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話的聲音有意控製地比較低,肢體動作也很少有。 這就導致他們鮮活的神態變得很誇張,與聲音和肢體完全不匹配。 他們的神態,就好像是……特意演出來的一樣。 而且雖然他們並不是並排走路,但謝今夕觀察到舍友們的步伐和手臂擺動的頻率都差不多。 這讓謝今夕寒毛直豎。 在湧向教學區的學生群中,謝今夕也看到了任務者。沒辦法,任務者們年齡不一,年齡最大的臉上的褶子都能成一本冊子了,和周圍人格格不入。 不過他沒試著和他們說話或交流。 他跟著舍友們走過大禮堂和鍾塔,剛一步入教學區,謝今夕就知道了他的教學樓是哪棟、他的教室在哪層、他是哪班的學生。 這些信息……難道本來就儲存在他們腦海中,隻是在特定的地點或遇見特殊的人才激發出來嗎? 謝今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他是高三文科一班的學生,剛剛搬到離大門最近的a教學樓,教室在一樓走廊盡頭。 a1教學樓的大門前,謝今夕見過的那位年級主任劉原正站在那裏,他旁邊還有一個體格很壯的男老師和法令紋很重的女老師。 他們三個人的三雙眼,和探照燈一眼在學生群體中來回梭巡,那感覺就像質檢人員在檢查羊群,看其中是否有不合格的幾隻。 謝今夕靠近時被盯得頭皮發麻,他走進去沒發生什麽,但隨後身後就傳來劉原的聲音。 “你站住!” 謝今夕腳步一頓,心跳立馬加速。 緊接著後麵傳來劉主任的咆哮:“我不是返校前說過了頭發不能留這麽長,男生板寸!而且你這個校服拉鏈為什麽不拉上?褲腳怎麽卷起來了?” “還有你給我站住!你這個發型尤其過分,你這確實是板寸,但你在頭皮上麵剃出一個v字幹什麽?” “遵守校規校紀難道還需要我再跟你們強調嗎?” 謝今夕回頭看了一眼,被攔住的是一開始在校門口不停罵人的兩個青年。 一個留著毛毛紮紮的刺蝟頭,一個把頭發剃得隻剩薄薄一層發茬,然後那層發茬上又剃出一個白色的v字。 刺蝟頭的校服穿歪歪扭扭,褲腿卷得一個長一個短,拉鏈也沒拉,大大咧咧敞著胸膛。 現在是暑假剛過,剛剛開學的時節,溽暑尚留著熾烈的餘威,哪怕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依舊熱得人心慌。 那刺蝟頭和v字頭兩個人早早就輟學了,壓根沒上過高中,在街麵上混飯吃。 他倆跟著一個老大做打手,給別人看酒吧的場子。結果沒想到那小酒吧烏煙瘴氣地失火了,他倆都沒跑出來,被嗆死在了火場裏,誰想到一睜眼居然來到了這個破高中。 本來遇見這種詭異的事他們心裏就很煩躁,刺蝟頭脾氣還火爆,剛想繼續破口輸出三字經,就被旁邊的v字頭攔下了。 v字頭雖然也不耐煩,但他油滑一些,嘿嘿賠笑道:“啊這,主任,你看我這也是板寸頭,這v,這不是那什麽……歪殼特瑞,勝利嘛!象征我高考必然勝利!我們年紀、我們學習高考那也必然勝利。” “您看您就大人有大量,這班會快開始了,您就讓我們倆進去吧!” 劉原臉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臉上仿佛每一條皺紋都被熨平了,皮肉都像是在融化。 “學生必須遵守校規校紀。” 不僅是劉原,連他旁邊的男老師和另一個女老師的目光都盯在他們兩個身上,那滲人的表情讓刺蝟頭和v字頭心中心中發毛。 緊接著,v字頭的頭皮猛地被無形的力量整個掀了起來。 “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過後,沒了頭皮的v字頭癱倒在地上,想伸手捂劇痛傳來的地方,但又不能碰。 那被掀走的頭皮啪地一聲打在他臉上,嚴絲合縫捂住了他的嘴巴,硬生生把他所有的慘叫都堵了回去。 血肉模糊的那一麵朝內,頭皮上有白色的v字那麵朝外,看上去像是在他嘴巴上打了個大大的“x”一般。 “教學區禁止大聲喧嘩。”劉原旁邊的女教師蠕動她薄薄的嘴唇,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那刺蝟頭驚恐的叫聲硬生生被他咽回了喉嚨裏,發出一聲怪異的嗚鳴。他連忙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雙眼瞪得極大,眼中滿是驚恐。 怎麽…怎麽會這樣?就因為他剃了個有v字的頭發,就整個掀了他頭皮? 那他……那他…… 刺蝟頭兩條腿不受控製地發抖。 周圍路過的同學沒有一個對地上唔唔哀鳴的沒了頭皮的人提出什麽疑問,甚至沒有看過去一眼,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沒什麽異常。 有的同學依舊說說笑笑,隻不過音量都被控製在正常範圍內。 刺蝟頭麵前三個老師依舊用那種滲人的目光看著他,那幾秒鍾簡直是刺蝟頭人生中最煎熬的幾秒鍾,甚至足以和他死前感受到的恐懼相媲美。 他就像是一頭豬一樣,等待著麵前的屠夫宣布他的命運。 “老師,念在他是初犯,給他一把剪刀讓他自己把頭發剪了再進來吧。” 這聲音在刺蝟頭聽來宛若天籟,他感激地看過去,是站在教學樓玻璃門後的謝今夕說了剛剛那句話。 劉原回頭看了謝今夕一眼,那目光從頭到腳掃射了一遍,沒挑出什麽問題,他神色這才恢複了正常。 回頭看了刺蝟頭一眼,說:“你跟呂老師去辦公室拿個剪刀和推子,把你那叛逆的發型好好搞搞,今晚不用開班會了。