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不應該是“好愛你,程改改”嗎?!


    他卻說了當日同盛杉一樣的話,“知道我有整幢公寓樓,和高爾夫球場,一家醫院,兩家煉油廠,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使勁渾身解數要泡到我嗎?這下好了,你連腎都給了,其他女人的小意溫存,我以後怎麽再看上眼?”


    “為什麽看不上?”


    “因為每次一用腎的時候,我就會想到……”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為什麽我每進一次醫院,就有人跑來給我講顏色笑話?!我是個有傷口的girl好嗎?雖然這次是微創,但我還有原則啊!我並不想聽他以後怎麽使用這顆腎,我隻想求他救救我。


    “救救我吧,葉公子。”


    迎上他難得錯愕的表情,我繼續神傷,“先前你不在,我模模糊糊聽見了醫生和護士的談話。原來我不僅酒精中毒,外周血紅細胞容量也急劇減少,骨髓造血環境和身體裏的造血原料還表現異常,低於正常範圍下限……”


    “簡而言之,就是貧血。”


    他手一攤,打斷我的滔滔不絕,導致我特別心虛。


    “哦,這樣嗎?那估計真是一天沒吃飯的緣故吧?所以要麻煩你救救我啊,幫我去超市買點吃的。”


    “要什麽?”


    “薯片、牛肉幹、八寶粥、堅果、餅幹、巧克力、海苔、方便麵、肉脯、魷魚絲、花生、冰激淩、果凍、果汁、浪味仙……當然,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回來的時候還能看見你手裏有一袋肯德基。”


    我勞心勞力說了長串連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葉慎尋隻回我兩個字,“不行。”立刻逼得我想下床暴走。


    “不行?這是你對救命恩人應該有的態度嗎?我哦,一青春年華大好文藝女青年,說不定哪天走狗屎運,還能成為風靡萬千的巨星作者,你知道我這顆腎值多少錢嗎?難道比不上一袋零食和肯德基嗎?你你你、好氣哦!”


    說著就要捶牆,主治醫師正好來查房,“感覺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


    醫生一慌,“哪裏不舒服?!”


    “胃不舒服!”


    得知我是沒零食吃才這樣講,醫生一顆心落地,循循善誘,“是我囑咐別讓你吃垃圾食品的。”


    因為大病初愈這個詞兒,在我身上已經不適用了。畢竟我這輩子,都得扛著這大病,忌口不解釋。至於不遵醫囑的後果,我已經見識,這才閉了嘴,沒繼續耍混,略微不滿地吃掉半小時後,沛陽送進來的粥。


    住院那段時間,我下定決心要趁熱打鐵,叫葉慎尋也做做我的奴隸。


    免得他過了震驚期,忽然醒悟:靠,不就一個腎嗎?我一聲令下,還怕沒女人排著隊獻上?於是我用盡力氣,作盡了一輩子的死,生怕以後再沒機會。


    例如吃飯時,要他給我調電視。


    被使喚的葉公子瞄我兩眼,竭力控製住脾氣,“看什麽?”


    “奇葩說!”


    “哦,你說。”


    “……”


    總之生病也不要我好過是不是!別攔著!我要去死!


    後來,葉慎尋解釋,吃飯看電視對消化不好。我一弱不經風的女子,本來就隻有一個腎,再得點兒其他什麽毛病,這輩子還指望嫁出去?


    因他嘴裏那句弱不經風,我勉強接受了這說辭,哼哼道:“好吧,那你抽時間載我出去散心,悶死了快。”


    說完,趕緊用眼角餘光打量他的反應。要是表情不耐,我立馬嗬嗬噠講開玩笑啦。好在他還有良心,知道滴水之恩,該湧泉相報。


    翌日,葉慎尋載我去祥和裏附近轉了一圈,那裏的空氣像與世隔絕過的,彌漫著紛亂雜陳的自然香。


    途中我詩興大發,吟誦了些亂七八糟的句子,還恬不知恥地偏頭對身旁人說,“你瞧,我就是傳說中行走的詩人。”得來斬釘截鐵一句,“麻煩你下去走。”


    對不起,是在下自取其辱。


    後來,經過之前的車禍現場,我忽然想起什麽,指著地上隱隱痕跡問他,“你不準我和慎星見麵的決定,還算數嗎?”


    葉慎尋想也未想,“我沒不準你見他。我的原話是,要你賠了車再見麵。”


    ……那和不許見麵有什麽區別?!


