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池望著那撤走又消失不見的蟲群,忍不住摁了摁太陽穴,說:“這就是我說森林中處處都是危險的原因。怪不得今天下午趕路時,圍著我們的蟲子遠比我想象中少,我們在部落首領房間內呆了一段時間,身上多多少少沾了點香味兒。” 說道這裏他頓了頓,想起剛剛那讓人頭皮發麻的場麵,還是忍不住罵了句:“去他媽的。” 莊正則皺眉看著火堆,看到蛇巫問道:“這香能夠維持多久?會不會引來其他野獸?” 蛇巫並沒有回答他。 莊正皺眉,又問道:“我們現在走到哪裏了?保守估計距離蛇穀中的神廟還要走幾天?七天內能到嗎?” 黑袍籠罩下,也許是捕捉到了“蛇穀”或“神廟”這種關鍵詞,他說:“前行,蛇穀,就在那裏。蛇神,在等著,你們。” 依舊是那種要死不活的氣音,斷句更是奇怪,他說話仿佛是一個詞一個詞擠出來的一般。 莊正又通過其他問法反複問了幾遍問題,蛇巫都沒有再回答。 季川墨對莊正搖了搖頭,說:“莊隊,別問了,他肯定不是正常人,估計是那種特殊的npc,隻有固定的行為模式,也隻對固定的幾個關鍵詞有反應。” “算了。”莊正搖了搖頭,對其他人道,“白□□進在森林中時,我沒發現什麽大型野獸存在的痕跡,但鑒於部落房屋的房簷下掛著很多種野獸的頭顱,小心為上,我們分組守夜。” “我們十二個人,隊伍中有三位女性,加上年紀最大的那個新人,這四個人可以好好睡覺不用守夜。剩下的八個人兩兩一組,每個組守夜兩個小時,總共晚上休息八個小時。” 莊正一般不喜歡跟別人解釋,習慣於做好一切安排,其他人聽他安排就行了。 但考慮到這個世界開始時那一幕,加上他們幾個之間是陌生人組成的隊伍,他還是解釋了一下:“之所以讓他們四個休息,是因為他們體力最不好,這不是不公平,而是為了明天加快趕路。我們是一個整體,讓他們休息好可以盡量不拖慢我們的行程。” “剩下八個人自由兩兩結組,還有其他問題嗎?” 眾人想了想都覺得不錯,紛紛回答沒有異議,然後快速開始準備度過這個夜晚。 結組時,莊正、何英衛、王翰池都選擇了帶新人,估計考慮到了他們經驗不足,最後是輪到了謝今夕和趙烏一組。 何英衛和新人守第一輪,接著是莊正和新人,然後是謝今夕和趙烏,最後是王翰池和新人。 最困最難守的中間兩班留給了莊正和新人、謝今夕和趙烏這兩組,主要是考慮到莊正能力強,而謝今夕和趙烏又是唯一一組兩個人都是資深者的組。 夜晚到來,氣溫快速下降,考慮到守夜人保暖和燃燒熏香的問題便沒有熄滅火堆。 謝今夕鑽進睡袋中終於可以休息了,他本來就比較嗜睡,加上一下午的行進可以說是耗盡了體力,所以很快就睡著了。 睡著睡著,謝今夕忽然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迷迷糊糊醒來、拉開睡袋坐起身,看到叫他的人是莊正,他問道:“到我們守夜了?” 莊正點了點頭,小聲對謝今夕和已經被另一個新人叫起來的趙烏道:“我們剛剛聽到了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但火堆燃著顯得周圍太黑什麽東西都看不見,我們怕手電筒的光引來其他野獸,就沒有擰開查看周圍。” “我們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發現有東西靠近,但那聲音確實有過,你們守夜時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事發生都要叫我們起來。” 謝今夕和趙烏點頭表示明白了,趙烏去行李那邊找出砍刀拿在手裏,謝今夕則接過了手電筒。 謝今夕和趙烏圍在火堆邊守夜,上一個世界好歹還有手機,這個世界就什麽都沒有了,幹坐著實在是太困。 謝今夕勉強撐著眼皮,對旁邊的趙烏說:“不行我太困了,你要是看我沒有反應就懟一懟我,或者叫我一聲。我也一樣,時不時叫你一聲,別我們兩個都不知不覺睡過去,那就太危險了。” 趙烏點點頭,拿著樹枝翻弄著燒得差不多了的火堆,說:“唉,沒意思,那不如我們聊聊天,咱倆互相講講經曆過的世界,要不然真撐不住。” 這個世界畢竟隻是謝今夕第二個世界,他對其他人的經曆充滿了好奇。 畢竟聽得多一點,就有可能從別人那裏得到經驗和啟示,以後自己再遇見類似的情況,也不至於等死。 反正也沒什麽事,趙烏率先開口道:“這是我第三個世界,前兩個世界吧……怎麽說呢,反正各有各的詭異和恐怖。” “第一個世界叫地下迷宮,就是把我們一群人扔到迷宮中,要我們限時找到出口逃離,迷宮內有各種各樣的陷阱和怪物,牆壁不光堅不可摧還會定時移動。