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今夕快速挪開了手指,皺眉翻了翻自己腦海中被灌輸進來的信息。 沒有關於這種能量體的。 這究竟是什麽? 就在謝今夕疑惑不解時,他意識忽然又湧現出一些信息,這些信息正是關於他麵前的東西的。 謝今夕在解讀這些信息時,本能告訴他這些信息來源於他自己,而不是反麵世界的‘祂’灌輸給他的。 這些新出現的信息告訴謝今夕,他麵前的能量體是女主人的怨鬼被砍下的雙臂化成的。 謝今夕回想最後那一幕,當時他感覺到女主人怨鬼的兩隻手握在他腿上,他也和女主人共感了。 他離開碎片世界時,連帶著把它被砍下來的雙臂也帶出來了? 所以,他才會在離開第一個碎片世界後,也保持著被附身的狀態,看到了女主人生前的後續? 也因為隻有雙臂,女主人的怨鬼被留在第一個碎片世界,所以謝今夕隻是作為旁觀者看到了後續,而沒有完全和怨鬼共感? 也隻有這個可能了。 謝今夕腦海中新出現的信息告訴他,這東西是怨鬼破碎的魂魄,同樣有著和怨鬼如出一轍的惡毒和怨念,根據怨鬼能力的不同,也有不同的能力。 鬼和鬼殺人的方式也不同,比如殺人犯鬼的殺人方式傾向於肢解,這和他生前的經曆有關;女主人的怨鬼殺人的方式和附身、共感有關,而且因為女主人的屍體被放進冰箱中,它身上的陰寒之氣可以凍僵控製人體。 謝今夕麵前的能量體,或者可以叫‘破碎的怨魂’,隻有女主人怨鬼的部分能力,也就是可以用陰寒之氣凍僵控製對手,而且不論對人還是對鬼怪都有效。 隻不過對鬼怪的效果隻能做到延緩,做不到像對人那樣徹底凍僵。而且這團冤魂隻能使用一次,並且這團冤魂很可能在得到怨念鬼氣滋養的情況下,使女主人的怨鬼直接複蘇。 一旦女主人的怨鬼複蘇,那謝今夕要麵對的碎片世界就要多一隻鬼了。 盡管如此,謝今夕明白之後,不由得有些欣喜。 雖然隻有一種能力還隻能使用一次,風險也不小,但也算是讓他有了一點麵對鬼怪時的自保能力。 畢竟活人在鬼怪麵前簡直就是待宰的羔羊,遇見鬼怪幾乎必死無疑,哪怕隻能延緩一些鬼怪的動作,也能給自己留出更多逃命的時間。 謝今夕很滿足了。 不過這種冤魂,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得到。謝今夕回想時還會覺得痛苦,畢竟這也是他被砍斷兩條胳膊才換回來的。 但這東西要怎麽攜帶?能帶進第二個世界嗎? 謝今夕想攜帶這團破碎冤魂的念頭剛一出現,那團能量體就消失不見了。 謝今夕一驚,但很快在意識中感知到了那團能量體。 好像因為他已經看完了女主人生前的經曆,所以這東西可以保存在自己的身體中。 他的身體好像成了某種容器,可以容納這種冤魂。在容器狀態下他的身體不會被冤魂影響,而且意念一動就可以取出它。 隻不過當冤魂離開自己的身體、被他取出後,連他本身也會被影響。 充分了解完這些後,謝今夕起身逛了逛這個被複刻出來的他的家。 一切都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他走到他爸爸書房的書架前,隨手拉出一本書,翻了翻居然都有內容。 坐到鋪著軟墊的紅木椅上,一頁頁翻看著手中的書,心裏卻不停想著父母和妹妹。 謝今夕有很好很好的家庭。 他父親是位民俗學愛好者,經常給一些報紙雜誌供稿,不過他不是特別專業的這方麵的專家教授,隻是出於興趣愛好,他母親則是位事業有成的女性,理性、睿智、強勢。 他父母在大學時期相識相知相戀,一路走到現在,從未有過大的矛盾。 在謝今夕看來,他父親是很有智慧和魅力的男性,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化解家庭中的矛盾、也一直保有著一些小浪漫、喜歡給他母親製造驚喜,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潛移默化地教育子女,尊重兒子和女兒的天性。 謝今夕有個妹妹,叫謝何夕。名字是父親和母親共同定下的,隻不過母親堅持說他們的名字是出自《越人歌》的那句“今夕何夕”,但父親堅持說是出自《詩經·唐風·綢繆》的“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而妹妹謝何夕,倒是和謝今夕完全不同。 謝今夕更向父親,溫和、知性,喜歡文史、閱讀偏好廣泛,且被父親帶的有些神秘主義傾向;而妹妹謝何夕則更像他們母親,聰明、強勢、理智到近乎無情,而且選擇了科研道路,是位鐵血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可知論者。 盡管兄妹倆完全不相像,但他們有富有智慧的父親在中間調和,謝今夕也天生不是那種強勢執拗的性格,所以兄妹倆關係也很好。 翻看著書房裏父親那些滿是奇怪習俗、神神鬼鬼的書,謝今夕慢慢沉浸入悲傷中。 他有那麽好的父母、那麽好的妹妹、那麽光明的未來,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被迫來到世界的反麵掙紮求存。 其實想想,最難過的應該不是他,也不知道現實世界的父母和謝何夕該如何接受他突如其來的死訊。 謝今夕合上書。 還有六個世界,隻要經過七個世界,‘祂’就承諾放他回去。 雖然謝今夕不知道‘祂’究竟要怎麽修改正麵世界他死去的事實,也不知道‘祂’的承諾是否可信,他一定要回去。 為了他的家人,也為了自己,他不想痛苦又絕望地永遠埋葬在世界的反麵。 謝今夕還挺想看看,如果他死而複生忽然出現在妹妹麵前,那位堅強理智的唯物主義者會有什麽反應。會哭鼻子嗎?還是會直接把他上交給國家? 謝今夕想著忍不住露出一個摻雜著悲傷的笑容。