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過了不知多久,白宙把作業本合起來,周謙作勢要去搶,被他避開了。 周謙用胳膊肘戳了白宙一下。“給我。” “自己做。”白宙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周謙百無聊賴翻開作業本的某一頁。“這道題不會。” 白宙拿出一張演算紙,一邊寫計算過程,一邊認認真真給周謙講解。 白宙在寫東西,所以頭是低著的。 周謙坐得直,側著望過去,就能看見白宙低垂著的眼睫毛。 半晌後,白宙問他:“聽懂了嗎?” 周謙心不在焉,伸手要去揪白宙的睫毛。“沒有。聽不懂。” 白宙避開周謙的手,脾氣很好地:“那我再給你講一遍。” 周謙不聽,沒能揪到人眼睫毛,於是打算抓人頭發。 白宙不得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再盯住他的眼睛。 小小年紀的白宙,目光已有足夠的震懾力。“周謙,老實坐好。” 如是,一道簡單的題,白宙非常耐心地對周謙講了三遍。 三遍之後,白宙問他:“懂了嗎?” 周謙繼續搖頭,然後眼帶笑意地看著白宙。 他還有什麽招呢? 白宙淡淡看他一眼,然後把自己的演算紙遞過去。“那這樣吧。你把我的計算過程先抄寫10遍。10遍之後還不懂,就抄寫100遍。量變會產生質變的。多抄兩遍你就懂了。從現在開始抄。多晚我都陪著你。” 周謙托腮歎氣。“你為什麽非要管我?” 因為我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同學? 卻聽白宙道:“因為一對一輔導提升計劃裏,我們被分到了一組。我答應了老師會對你負責。” 因為一些隱秘的過往,周謙在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生病了。 病情不發作的時候,他嘴甜情商高,非常擅長處理和同學間的關係,和誰都能相處得非常好。 可病情一旦發作,他就會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 平時周謙用藥物治療過一段時間,加上沒再遇到什麽煩心的事,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犯過病了。 可那天就連周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聽白宙那麽說就憤怒了,憤怒到難以自控的地步。 伸手一把奪過白宙寫得整整齊齊的作業,周謙直接將它們撕成了碎片。 碎紙片如雪花般飛揚起來,再在並肩坐著的兩人對視的目光中片片滑落。 之後周謙開口說出的話飽含惡意與嘲諷。“別仗著自己是班長,是年紀第一,就想要管我。其實作業寫得再好,考試考得再好,又有什麽用?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奮鬥一輩子,也買不起我家在市中心的別墅。不,你甚至買不起我家的一個廁所。” 口不擇言地發泄完憤怒,周謙盯著白宙心想比起自己,白宙的家境實在太過一般普通,我這句話該實實在在戳到他的痛處了吧?他會生氣、對我發火、不可能會再管我了吧? 其實也是在很久之後,周謙才想明白自己那天說這句話的動機。 他在以一種近乎病態的方式,試探白宙,以及他對待自己的底線。 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老好人呢?溫柔的表象下,你會不會也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我壞到什麽地步的時候,你就會離開我,徹底放手不管呢? 周謙不是故意的。 他隻是不相信,連爹娘都不管的自己,白宙卻願意管。 曾經還很幼稚的他很堅定地認為,白宙應該早一點遠離自己。因為他和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白宙盡管家境普通,但在周謙看來,他該有的都有,有著最平凡,但也有著正常溫馨的家庭生活,是充滿著吵鬧的煙火氣的那種。 可自己不同。周家隻是外表光鮮,內裏早就爛透了。 麵對周謙的所作所為,白宙似乎絲毫不為所動。 