    哦,有區別的,現在我可是有錢人。他既然與我媽合謀,應該早知我賬戶裏有x千萬,這才定下個模棱兩可的規則?


    正想著,沛陽突然來電,如臨大敵地說,“老爺子到醫院來了。”


    葉慎尋掌著方向盤的手突然一閃,表情瞬間凝重。


    我兩回到醫院,休息區處,老爺子正用碗蓋兒撥茶水,後麵立著冷汗涔涔的沛陽與老宅保鏢。


    上次因慎星走丟匆匆去葉宅,我沒來得及招呼,此時便躊躇地叫了聲,“爺爺。”


    語畢,葉慎尋和當日的盛杉表現無二,也是腳底幾近踉蹌,膛目結舌地看著我。


    那是我第一次讀懂他目光裏的所有內容——


    鬧了半天,原來你不要我這隻績優股,是因為我兩流著相同的血?!


    所以,血型和腎的匹配才會如此無縫連接?!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幾年後得知,她竟是我的親生妹妹……


    我連去天涯發帖的標題都給他想好了,保管十萬流量+,回帖上萬。恰逢此時,葉老爺子蓋了茶杯應聲“嗯”,憐愛地衝我點了點下巴,“要是累了就回房休息,別跟著他瞎折騰,身體可不是小事。”


    葉慎尋委屈極了,明明要折騰的是我,卻要他來擋刀。


    但他即將挨的刀並不冤枉,葉舜山此番主要就是抓人來的。


    聽說前幾日的ktv事件,我休克後,腦袋撞到音響,還見了一點血,葉慎尋遷怒四方,連業務也大手一揮,不要了。為此,互聯網小開他爸膽戰心驚,求見葉忻好幾日,沒見到,輾轉到葉宅門口站了幾個時辰,要老爺子出麵說說情。


    偏偏,老爺子剛到醫院,便聽見沛陽在給市裏的人通電話,“對,你給網監那邊遞個話,隨便找個由頭查了……”話沒完,老宅傭人假意咳嗽兩聲。沛陽回身,方知大禍臨頭。


    誰人不知,葉舜山極討厭仗勢欺人的作為?明明葉慎尋自己挑起來的事端,其餘人不過配合演戲。臨到了,他氣人家戲演過了,真是耍橫界鼻祖。


    “葉家怎麽會出你這蠻橫子!”


    說著,拐杖颼颼地敲上男子的背。


    葉慎尋挨了這一下,發現來真的,趕緊躲。可葉舜山曾經也是練家子,硬朗無雙,手速也極快,指哪兒打哪兒。葉慎尋不敢叫他追得太厲害,幹脆停住腳,又硬挨了幾下,才趁其不注意奪了拐杖,飛速跑到沛陽身後,將拐杖往對方手裏一塞,尋找替死鬼。


    一時間,畫風略歪。


    葉舜山:“小子,還給我!”


    葉慎尋側臉瞧助理,定定地,“你敢拿試試。”


    沛陽苦著臉,端著拐杖的手不知該提起還是放下,最後隻差給兩位祖宗跪了。


    旁觀的我實在看不過眼,走到葉舜山身邊象征性勸了幾句,“算了爺爺,拐杖打人挺疼的。不如,試試這個吧?”


    刷地,我從背後抽出角落找來的一截鋼管,葉慎尋頓時氣得臉青白黑,遙遙指著我威脅,“程改改,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話落,葉舜山更氣,順勢接了我手裏的鋼管指著他,“魂淡,你過來,我保證打死你。”


    哈哈哈哈哈……


    火上澆油完畢,我內心彈出無數條彈幕,看葉慎尋長腿往我方向來,頭頂警鈴大作,趕緊開溜。


    逃跑時,葉舜山拔高的責難若隱若現傳進耳朵。


    “你好歹也年長五六歲,從小卻隻知欺負人家!”


    罵得好!


    額,從小?


