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在魂核作用下快速巨人觀化的身體重重倒地,但很快走廊內不知為何又出現了另一個封斯年。 他有些嫌棄地看了眼地上的身體,打了個響指。 地上巨人觀化的身體消失了。 他施施然地歎了口氣,說:“你知道的,你那些手段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隻要上層敘事者還需要我,我就不會死。想讓我活著,也隻需要一句‘封斯年不知道為什麽還活著’或者‘封斯年居然又出現了’的敘述而已。” “你還真是讓人厭惡。”謝今夕道。 封斯年無所謂地說:“沒辦法,是上層敘事者給我定的人設就是這個。” 接著,封斯年變魔術一般手上做了一通花裏胡哨的動作,手上變出了一把匕首,然後用一種戲劇化的腔調宣稱道:“我要用這把匕首刺中你的心髒殺了你。” 謝今夕疑惑地皺了皺眉,一股莫名的恐懼從他內心深處升起,盡管知道可能沒用,他還是在封斯年握著那把匕首向他走過來時,想要使用魂核阻止他,結果卻發現使用不了魂核。 不僅如此,連穆塔圈著他的尾巴都放開了他,而他連想要轉身逃跑都做不到。 “怎麽會?這究竟……怎麽回事?” 恢複了一定理智的穆塔同樣不理解,他在意識內對謝今夕說道:“我動不了了,我既沒辦法做出幫助你的動作,也沒辦法攻擊他。” “那把匕首,是他手中那把匕首的問題。” 穆塔剛從本能中掙脫出來,便被迫眼睜睜看著封斯年走到謝今夕麵前,他感到了一股莫名升起的無力感,仿佛他隻能這麽旁觀,而不能做出任何行動。 封斯年來到謝今夕麵前,將這把匕首擺在謝今夕麵前,跟他解釋道:“這把匕首,可以說沒有比這把匕首更為合適的武器了。有人稱呼它為‘熱那亞之刃’[注],也有人稱呼它為‘殺人匕首’,我更喜歡‘漠然之刃’這個稱呼。” “任何持有它的人,將受到它的影響,迫切地想要殺人。而處於它影響範圍內的被害人,則在它的影響下無法做出任何抵抗、掙紮或保護自己的行為。同樣的,除了被害人之外,再場的其他人將受到一種‘旁觀者效應’的影響,對於即將發生的凶殺產生無力感,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幫助受害者的任何舉動。” “多麽完美,無論是即將被殺害的人,還是旁觀的人,都對一場即將發生的駭人聽聞的凶殺表現出了一種‘漠然’,這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把匕首更適合行凶了。” “現在,我就會把它刺入你的心髒,殺了你。” 謝今夕有些不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在意識到那把匕首會附帶一種精神影響後,他就試圖導引體內各種混亂的魂魄意識去對抗那精神影響。 然而事與願違,甚至因為那混亂的意識影響,讓謝今夕更難集中注意力對抗那把匕首。 “為什麽……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衝突。” 封斯年搖了搖頭,說:“沒有為什麽,我隻是需要這麽做,哦不,是上層敘事者需要我這麽做。不過說到衝突,我們之間真的沒有衝突嗎?你不是試圖想要阻止破碎程序啟動嗎?” “謝今夕,我很遺憾,如果你,憑借穆塔的幫助你還真的有可能撐過這次血脈暴動,那時你將脫胎換骨,能力將得到進一步的躍升。那時也許你真的可以阻止破碎程序的啟動,那將是我無法忍受的事。” “毀滅,這是我的美學。” “我不允許這一出被設計好的悲劇出現什麽意外。” “所以,再見了,親愛的。” 穆塔在旁邊,蛇尾不斷焦慮地掃動著,拍擊走廊地麵和牆壁,力量大到打出了一道道裂痕,他甚至無視了自己尾巴原本的傷勢,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 他用力到渾身都在顫抖,但還是看到封斯年維持著一個有些虛假的笑容,雙手握住那把匕首,施施然找到準位置,避開了肋骨的阻礙,將它用力捅進謝今夕的心髒中。 在封斯年想要抽出匕首時,謝今夕卻突然伸手死死摁住了握住那把匕首,讓封斯年沒辦法抽出來。 “怎麽可能?” “汙染,阻斷。”謝今夕最後勉強吐出兩個字。 巫的血液向來可以有很多用處,在那把匕首刺入他體內時,那包含著怨靈和陰氣的血液包裹了整把匕首的刃部,使得這把匕首失效,謝今夕才能重新行動。 旁邊怒到極致的穆塔一尾巴掃過來,將封斯年撞到走廊另一邊。 封斯年當場嘔出了大灘鮮血和內髒血塊,滑落在地上。 穆塔沒有管封斯年,而是急急將謝今夕接住倒下的謝今夕,伸手碰了一下那把匕首玫瑰木的把手,頭一次不知該如何應對。 死亡從不會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還給人留下幾分鍾的時間說一大串悲情遺言。 死亡永遠更突兀,更迅速,更讓人不知所措。 但還好,謝今夕和穆塔之間有更深層次的聯係。 靈魂上的聯係讓謝今夕不必說什麽,就能讓穆塔明白他的感受和他的意思。 意識消失前最後那一段時間,謝今夕唯一想的就是怎樣讓穆塔活下去。 當時他們達成豢養關係時,謝今夕是主體,他死去,和他一體的穆塔也會死去。 謝今夕都沒料想過他居然會就這麽死去,這麽簡單、幹淨、利落,不是死於鬼怪手中、也不是死於自己能力失控,而是死於一把莫名其妙的匕首。 他不想穆塔也死去,因為…因為…… 大概唯有死神的袍腳蓋住人的胸膛,人才能麵對自己的內心,也麵對別人的內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29 22:36:33~2021-07-01 23:56: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根苞穀喏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一樹柿子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85章 破碎(六)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作者吃書了,orz。重新寫了前兩章,在看本章前需要麻煩大家重新看一下前兩章。 “謝今夕……”穆塔在意識中呼喚著他, 像是想要將之前沒能回應謝今夕的一股腦全部補上,但這次換成謝今夕不能回應他了。 謝今夕能感覺到他的內心,他的悲傷、驚懼、痛苦、憤怒還有……那些隱晦的感情, 穆塔曾經試圖掩藏的那種感情。 謝今夕以前也有過一些萌動, 但身處殘酷的反麵世界中, 他下意識地逃避、否認, 他不想分心在其他事物上,生存的壓力也讓他無法分心。 但倒在穆塔懷裏,被那條他喜歡的尾巴圈著, 枕著他的胸膛聽著穆塔心髒的跳動,感受著穆塔為自己產生的種種情緒,他倒覺得就這麽死去也並不算差。 如果沒有進入反麵世界, 他也遇不見穆塔,在那沉悶、平常的現實中,又有多少感情能夠如此濃烈、如此沉重?又有多少人能夠生死相依? 進入充滿恐懼反麵世界是他的不幸,那麽遇見穆塔就是他的幸運了。 謝今夕盡力展開自己的思緒和情感,將自己身上的魂核和陰氣全部導入穆塔身體中,雖然不知道這樣做究竟能不能讓穆塔活下去,但他做不了其他了, 也管不了其他了。 願穆塔能活下去, 如果能的活著回到現實的話, 替他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謝今夕的意識緩緩消散、沉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中,在這個過程中, 他隱隱聽到了穆塔痛苦的嘶吼、感受到他深沉的悲痛……甚至於……甚至…… 謝今夕徹底失去了氣息, 眼角卻滑下了一滴淚。 那不是因為他的情緒,而是因為穆塔的情緒而滑落的。 封斯年在旁邊,見穆塔緊緊將謝今夕擁纏在懷裏, 既像一條蟒蛇纏繞住獵物、又像一位怪物痛失愛人。 封斯年恢複了一些,站起來輕輕鼓掌,感歎道:“多麽悲情的一幕啊……” 謝今夕徹底失去了生機,穆塔身上的傷勢反而反常地開始恢複。 他猛地抬頭,用一雙血紅色的蛇瞳鎖定了封斯年。那雙蛇一樣的眼褪去了所有人性,隻剩下來自遠古原始叢林間冰冷的卻又熾烈的殺意。 封斯年呼吸一窒,剛剛被穆塔抽的那一下打碎的內腑還隱隱作痛。 