倉皇逃離現場的自己。  他徹底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救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從前周謙是人人羨慕的對象,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確實是投了個好胎。  在那之後他反而開始羨慕別人。這個“別人”當然包括了白宙。  沒有人理解他的苦難。  所有同學都過著最平凡簡單的生活,除了他自己。  在周謙的印象裏,白宙給他的感覺始終很不錯。  他對人對事溫柔,該嚴厲的時候也嚴厲。  可當他經曆最可怕事情的時候、當他被至親背叛的時候,白宙並不在他身邊。這讓他並不能真正對白宙產生信任。  事實上在張彥軍事件後,他已不信任任何人。  周謙有時候會覺得他對白宙很有好感。  因為白宙對他特別好,非常照顧他,這是他在親生父母身上都沒有感受過的。  可是在不敢信任人這種潛意識的影響下,一切似乎就隻能止步於好感而已。  尤其是在他發現張彥軍並沒有死之後  一年後的某一晚,周謙醒來,正好撞見張彥軍走進來。  周謙得知他養完傷後出國做生意了,最近才剛回來。  他是來找自己報仇的!  周謙繼續嚐試著裝乖裝溫順,不過這一次顯然更難了,最後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逃走。  之後周謙就陷入了與張彥軍鬥智鬥勇的循環之中。  張彥軍有時候半年出現一次,有時候一年一次。  但無論如何,他始終都在。他徹底成了周謙揮之不去的夢魘。  周謙正常平凡的校園生活徹底被打碎。  然而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每一次遇到張彥軍的時候,他都孤立無援,父母親人不在身邊,要好的朋友也不在。  他沒有任何人能依靠,除了他自己。  16歲那年,周謙記得自己和白宙打了一場乒乓球賽。  他依然很欣賞白宙,依然對他很有好感。  白宙是個很不錯的人,對他從來很好。他記得自己因為張彥軍的緣故出了心理問題,偶爾發作,他會對白宙發很大的脾氣、說很難聽的話,可白宙從來沒有對他生過氣。  隻是長時間被張彥軍折磨這件事,實在消耗了周謙的太多熱情,也把他對其他人的信任消耗盡了。他絕不敢把一顆心碰出去給任何人看,也絕不想讓別人知道表麵光鮮的他到底遭遇過什麽。  球賽結束後,白宙轉了學,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周謙心裏僅有的一點溫度好像也隨之消失了。  不過他覺得自己恐怕還是在意白宙的。  否則他不會在時隔一年後去白宙家裏拜訪。  隻可惜從白宙父母那裏,周謙聽說他已經去世了。  一場似有還無的暗戀還沒有得到回應,甚至暗戀本身還沒有開始,就無疾而終了。  此後的路,周謙徹底獨行。  七年後,他遇見了一條龍殺掉父母、甚至差點自己的畫麵。  他住進了春山精神病院,被龍引誘著進入了一場可怖殘忍的遊戲。  在這遊戲裏,他再度印證了一件事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值得相信。  周謙記得,在《蘋果樂園》裏,董翔是第一個想害他的人,被他反殺了。那會兒齊留行想和董翔一起除掉自己,他倆是稱兄道弟的朋友。董翔被殺,周謙又以特殊情報為誘餌,好不容易才說服齊留行與自己合作。  可即便是那樣,齊留行也沒有施展全力。  周謙隻得威脅他、以及當時的另外兩個隊友高山和雲想容,聲稱他們如果不肯幫忙,他會帶著所有神化怪物轉頭攻擊他們。  齊、高、雲這三人這才肯同意幫他。  再後來,周謙進了《遺願清單》,遇到了勁敵司徒晴。  司徒晴殺掉了高山。雲想容卻把這件事怪罪到了周謙身上。  因為最近發病的關係,周謙發現許多細節他記不清了。不過雲想容後來加入了桃紅軍團,站在了他的對立麵,這是實實在在的。  