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高奎良呼吸有點困難了,周身好似籠罩著死亡的氣息,讓人也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給何糾發了個消息,讓實習生小劉送高奎良去醫院看看後,晏存回到了辦公室,找張景澤要來了剛剛的審訊記錄,仔細看了好一會兒。  審訊過程從頭到尾沒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隻知道梁嘉文和高奎良走之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不過高奎良三緘其口什麽都不肯說,估計是家人受到了什麽威脅。  另一個重要線索……  他沉思了會兒,時間早過了飯點,紀燎肯定早醒了。  他打開手機,看到紀燎給他發了句‘吃飯了沒’,剛巧張景澤將桌上文件整理好,拿上錢包手機,問他:“晏隊,你不走麽?我去食堂買飯,要不要給你也買份回來?”  “嗯?”晏存這會兒也沒心情吃飯,“要不你一會兒順路幫我買個牛奶?”  張景澤點點頭應了一聲。  不一會兒後,張景澤和其他人都出門吃飯去了,辦公室裏隻餘下他一個人。  他猶豫了會兒,沒給紀燎回消息,動動手指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紀燎那邊背景似乎傳來蕭知語和其他人對話的聲音,聲音越來越遠,紀燎應該是走到了個沒人的角落,小聲喊了一句:“寶貝?”  “吃飯了麽?”聽見紀燎聲音後,晏存鬆了口氣,長時間緊繃的心緒終於放鬆了下來,從高壓狀態中脫離出來,“給你做的早飯,吃了麽?”  記憶回籠,將剛剛高奎良說的那堆東西從腦子裏清理出去,他想起今天早上紀燎半夢半醒伸手拉住他,含含糊糊開口說話的樣子。  有點可愛。  其實他想聽紀燎喊他一次哥哥,畢竟兩人年齡差擺在那兒,也不知道紀燎叫起這個稱呼來是個什麽感覺。  晚上回去,一定要讓紀燎叫一次試試。  “午飯還沒吃,早飯吃了,”紀燎輕笑一聲,“很好吃。”  “是麽?”晏存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窗台邊上,不太好意思撓了撓頭,“其實我早上做了土豆餅,糊了,讓我給吃掉了。”  “是麽?”紀燎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其他都做得挺好的,以後糊掉的就別吃了。”  “嗯……”晏存怔怔看了外邊風景一會兒,壓低聲音說了句,聲音非常小,話題轉換非常突兀,“紀燎,我問問你啊……”  他本來想,紀燎要是沒聽見就算了,沒想到電話那頭太過安靜,對於這邊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紀燎似也料到他想要說什麽,頓了幾秒,問:“高奎良和你說什麽了?”  “……”怎麽這麽默契呢,晏存輕呼了一口氣,做好了心裏準備,如今都不知道該用‘義父’還是用‘方語山’來稱呼那人。  “你其實是不是……和他有仇?”第114章 透雨三十  你他媽是晏存二號吧?!  電話那頭無聲思考了幾秒, 半天沒悟出這個他到底是誰,紀燎遲疑問了一句:“誰?”  “……你說呢?”  “沒有,”紀燎問, “所以高奎良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也沒說什麽, ”晏存倒也挺實誠,“就說其實你什麽都知道, 讓我來問問你,讓我別太信任你。”  他頓了幾秒,低聲說:“你之前說‘和我說這麽多方語山的事兒是想要拉攏我’,是想讓我跟你統一戰線……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為……”  “不是,”紀燎很快打斷他, 轉移話題又問了一句,“失竊案的事兒怎麽樣了?”  “唔……大概鎖定目標了,是高奎良公司一個叫蔣琳琳的女孩子, 確認是方語山之前資助的孩子之一, ”晏存很快將話題給扯了回來,“所以我父母火災案的線索和結果,晚上是不是能給我了?”  “能, ”紀燎說,“晚上回去跟你說, 今天我來找蕭知語就是為了這個。”  他思忖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其實……嗯……我……”  “你不用說了,”晏存說,“我知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也沒法自欺欺人裝糊塗, 悶聲開口說:“不僅僅是從很早開始就想辦法設計高奎良和方語山,其實你手頭早就有線索證明當初縱火的人就是方語山, 隻不過沒有確切證據,並且知道高奎良有製約方語山的辦法以及當初縱火案的證據,所以你在這個事兒當中扮演了個推動進程的角色,還順手拉攏了一下我這個不確定‘因素’,以防計劃進行到最後讓我一時衝動給毀了。”  紀燎早知道方語山那邊想方設法針對高奎良,借助這個契機引導他盯上方語山和高奎良兩方,致使警方懷疑方語山的同時,讓高奎良因罪名受到審訊,並且有可能早就知道高奎良生病以及高雅雅受到威脅這事兒,知道高奎良在無路可行的情況下可能與他合作,推波助瀾,以協助保護高雅雅的條件談成合作,高奎良將製約方語山的辦法以及縱火案證據提供給他。  高奎良和方語山兩方陷入危機,麵臨倒台危機,紀燎全程什麽事兒都不用幹,隻要誘導其餘兩方狗咬狗將對方給咬死就行了。  好一個一舉多得。  