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背後突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封斯年。” 管同從他身後走來,有些哀傷地看了眼穆塔和被穆塔圈在懷裏的、失去生命的謝今夕。 “我明白的,我明白這種感受。”管同轉頭看向封斯年,說話間隱隱露出滿是血的口腔內部,他說,“雖然我知道很可能殺不了你,但我還是想試試。在毀滅之前,先讓我們了卻我們兩個之間的仇怨吧。”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了杜飛英,當時在那個村子,你們明明無冤無仇,而且我們當時也並沒有到非要犧牲一個人的地步。” “為什麽,為什麽你把他推進了萬蠱窟,讓他被煉製成蠱?為什麽?” 封斯年已經感到了不妙,他看到管同時就明白了什麽,他說:“很多人問過我這句為什麽,他死之前也問過。” 此處封斯年口中的‘他’顯然指得是謝今夕。 “不過他比你要更明白而已,你甚至都不能理解答案。我再說一次,沒有為什麽,隻是需要而已。你看看,那麽多故事裏都有一個背負著仇恨的複仇者角色,這就是需要。你看看那邊那位塔夫洛研究員,你們都隻是被劇情需要而已。” “但我沒想到,上層敘事者需要你這一個角色,居然是為我準備的嗎?我,自掘墳墓?” “哈,”封斯年諷刺地笑起來,“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管同沒聽過什麽上層敘事者的理論,他確實無法理解,但無所謂,他憋了很久的質問,並不是想得到答案,他隻是想問出來而已。 他確實有和穆塔差不多的經曆,在那個熱帶小島上、在那個充滿毒蟲、巫蠱的封閉村落裏,杜飛英被封斯年推入了用來養蠱的萬蠱窟,管同在知道後毫不猶豫跳下去想要救杜飛英。 然而他自己沒能救到杜飛英,反而被杜飛英所救。 那個追崇巫蠱的村子裏,最厲害的便是傳說中的頭蠱,要一人被萬蠱啃食光身體、隻剩下頭顱自願成為蠱,還要另一人讓萬蠱啃食內髒、自願將頭蠱種入胸膛,甘願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喂養頭蠱。 每次管同動用頭蠱,頭蠱就消化一部分管同的血肉,他是在一點點被杜飛英吃掉,而他甘之如飴。 當他從萬蠱窟爬出來時,他就發誓一定要殺了封斯年。 仇恨流淌在他的血液裏,成為支撐他行動的唯一力量。他知道杜飛英不期望他報仇,隻期望他能活過七個碎片世界,隨後回到現實過正常、普通的生活。 但那怎麽可能?哪裏還有正常、普通的生活? 他吃掉滕明成的主蟲,也隻是為了升級自己的能力。頭蠱也是蠱的一種,蠱想要進化,就需要吞噬同類,反正滕明成那種用別人的血肉供養主蟲的家夥死不足惜。 他的目的就是要試一試。 不管能不能殺了封斯年,他都要試一試,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詛咒你。”管同看著封斯年,幾乎一字一頓地開口,他身上的血肉快速萎縮幹癟,胸膛上那顆杜飛英的頭顱也睜開眼,望著封斯年與他一起開口。 “我詛咒你,詛咒你的身體永受萬蟲撕咬之痛,詛咒你的靈魂永受業火炙烤之苦。我願以我之血、之肉、之魂,一齊詛咒你,凡我所受,你必同受。” “此咒,與你同在,永不磨滅,永不更改!” 到最後一個字落下,管同身上和他胸口的頭顱已成了幹屍,他扭頭對穆塔說:“抱歉……剛剛我也旁觀,我無法行動……” “抱歉。” 剛剛其實管同也在,但那把‘漠然之刃’的效果也影響了他,讓他沒辦法行動。 隻有在封斯年把匕首捅入謝今夕的心髒,那把匕首被謝今夕的血汙染後,他才能出來詛咒封斯年。 話音剛落,已成幹屍的管同便倒在地上,手還環抱在胸前,已然沒有了氣息。 而封斯年扯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膛,發現那裏出現了一張人臉狀的紋身,那紋身張著口,口中長著另一顆人頭。 封斯年笑了笑,他的生命力同樣在快速流逝,很快他就會成為同樣的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