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們大這麽多,其實你們喊我叔叔都可以。”陳陽洲踩著油門道,“哪有讓你們倆小孩請客的道理?” “叔叔?那倒也是不至於。”周謙道,“你還沒到40呢。” “不過我跟你爸勉強算是朋友吧。我跟他才是一輩的。”陳陽洲再從後視鏡瞥一眼周謙,“你們剛才聊的到底是什麽遊戲?” “亂七八糟的網遊。我們啥都玩,反正就是修仙一類的。怎麽了?”周謙問。 陳陽洲搖搖頭,頗有些感歎般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我想起來……你爸好像也很沉迷遊戲,經常抱著手機一個人躲起來。害 “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麽遊戲直播,或者他自己就在玩什麽遊戲。我老是在想啊,他破產……會不會跟遊戲有關?他不會玩的賭博遊戲吧?周謙,你要有前車之鑒啊。你可不能賭。” 聽到這裏,周謙倒實在有些驚訝了。 他表情頗為嚴肅,一雙瞳孔也變得無比深邃。 半晌後,周謙打斷陳陽洲的勸導教育之詞,不由問:“你跟我爸……是怎麽認識的?” 陳陽洲打了個轉向燈,把車往旁邊車道開去。“你爸公司之前有個員工自殺了。其實那個人沒有任何自殺動機,我一直懷疑有問題,就經常去你爸公司走訪,找每個員工問話。一來二去就跟你爸熟悉了。 “你爸人不錯,挺配合的,也沒怪我耽誤他工作。後來……他偶爾也會叫上我吃飯什麽的。我們不算多熟,但湊合算是朋友吧。所以我,我請你吃頓飯,真的是應該的。嗯,我想想啊……哦對,我們在聊遊戲 “你爸不是經常請我吃飯嗎?但我發現,很多時候,他都會抱著手機進廁所,一待好幾個小時都不出來。我問他咋回事,他就說是在玩遊戲……你看看,遊戲害人啊,不能上癮!” 在周謙眼裏,他爸交往的都是狐朋狗友。 他從來沒對他爸的社交圈感過興趣,也確實不知道他居然跟陳陽洲認識。 現在透過陳陽洲的話,周謙不禁有了很大的懷疑。 難道他父親周崇山,也加入過這個遊戲嗎? 陳陽洲說他抱著手機躲進廁所……那麽看上去,如果周崇山真的跟這個遊戲有關,他更像是賭徒,而不是玩家。 至少在陳陽洲見到的那幾幕中,周崇山充當的應該是賭徒的角色。 如果周崇山真的跟這個遊戲牽扯很深,那麽他為什麽會和警察交朋友,就很容易理解了。 警察是查案的,在遊戲裏失敗的玩家會在現實死亡。周崇山如果跟陳陽洲混熟了,就能從他那裏打聽到許多消息。 周謙毫不懷疑,所謂的周崇山公司的那個“自殺”員工,或許跟遊戲、跟周崇山本人都脫不了關係。 那麽周崇山接近陳陽洲的目的就更明顯了。 他怕陳陽洲發現這個遊戲、發現那名員工死亡背後的真正秘密。 麵上,周謙不動聲色,隻是抱緊了骨灰盒,低頭朝它看了去。 這世上每天都會發生很多死亡。 可到底其中哪些是自然發生的,而哪些又卷入了某種超自然力量呢? 現在周謙已經發現,父親周崇山的死,也許並不十分單純了。 那麽白宙呢? 某種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直覺,會是真的嗎? 畢竟,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會毫無保留地幫助自己…… 在周謙看來,那個人隻可能是白宙了。 “你……怎麽了?”發現了周謙的沉默,陳陽洲回頭看他一眼,問他,“沒事兒吧?” 周謙搖搖頭,又問他:“所以……關於那個自殺的員工,後來怎麽說?” “沒辦法。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他是自殺的。事發時他在自己家裏反鎖,門窗緊閉。電梯監控甚至顯示案發當時,沒有人去過那層樓。”陳陽洲道,“我隻能當自殺結案。” “那麽……他有精神病嗎?”周謙問。 陳陽洲反問:“你為什麽這樣問?” 周謙道:“因為按你剛才所說,他隻能是自殺。那麽或許他有抑鬱症之類的?” “他沒有抑鬱症。據我了解,他也沒有其餘精神問題。”陳陽洲道,“所以我才說,他完全不該有任何自殺的可能。可事實上……所有證據都表明他是自殺。害,誰知道怎麽回事。” 聽到這裏,周謙與齊留行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周謙這時候思考的問題無非是他的父親周崇山很可能是賭徒,而他那名“自殺”的員工,大概率是個玩家,而且是在遊戲裏通關失敗、以至於死在了現實的玩家。 可就周謙目前挖掘到的信息而言,甭管是真有病、還是假有病,玩家們或多或少都跟精神病院脫不了關係的。 那麽為什麽,這個員工並沒有任何精神問題呢? 為了避免引起陳陽洲懷疑,周謙沒再多問,而是用手機另行搜尋起了於賢的信息。 於賢被人殺死在了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內,凶手正是祝強。 於賢、祝強這兩個人,周謙不久前才過係統麵板與他們二人同時見過麵。 按遊戲時間算,這件事是發生在三天前,可按現實時間算,它就在發生昨天。 經過了這麽短的時間……於賢果然是被祝強殺了。 看來他並沒有聽自己的話跑掉。 不過等待祝強的會是什麽呢? 