搞完發型帶著地上這個去醫務室處理一下,然後一起給我罰抄校規校紀三遍,明天早自習前交給我。” 呂老師也就是劉原旁邊的那位男老師,皺眉看著刺蝟頭,說:“你這個校服……” “老師我改!我改!我這就改!以後再也不敢了!” 刺蝟頭趕忙把校服拉鏈拉上,然後把卷起來的褲腳放下來,老老實實跟著呂老師走了。 謝今夕說完那句話也不再停留,連忙走進自己的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他剛剛說那句話,也並非是完全出於善心,他隻是為了驗證一件事。 他們這些任務者在進入這個世界時身上的服裝就變成了長袖長褲的校服,但發型、配飾和隨身物品並沒有變。 謝今夕把握在手中的手機帶進來了,那位資深者女性也把煙盒帶進來了。 這個世界的危險,顯然和那句“做正確的事”相關。 學生遵守校規校紀是正確的事,違反校規校紀、頂撞老師和不認錯都是錯誤的事,v字頭油腔滑調想糊弄過去結果就遭到了懲罰。 但任務者的發型和物品是自帶的,那v字頭的發型,難道除了被掀掉頭皮外就沒有其他應對辦法了嗎? 所以謝今夕做了一個嚐試。 對學生來講,及時認錯、認真改錯自然是正確的事。 而且學校裏基本有個“念在你是第一次”,所以初次違反校規校紀受到的懲罰並不會太嚴重,及時認錯、認真改錯就能像刺蝟頭那樣換成不痛不癢的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一更!感謝在2021-03-09 20:38:38~2021-03-10 00:25: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樓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42章 黑白學校(三) 而謝今夕現在所在的教室也很奇怪。 謝今夕左手邊的牆壁是建築外牆, 在課桌左右的高度開了大扇大扇的窗戶。 右手邊分開教室與走廊的卻不是磚和水泥砌成的牆壁,而是玻璃牆,這麵牆上開的前後門同樣是玻璃門。 除了那麵玻璃牆外, 其他和正常、普通的高中教室基本一樣。 謝今夕前麵是黑板和講台, 黑板上方中間是旗子, 旗子左邊有四個大字好好學習, 旗子右邊有四個大字天天向上。 旗子和字的顏色鮮紅鮮紅的,在壓抑的黑白色教學樓中反而更顯得刺目。 黑板右上方的角落裏有一個監控攝像頭,謝今夕進來時也看到後麵有一個攝像頭, 兩個監控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基本能覆蓋整間教室。 黑板的左上方則掛著時鍾。 謝今夕的座位在靠窗那排最後麵,他一走進教室就知道了,而且他走向座位時草草看了一遍, 發現班級內除了他的座位之外,還有一個空位置。 那會是誰的?任務者嗎?為什麽還沒進來?因為發型和著裝被攔下了? 教室內非常安靜,所有學生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寫東西,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摸魚幹別的,甚至連翻動書頁的聲音都很輕。 謝今夕模仿學生們從書包裏拿出書和筆記本翻看起來。 謝今夕其實很慶幸他這次分到了高三文科班,他高中就是學文科的,大學則考了曆史係。 他所有的關於物理化學的知識, 基本都來源於初中和高一上學期學的那些, 當然基本都忘光了。要是讓他去高三理科班……算了, 想想那畫麵他就窒息。 謝今夕拿出來翻看的是他記得比較多的曆史課本,按照他讀書習慣先看目錄, 然後快速略讀了一遍。發現這不是他學過的教材版本, 不過知識是一樣的,他基本都記得,所以看時有種……見到多年未見的老友的親切感。 高三啊……雖然壓力很大, 但那時正是精力充沛、滿懷希望的最好的青春。 不過……想想他進入反麵世界之前也還在讀博士,還是個學生,所以有些感慨但不至於有什麽懷舊的感傷。 等他大致看完一遍,掛鍾的分針指向29時,一位老師準時走進了班級內。 這位老師就是謝今夕見過的,之前在大門口檢查學生發型的女老師。 她一頭長發盤起,穿著黑色的合體長裙和黑色中跟尖頭皮鞋,神情嚴肅,年紀大概四十許。也許是因為她法令紋比較重、唇比較薄的緣故,顯得她麵相又凶又刻薄。 “同學們好,現在我們開始開班會。” 她走進教室的同時,謝今夕同時也知道了她姓張,全名張貞芳,主課教語文,是他文理分班分到一班後的班主任。 雖然為人比較嚴苛,但教學能力很強,對自己的學生一碗水端得很平,不會對成績好的學生有優待、也不會對差生有偏見。 聽見她的聲音,所有學生同時第一時間放下手頭的事,齊刷刷抬頭仰視站在講台上的班主任,那畫麵就像一個個抬起頭的豆芽菜。 “現在,首先開始清點人數,叫到學號的站起來喊到。” 說完,張老師翻開自己帶進來的點名冊,開始點學號。 “130010。” 教室內有一個女生站起來,喊:“到。” 張老師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眼,才點頭說:“坐下。” “130023。” …… “130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