    後來,我不知兩爺孫說了什麽,自己興致勃勃跑回病房刷劇。


    某頻道正在放一部老舊的偶像劇,《綠光森林》。大致講說,在一個名叫綠光森林的地方,帥酷男主角尚年幼時,曾對一個叫蘇菲的女孩許下承諾:“你是我的公主,我會永遠保護你。”剛承諾完,男主角不得已要回城堡,可長大後,依舊尋尋覓覓他記憶中的公主。


    這位叫蘇菲的小公主,有位惡毒的姐姐還是妹妹什麽的,冒充了蘇菲的身份,得到了留在男主身邊的機會。


    我正看得起勁,連瓜子都忘了磕,恨不得砸掉電視拍醒男主。“你是不是瞎?你的蘇菲在旁邊啊!你說過她是你的公主,要永遠保護她!”可為什麽,到最後所有的大風大浪,都是你給的。


    所以說,思維太豐富了也不好。看個電視,也能腦補。


    葉慎尋推門而入時,我正發呆神傷,手裏還捏著一把葵花籽。他徐徐而來,表情慎之又慎,微俯身,將我右手心裏的瓜子一把奪走。我正要翻滾同他理論,他溫熱的掌心忽然握住我的,定眼打量,好像我手心裏,握著絕世珍寶。


    我被過於近的男性氣息嚇到,一動不動,縮著背將他打量。男子方低頭便尋到什麽,睫毛忽然快速地顫了顫,聲音發啞,似自言自語。


    “真的,是你。”


    那裏,赫赫立著一顆暗紅色的,掌心痣。


    二十二年前,我的母親,曾帶我造訪過葉家,就在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不久。


    她想求葉舜山收留我,卻被提醒說,若我長在葉家,魏延便知我行蹤。按照他的脾性,能做出什麽斬草除根的事,誰也料不準。於是,她隻能狠心一下,將我扔到鳥不拉屎的祥和裏,任我天生天養。


    那時的葉慎尋也不過五六歲光景,正是胡鬧的年紀。齊悅英抱著我登門,被請去葉舜山的書房,將剛滿周歲的我交給葉家保姆,卻叫六歲的葉慎尋一眼看上,將我當作玩具抱走。


    據說兒時的我皮膚好到天怒人怨,白白嫩嫩,大眼玲瓏,睫毛卷翹,整個翻版的sd娃娃,隻是略微圓潤了些。


    小葉慎尋趁保姆不注意,偷偷將我抱到院子,放在秋千上,和褲衩兒夥伴們玩過家家。


    設定裏,他是富可敵國的小王子,我是命中注定要嫁給他的公主。秋千上,剛滿周歲的我好像能聽懂台詞般,還直衝著他傻笑。


    可問題來了,在場的王子不止他一個呀?


    玩在一起的都是富家公子,個頂個兒地不認輸,其中一胖胖的肉團子站出來,指著我奶聲奶氣,“你說她隻能嫁給你,憑什麽?”


    葉慎尋霸道屬性天生自帶,黑咕嚕的眼睛轉了轉,瞅到院內的老槐樹木桌上,還沒做完的算術題課本。那攤開的課本中央,躺著把小圓規,立馬計上心頭。


    “憑她身上有我的記號。”


    說完,風馳電掣拿來圓規,真當我跟沒血沒肉的洋娃娃般,將銀白色的尖銳,猛紮向我右邊手掌。


    小嬰兒的肉嫩易破,他不講章法的一針,我頃刻血流如注,震天響的哭聲引來保姆和我媽,以及還健步如飛的葉舜山。


    彼日的化痕技術還沒如今這樣發達,包紮以後,傷口處結了痂。等到痂脫落,我的掌心從此有了一個暗紅色血口。針眼大小,看起來與痣無異。


    所以,佛祖從來沒在我身上刻下什麽詛咒。為我留下痕跡的人,是葉慎尋。


    之前,他曾恍然見過我的手心,卻與所有人一樣,以為那是天生的痣。盡管他也知,我是齊悅英的女兒,卻不清楚齊悅英的丈夫,正是葉舜山的關門弟子。更不知,齊悅英便是當年找上葉家門的年輕女人。那時的她還素顏朝天,眉目並未被現實操練得鋒利,著一身長裙,仙氣飄飄,還在他挨打的時候,露出過哭笑不得的表情。


    沒錯,那也是葉慎尋記憶中,挨的第一次打。


    當日的葉舜山用盡辦法要他道歉,小葉同學倔著腦袋,橫橫的,就是不道,嘴裏振振有詞,“我有什麽錯?她本來就要嫁給孫兒,我不過留個標記而已!”一時間,原還氣急的我媽,不知該哭該笑。


    大概,這也是她選擇向葉慎尋拋橄欖枝的緣故?


    命運安排我們重逢,在時光裏,在人海中。興許多年前,我們就為彼此的人生留過一把逃生的鑰匙。無奈當時的我,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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