他回憶往事的時候,能清楚記得許多雲想容與自己當麵爭執的細節,她說了非常多極端且難聽的話。  多可笑,自己明明幫過她和高山贏得隱藏獎勵,她卻這樣恨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齊留行轉了院,周謙勉強與他湊在一起,組隊去了《惡之花》,期間他還認識了齊留行交的一個叫柯宇簫的朋友。  周謙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柯宇簫。  尤其是在《惡之花》裏遇到那片沼澤,讓他能看見自己最可怕的夢魘的時候。他懷疑這場算計一定跟柯宇簫有關。  這件事在後來的《紅神宴會》裏得到了印證  柯宇簫果然叛變了,他不僅叛變,還殺了他所謂的好兄弟齊留行。  《紅神宴會》中間的許多記憶,周謙都丟失了。  事實上從《惡之花》到《紅神宴會》之間發生了什麽,他整個人都很混亂。他腦子裏隻會閃現少許朦朧的畫麵,他完全無法做任何推理。  周謙隻記得《紅神宴會》的最後,他似乎還是想辦法救了齊留行。  他記不得自己為什麽救人。他隻能推測,那是因為在最後的關卡裏,他需要用到齊留行的能力。他畢竟是頗為厲害的劍神。  不過對於最後他們到底是怎麽樣通的關,周謙也記不清了。  遊戲裏似乎有幾個神級玩家,大概他們在打鬥方麵發揮了很強的能力。  周謙記得其中有個叫隱刀的人。  在《紅神宴會》後期,大家分開了。隱刀沒有刷隱藏成就,提前離開了副本。後來他承認過,他遇到了牧師。可他聲稱牧師什麽都沒做,直接把他放了。  現在周謙絕對不會相信他的說辭。  很可能隱刀在後麵的最關鍵時刻給了自己一記,自己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無論如何,事已至此,周謙經曆了被父母背叛、被齊留行、雲想容、柯宇簫、隱刀背叛……  他沒有交到一個真正的朋友。  《紅神宴會》之後經曆了什麽,周謙想要努力回憶,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但他覺得他一定受到了刺激,以至於病情一下子重了這麽多。  可他到底受到了什麽樣的刺激呢?  是否跟高山與雲想容有關?  他記得他好幾次勸雲想容,甚至似乎想辦法找回了高山的魂靈,可雲想容永遠會在最危險的關頭棄自己而去,與桃紅一起對付自己。  如果不是雲想容和高山,那可能就是曆學海的問題。  周謙記得自己一開始被賭徒於賢背叛過,他把自己的信息全都透露給了祝強。在那之後,周謙不願意相信任何賭徒。  可後來周謙發現曆學海成了他的賭徒。  曆學海對他頗為包容、甚至縱容。  他放火燒他衣服,砸他辦公室,說難聽的話,曆學海從來沒有真正生過氣。有時候他會讓周謙想起自己的同學白宙。  周謙進遊戲前,曆學海耐心地治療了他八個月。  周謙進遊戲後,曆學海會發來一些很用的提示。  這麽久以來,曆學海似乎是周謙唯一給過些許信任的人。  不過周謙記得他依然狠狠背叛了自己。  曆學海變成了遊戲裏的牧師。周謙不記得其他事情,但記得他們在一道鐵籠子裏有過一次對弈。  最後就到了近期的記憶了。  曆學海告訴周謙,其實白宙在這裏進行過一場手術。他本意是想治療自己的漸凍症,不過他被利用了。  一個外形像龍的怪物霸占了白宙的身體,想要借他的外形以人的方式在這裏活下去。  與此同時,這怪物也侵占了白宙的記憶。  所以他可能會對周謙比較友好。  周謙猜測著,這或許是龍殺了自己全家,卻又偏偏救下自己的原因。  當然,也或許它做這一切,或許隻是想讓自己幫助它完成轉化的最後一步而已。  至於自己是怎麽成為它的訓牧人的、它又與遊戲有什麽關係……周謙全都不記得了。  他隻應該記住一件事才對。那就是他得殺掉這隻龍,就跟他殺掉董翔、張彥軍等等很多人一樣。  他本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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