我是真的不擅長解密啊,還好我遇見了一個挺瘦弱的小男孩,他好像有一種特殊的直覺,他能感覺到自己是否危險。” “他帶著我們躲過了很多怪物和陷阱,但隨著時間流逝,我們發現迷宮的通道越來越窄,整個迷宮都在縮小。如果我們找不到出口,最後我們就會像磨盤上的螞蟻一般被牆壁碾碎,當時不少人都崩潰了。” “那你們最後是怎麽找到出口的呢?” “陷阱。”說起這裏,趙烏的表情隱隱有些猙獰,他低低罵了一句,才接著道,“真正的出口在陷阱中。那些翻板陷阱,有的底下是刀子、有的底下是吞噬人的火焰,那麽多翻板陷阱中,隻有一個是出口。” “我們是運氣好,在那個有特殊直覺的男孩帶領下找到了唯一的那個隱藏在翻板陷阱中的出口。不過就算是這樣,我們第一個世界十一個人,隻有四個人活了下來。” 謝今夕怔了怔,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兩個經曆的世界,雖然完全不同,但最後通關的方式都隱藏在思維死角中。 迷宮中有難以計數的翻板陷阱,迷宮中的路線還不停地在變,而且一開始說要找的是“出口”。自然會有人覺得隻要避開陷阱和怪物,找到出口走出去就可以了,但恰恰那所謂的“出口”就在“陷阱”中。 謝今夕的第一個世界也一樣,要規避鬼殺人,就需要在白天躲在別墅內,夜晚躲在別墅外,最後時刻縮在陽台卡bug,這都與正常人的思維相反。 謝今夕也說了自己的第一個世界,尤其在謝今夕猶豫著說出包括他在內隻有兩個人活下來時,趙烏忍不住露出了欽佩的目光,嘖嘖稱奇道:“你小子挺厲害的嘛,要是我真的就想不到這些。” 說著,趙烏的神色慢慢沉下去,他道:“我第二個世界,則和魘術有關,這就更操蛋了。我們之中有一個所謂的魘存在,它是那種……怎麽說呢,怪物,對,怪物的一種。它可以製造夢魘,使人陷入噩夢中,被自己的噩夢殺死。” “我們的任務是要分辨現實與夢境,在陷入夢境時,魘會幻化成你身邊的一個人或者某種物品,你必須要找出它毀滅它,才能結束那個世界。” “結果就是……”趙烏搖了搖頭,“很多人在夢魘中死去,有的人能從噩夢中掙紮著醒來,卻因為在夢中魘化成了自己的隊友,結果在現實中失控殺死了隊友。” “很混亂,非常混亂……我甚至一度以為自己也要死在那操蛋的噩夢中,但最終我還是成功分辨出了魘,殺了它通過了那個世界。” 謝今夕忍不住想了想那種噩夢疊著噩夢、夢境與現實不分的任務世界,問:“那你是怎麽分辨出……” “那是什麽!”趙烏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猛地戒備地看向一個方向。第19章 蛇穀神廟(五) 謝今夕順著趙烏的目光看過去。 森林中實在太暗了,星光月光大部分都被參天樹冠遮擋,光源唯有他們麵前快要熄滅的火堆。然而火焰的光,反而使得周圍的環境顯得越發黑暗。 謝今夕第一眼看過去隻看到一片黑,眯起眼睛瞪了一會兒,才慢慢看到遠方憧憧樹影。 森林中高大的樹木在黑暗中抽象成了枯瘦的影子,伸展出的枝葉勾連在一起,隨著冷風吹過搖搖擺擺,好像無數手臂交纏在一起晃動。 而在那搖擺的樹影中,仿佛有個人形的影子掛在樹枝間,隨風飄蕩。 謝今夕腦海中殘留的那點困意瞬間如潮水般褪去,心跳驟然加速。 那……到底是什麽? 等眼睛適應了更黑暗的環境,謝今夕確認那個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樹上,真的掛著一個類似於人形的東西。 那東西好像沒有重量,對比它旁邊晃動的樹葉,它飄動地更像是一塊破布。 第一個世界殺人犯鬼的殺人方式是看見並意識到它有惡意,所以在看到那個影子後謝今夕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趙烏沒有謝今夕的經曆,他盯著那邊,低低地發出了一個疑惑的聲音:“鬼?” 因為在他們之前守夜的莊正提醒過他們,營地外圍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見趙烏盯著看沒事,謝今夕也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個影子,然後點了點頭,打手勢示意他和趙烏一起起身去叫其他人,趙烏心領神會。 然而他們兩個一動,那原本掛在樹上飄蕩的影子忽然停住不動了。 謝今夕心中一緊,立刻按住了趙烏。 他們不動,那影子也不動,隻是掛在那裏。 這次掛在那裏的影子仿佛有了重量,不再隨著風飄動。 黑暗的森林中,他們兩個和那遠遠掛在那裏的鬼影詭異地對峙著。 