他隻是起身去陽台取來掃帚,一絲不苟地把碎紙片清理幹淨,再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來,拿起筆做題。 “我從頭開始寫作業,你正好跟我一起。” 許久之後的某一日。 周謙對白宙道歉了。 梧桐葉依舊枯黃,秋風與陽光一如既往地和煦。 同樣的教室,同樣的窗邊。 周謙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白宙。 微風拂過,吹起額前的頭發,露出白宙那好看的眉眼他眼梢有一點紅,是剛才周謙跟他打鬧時,有意無意用紅筆畫上的。 “宙哥”周謙輕聲開口,尾音有著明顯的上揚。 “嗯?”抬起頭,白宙看向周謙,“怎麽了?” 周謙問他:“為什麽你永遠都那麽溫柔?” 白宙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寫作業。” 周謙盯著他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忽然說:“其實我上次不是那個意思。” 白宙問他:“哪次?” “說你買不起我家別墅那次。”周謙又眨了一下眼睛,頗為認真地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我就是想惹你生氣。我的話不能當真。你如果願意,以後一定能掙很多錢的。你能買一千個,不,能買一萬個我家的別墅。” 白宙有些失笑:“總讓我買你家的別墅幹嘛?” 周謙沒答這話,隻是想求個確認般問他:“其實我平時脾氣挺好的,對不對?我也不是天天都在發病…… “宙哥,我媽經常喊我小瘋子。你會當我是瘋子嗎?” “不會。”白宙認真地回答。 “白宙,你對誰都這麽溫柔友好嗎?” “白宙,你會覺得這世界特別美好嗎?” “你可曾也心生怨懟、有過不滿?” “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刻,也會覺得老天對你不公?” “這世上為什麽會有你這麽完美的人?” “你完美到了不真實的地步。” …… 周謙問過白宙很多的話。 白宙的答案,他也還都記著。 而大概正是由於白宙太過完美的緣故,上天才會早早奪走了他的生命。 剛者易折,過智早夭,大概都是同樣的道理。 意識從回憶裏抽離,周謙重新看向眼前名單上的名字。 怎麽回事?是同名同姓嗎? 三日後。 周謙的病房裏多了個病友,正是齊留行。 齊留行原本住在隔壁市第二人民醫院,那也是一家精神病院。 這回他從遊戲裏出來後,病房裏進了新的病人,不方便他通過手機登錄係統以及進出遊戲。 他通過係統麵板聯係了一下周謙,得知周謙的病房裏隻住著他一個,也就幹脆辦理了轉院手續。 兩人現在一起住在春山精神病院的302號病房。 齊留行搬過來之後,本來想和周謙好好討論一下,下一次去哪個副本。 但他沒想到,他首先被周謙安排了一項任務幫他放風。 每天下午2點到6點,一號病區的部分病人可以在戶外規定的區域內活動。 於是這日下午5點,借著散步活動的時間,齊留行被周謙叫到了園區邊緣的一棵樹下。 他眼看著周謙爬到了樹上,拿出一個高倍望遠鏡朝一個方向觀望。 至於他的任務,則是站在樹下幫周謙放風,免得被人發現。 對於周謙的作為,齊留行實在太費解,朝周圍望一眼後,他小聲問道:“這什麽情況?” 周謙反問:“春山精神病院的構成,聽說過嗎?” “分為一區、二區和x區?除了一區,另外兩個區都有監獄的性質了吧?”齊留行順著周謙打望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的是x區?” 周謙確實看的是x區。 那本手冊上,白宙的編號是03x87。 以自己有個朋友在x區,自己想去探望的借口,周謙特意找相熟的護士打探過相關情況。 護士的回答是:“你朋友編號多少?如果是01、02號打頭的,還有希望被探望……這03是徹底不行了。03打頭的人,關在西華樓,對著一號門。一號門常年封鎖,有著最嚴密的警衛。因為西華樓的人非常危險。尤其是…… “我聽說裏麵有個編號03x87的,是最危險的。應該是犯過特別嚴重的罪。你可千萬別想著去。” 03x87。恰是白宙的編號。 他怎麽就成了最危險、最不可接近的人? 周謙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探探x區的情況。 春山精神病院建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