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一定會回去的。 謝今夕在書房默坐了一會兒,收拾好所有思緒和情緒,起身嚐試著去開門。 他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走出這個複刻出來的家。 拉開門的那一刻,謝今夕都沉默了。 居然可以? 謝今夕嚐試著按亮電梯。 他家在十一樓,剛剛他透過窗戶,看到外麵熟悉的街景,但街道上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下去逛一逛。 沒想到謝今夕真的等到了電梯,他邁入電梯,緩緩下到了一樓。 離開他家後,謝今夕漫步在街道上,看著周圍的街景。 街景沒有任何變化,和現實中一模一樣,連他常常給妹妹買提拉米蘇的那家蛋糕店都在。 但唯一的問題是—— 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 灌輸進謝今夕腦海中的信息告訴他,他在自己的碎片世界內可以得到任何他想的到的生活物資,可以完全放鬆、沒有任何危險、不需要為生存考慮,而且碎片世界複刻的是他記憶中最熟悉、最能讓他安心的場景…… 但除了他之外一個人都沒有,難道這不驚悚嗎? 謝今夕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不由有些無奈。 “太安靜了啊。”謝今夕喃喃自語道,“雖然以前很討厭城市中的噪音,但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也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忍不住想說話。” “試試看這裏到底有多大?” 謝今夕走到路邊想看看有沒有什麽代步工具,結果發現路上所有汽車車門都沒鎖、上麵也插著車鑰匙,電動車和自行車也是,都可以直接騎上就走。 有趣,這就是不用為自己的生活需求發愁嗎? 謝今夕雖然在大學時期拿了駕照,但他好久沒有開過車了,加上他自己死因就是車禍,他有些抗拒汽車。 所以他幹脆跨上了小電驢代步,準備看看這個他自己的碎片世界究竟有多大。 作者有話要說: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出自蘇武《留別妻》,是寫夫妻的詩。本句用在此章,僅采用字麵意思。第14章 自己的世界(二) 騎上小電驢走了大概三四條街以後,謝今夕來到了這他的世界的邊緣。 建築、路、樹木、天空,到那邊緣的位置忽然消失了,就好像被某種力量一刀切斷,在那條邊界線後麵,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的虛空。 謝今夕下了小電驢走到邊界線那裏,低頭向下看了看,邊界線下依舊是一模一樣無窮無盡的黑暗,仿佛深淵一般。 “這就是……世界的盡頭嗎?”謝今夕喃喃自語道。 他退後幾步從路邊撿了一根樹枝,用力向那片虛空擲出去,樹枝消失在那片虛空中,沒有任何聲響傳回來。 “像被吞噬了一樣。” 謝今夕環視四周,自嘲道:“這地方,不像是什麽碎片世界,反而像是生態缸。” 那個“祂”依舊人類內心深處最熟悉最舒服也最感到安全的景象布置搭建了一個生態缸,將他們這些小人好好地養在其中,為的就是讓他們能好好休息、更好地投入下一個世界嗎?然後以欣賞他們的慘狀為樂? 謝今夕抬頭仰望著蔚藍的天空,這一刻卻覺得非常虛假。 楚門的世界。 謝今夕忽然想到了這個詞。 不,該叫謝今夕的世界。 那個“祂”,會不會就在這虛假的和幕布一樣的藍天後,注視著他們的呢? 謝今夕暗暗搖頭,不再胡思亂想。 這個他的碎片世界隻複刻了謝今夕現實生活的城市的一個區,對他一個人來說,足夠大了。 他騎上小電驢往回走,路過那家他經常給妹妹買提拉米蘇的蛋糕店時,他頓了頓一個刹車停下走進去,發現蛋糕店內的玻璃櫃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甜點,連這家店招牌的提拉米蘇都擺了一排。 “自助餐嗎?” 這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自然也不用付錢、不用排隊,謝今夕拿起一盒提拉米蘇,然後又拿了幾種不太甜但比較符合他口味的蛋糕出了店,順帶著在路過一家奶茶店時拿了一杯鴛鴦奶茶,然後騎上小電驢往家走。 回到家謝今夕放下東西,找到充電器,給自己的手機充上電。 話說回來,這是他唯一從現實世界帶到反麵世界的東西了,在第一個碎片世界末尾時因為沒電而關機了,謝今夕一直帶在身上,這部手機倒是因此跟著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充好電讓手機重新開機,同時謝今夕打開了電視。 重新開機了的手機沒有信號,倒是電視可以打開放出了節目。 謝今夕激動了一瞬間,立刻播到新聞頻道想看看現實世界究竟過去了多久,他還有沒有機會回家。 不知道反麵世界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會快還是會慢? 謝今夕可不想他在反麵世界待了三天,現實世界就過了三年,要真是這個樣子,哪怕他努力活過七個世界回到現實也見不到家人了,那又有什麽意義。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新聞頻道放的新聞,顯示的時間是4月25日,正好是他出車禍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