既然不能動,那麽…… 謝今夕的手在地麵上摸了半天,摸到一個空的罐子,估計是他們晚飯吃剩下的,他盯著那鬼影,試探著將罐子拿到手裏。 那鬼影掛在樹枝上,重量仿佛不停在增加。 謝今夕和趙烏雖然看不清它的具體樣子,但能感覺到它壓彎了樹枝,微微往下墜了一節。 要掉下來了嗎? 謝今夕心中一橫,手腕一甩將罐子往後麵扔過去。 那鬼影也猛地墜下來,好像樹上成熟的果實往下掉。 “操!”趙烏大罵一聲,怕那東西靠近而他們又看不見,幹脆直接擰開了手電筒四處掃了掃。 配合著謝今夕剛剛扔到營地裏的罐子,剛躺下沒多久的莊正猛地坐起身抽出隨身的砍刀,也拿起手電筒,走到謝今夕和趙烏身邊,問:“怎麽了?什麽東西?”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醒過來,抄起手電筒連聲問道。 趙烏打著手電筒四處環繞著照,道“消失了?不見了?真不見了?” 那個果子一般掉下來的鬼影消失了,白色的手電筒光柱打入黑暗的森林中,照了半天也沒看見其他東西靠近。 “剛剛有個鬼影掛在樹枝頭。”謝今夕組織了一下語言,形容道,“很像吊死在樹上的吊死鬼。” “剛剛那個鬼影掉下來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新人中有人罵了一句,一想到自己睡覺時,有個吊死鬼掛在枝頭,沒準還在看他們,簡直打心底裏冒涼氣。 “掉下來?消失不見了?”莊正轉動著手電筒,認真環視了一圈,是真的沒發現謝今夕口中類似吊死鬼的鬼影。 被驚醒的王翰池看著樹枝頭,也喃喃道:“我別的不怕,就怕這種……吊死鬼。” “你們估計沒有去過農村,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村後麵就是山,經常有……過不下去的人拿三尺麻繩去山上吊死。”說到這裏王翰池臉色煞白,“有一次有上山去采野果,有一具不知道掛了多久、爛透了的屍體直接砸下來。” “□□閉嘴啊!別說了!”何英衛一掌糊他臉上,逼迫他閉嘴。 季川墨望著外麵黑暗的森林,道:“這不對啊……雖然這森林裏不知道埋葬過多少生命,但……這不應該啊。” 中年人何英衛估計是想轉移話題,立刻問道:“哦?季小姐有何高見?” “一般來講,在碎片世界遇見的鬼怪大概率和我們的任務相關,對我們來講,致命的危險很大可能隻來源於一個核心,其他危險都是這個核心的延伸。” 季川墨道:“比如我們這個世界,對我們來講,我們的任務是要在七天內走到蛇穀中的神廟解除詛咒,我們麵臨的危險就是詛咒這個核心。其他在進入蛇穀之前遇見的危險,都是這個詛咒本身的延伸。” “所以危險很可能是詛咒相關或者是變異的蛇,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那個電影,《狂蟒之災》,聽過吧,我以為我們的危險大概率來源於蛇,所以為什麽還會出現鬼呢?” 季川墨眼中滿是狐疑,她正色道:“這雖然隻是我的第四個世界,但我在度過第三個世界時,遇見過一位已經度過了四個世界、和莊隊長一樣的資深者。她有特殊的體質,可以感應到鬼怪的存在,所以她的經驗非常多,知道的也遠比一般任務者多。” “我們交流過,很多世界都是符合一個核心致命危險、衍生出其他危險的定律,有怪物就不太可能出現厲鬼,出現厲鬼就不太可能會有詛咒。” “所以我才說,這不應該啊。” 季川墨思索道:“難道這是複合型的世界?但那位資深者告訴我,她遇見過足足度過了六個世界的大佬,複合型危險世界隻會在隊伍中有正在經曆第六或者第七世界的任務者時才會出現,我們隊伍中沒有那種大佬,不太可能遇見複合型世界。” “除非……” 謝今夕在心中默默補全了她想說的,除非他們中有人隱瞞了自己經曆過的世界數量,畢竟到底經曆過多少個世界,光看外表又看不出來,全靠人一張嘴說話,自然可能會有人撒謊。 何英衛卻若有所思,道:“季小姐,也許僅僅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些特殊,難度提升了呢?翻譯小哥和首領提到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之前是大逃殺型的任務世界,任務者會遭到部落中人的追殺,後來蛇巫出現,才終止了獵殺任務者的行為。” “我們估計都清楚,那蛇巫……恐怕……” 恐怕不是人,不,準確點說不可能是人。 謝今夕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營地靠河道邊緣,一動不動的蛇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