他會就這麽被當做殺人凶手逮捕……還是說,他會有什麽逃脫的辦法? 周謙的視線暫時離開手機,又往前麵瞄了一眼。 昨天發生了凶殺案,陳陽洲卻還能帶自己吃飯,這隻能表示那案子發生的地方,不屬於他的轄區,可能一直都輪不到他管。 那麽周謙暫時也沒有再問這件事。 這遊戲若是涉及什麽神神鬼鬼,而如果周崇山和他的員工都因此而死,這表示那遊戲降臨這人間的時間,比他想象中還要早很多。 這麽多年,遊戲的秘密都沒有被人發現,那麽遊戲背後的係統、或者說設計者,一定不希望這件事被人類發覺。 陳陽洲身份敏感,或許是被遊戲係統重點監視的對象。 他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周謙沒必要給他帶去無妄之災,因此就此止了這個話頭。 除了打聽白宙的消息以外,他也決定以後不再問陳陽洲相關的任何事,沒必要把他牽連進來。 吃飯的路上,通過幾個問題,從陳陽洲那裏,周謙實在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而關於白宙的問題,他卻是等到了飯桌上,才有機會好好問一問。 周謙發現,陳陽洲果然帶他來的是某種“蒼蠅館子”,餐廳非常小,統共也隻有五張桌子。環境、整潔度什麽的,評分可以全部歸零。甚至桌椅看上去都有一層厚厚的油。 但偏偏此刻齊留行都跟周謙不是一路的,一進來就道:“這個烤鴨的味道好香啊!我好想嚐一下到底有多好吃。” “是的。”陳陽洲道,“農村散養的鴨子,絕對沒有激素。而且老板娘手藝特別好。別看咱們城市這麽大,就這一家!哎我老婆啊” “咳,我老婆管著我,絕對不讓我吃。今天總算能找機會出來搓一頓鴨子。” 陳陽洲話都到這份上了,周謙隻有強忍著不適坐下來。 抱著有求於人的態度,他的非常乖巧溫順地看向陳陽洲。“所以陳警官” 周謙話還沒說完,被齊留行打斷。“你確定……要抱著骨灰盒吃飯嗎?” 周謙凶狠的目光立刻橫了過去。“我這位同學在地下躺了這麽多年,我不能帶他聞聞這……這全市獨一無二的烤鴨的味道嗎?” 老板正在給這幾個人端上開胃小菜,聞言一愣,然後裝作沒聽到的樣子,放下小菜趕緊跑了。 不過陳陽洲不愧是幹刑警的,多年來大風大浪都走了過來,加上他知道周謙精神有問題,所以他麵色如常,鎮定極了,並未露出半點詫異的表情。 轉過頭重新看向陳陽洲的時候,周謙的臉馬上變得溫和起來。“所以,我這個同學白宙……到底什麽情況?” 陳陽洲生怕刺激到周謙的情緒,語氣十分溫和地說道:“根據一些沒被徹底焚毀的骨頭殘渣判斷,應該是人的骨頭不錯,但其他的看不出來。畢竟dna是有機物,燒沒了,沒法做進一步的檢驗。” 周謙皺眉了。 陳陽洲又問他:“為什麽你會覺得這不是白宙的骨灰?” “他給我托夢嘛。說他沒死。”周謙的目光非常純良。 此刻他的眼神、五官表情,明顯都在表明一件事我問這種問題,隻是因為我有精神病。 於是陳陽洲隻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周謙趕緊問他:“那你有幫我查到其他什麽嗎?比如他是怎麽死的?” “哦。這個我幫你找人問了。他是病死的。”陳陽洲道。 “病?”周謙蹙眉了,“什麽病?” “漸凍症。”陳陽洲道,“你或許聽說過,就是肌萎縮側索硬化,或者運動神經元病” “我聽說過。霍金不就得的這個病麽。”周謙一下子有些愣了。 陳陽洲再道:“是。這個病,好像說30歲以後發作的情況比較多。你這同學才十六七歲就患病了,確實挺罕見的。” 周謙微愣之下,沒接話。 隨後他立刻拿出手機,搜索起這個病的症狀。 根據周謙查到的信息來看,得了這個病的人,一開始隻是會覺得容易疲勞、會忽然覺得渾身無力、或者行動的時候四肢失調。但到了後期,他會全身肌肉萎縮、吞咽困難……直至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 此時,老板端來了烤鴨,大聲吆喝著什麽,說送大家一點鹵鴨肝兒一類的東西。 齊留行好像注意到什麽不對,輕輕喊了幾聲周謙的名字。 陳陽洲張開口,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鴨子的不同部位該怎麽吃…… 三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後方小廚房傳來的“鐺鐺鐺”剁菜聲也十分清晰。 可周謙通通置若罔聞。 他眼前浮現的,是高一的那次乒乓球比賽。 決賽之際,周圍充斥著同學們的加油聲。 周謙握緊球拍,如臨大敵地望向麵前的白宙。 他把兩個人的比賽看得非常重要。他覺得他應該要在某些方麵把白宙比下去才行。 那時候正輪到白宙發球,他的發球技術向來相當的好,落球的角度極為刁鑽,格外難接。 那一次,白宙抬起左手拋起那顆乒乓球,旋轉的球體飛到空中再落下,輪到右手揮拍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右手忽然落了下去,以至於乒乓球和球拍竟擦肩而過…… 他發球失誤了。 再來,是周謙扣了個球過去,白宙需要反手擊回這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