所以當初他和紀燎說他小時候經曆的時候,紀燎說要幫他查清真相,也絕不是因為紀燎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他了,隻可能是因為這個縱火案給了紀燎靈感,其中證據可以加快方語山倒台的進程,隻可能是因為這事兒和他原來目的一致,隻可能是因為這一切的一切和紀燎想做的事兒剛好在同一個頻道上。  所以紀燎這個第三方立場,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個黃雀唄。  “你要不是和他們兩方都有仇,我實在想不出來你到底有什麽理由這樣做,”晏存語氣有點恍惚,“你別說什麽是因為喜歡我,因為想幫我查清我父母死亡的真相,這也太幼稚了,狗都不信,要想就想點正常的借口。”  要非說立場沒有衝突,確實,紀燎確實算是站在‘正義’這一方。  他聽見紀燎那邊背景音似乎響起蕭知語的聲音,紀燎讓蕭知語在外邊等他,回過神來,飛快說了句:“……變聰明了。”  “……和你在一起可不得聰明點兒麽?不然被你給賣了還給你數錢。”晏存問,“你忙麽?忙就晚點說。”  “不忙,一會兒吃飯了,”紀燎說,“也就聰明了一點點,猜對了一半,你確實是‘不確定因素之一’,但我不是為了這個和你在一起,昨天你和我說的話我現在還給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也真的和方語山高奎良沒有仇,真的沒有。”  “唔……”晏存半信半疑,“那你……”  “這事兒太複雜了,太難了,說來你可能不信,牽扯很多,”紀燎暗忖了一會兒,“火災案的線索收集好了,最近可能比較多東西要處理,等回頭咱們處理完這些事兒,我什麽都告訴你,成麽?”  “……”晏存似笑非笑,“你太多秘密了。”  “我……”  “那行,咱先不算這個賬,”晏存問,“所以火災案什麽結果?”  “嗯……方語山做事比較謹慎,實際上這麽多年來他做的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隻不過抓不到什麽實際性證據,這個縱火案算是目前少數板上釘釘的案子之一,”紀燎說,“高奎良手中確實有當年方語山縱火的證據,並且還知道一點點起因經過。但案件過去太久,不一定能真的能成功指認方語山,翻案概率一半一半,加上高奎良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我,手頭還有點兒其他犯罪證據沒放出來,隨時隨地有反水風險。所以前幾天我讓蕭知語重點弄清梁嘉文案件有無其他人牽扯在裏邊,並且要從其他方麵下手動搖高奎良,隻要到最後高奎良到能夠完完全全指認方語山,這事兒才有一線轉機,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紀燎心底清楚自己不是什麽純粹的善人,有時候他認為自己才是真正容易想太多的那個人,走每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就算是選擇了正義立場也還是帶了點心機,有時候他也並不喜歡這個太過瞻前顧後的自己。  晏存原地怔了好一會兒,被‘方語山縱火’五個字牢牢釘在了原地,先前做了這麽久的心理準備也全線崩塌,後半段壓根沒仔細聽:“起因……經過?是什麽?”  “……”紀燎壓下心緒,討好似的放輕了語氣,“回去和你說,好麽?電話裏說不清楚。”  他似是想起什麽,趕緊補了一句:“沒有很多秘密,沒有想要哄騙你的意思,這事兒信息量太大,我怕我不在你身邊,你……”  “知道了,”晏存低了低眸,“我知道,都這麽多年了,再晚點知道也沒關係了。”  窗邊有點冷了,低血糖犯了有點無力,他坐回自己辦公桌前,伸手拿了個水杯:“紀燎,所以現在道理我都懂了,我也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麽了,知道你一直以來心機深重,步步為營……”  “不……不是……”紀燎怔住,“我沒有……”  “所以我從今往後為什麽還要相信你呢?”晏存說,“你是沒騙我,但你秘密很多,很多都是我不能知道的,我連你在背地裏算計誰都不清楚所以我以後為什麽還要相信你呢?”  “……”紀燎說,“梁婉儀是我繼母。”  “…………?!??”似是沒料到紀燎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晏存水杯都差點給嚇掉了,頓了幾秒,半天沒反應過來紀燎說的梁婉儀是誰,“啊?”  “我說,之前梁嘉文案件當中提到過的那個梁婉儀,”紀燎深呼一口氣,“是我父親紀誠的二婚妻子,我妹妹的親生母親,我的繼母。之前梁嘉文案的時候她嫌疑不大,東城分局的人沒問這麽深,就算問了也沒特地提我和她的關係,所以你不知道這事兒。”  “……”晏存半天沒說出話來,“??!?”  “所以別再說我秘密多了,”紀燎聲音發啞,“太難了,太複雜了,牽扯了太多人,不好辦,等有機會我一定全部告訴你,好麽?”  他有點失落補了一句:“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做一個沒有秘密的人。”  “……”晏存張了張口,“我……”  難怪紀燎之前說還不能見梁婉儀呢,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他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話來,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量給衝擊到了。  “不、不是……”  他琢磨了一下紀燎剛剛說的那句,察覺到了點兒難過情緒,腦子飛速轉動,迅速想起了先前外冷內熱的那個紀燎。  想起了當初心疼紀燎身世的自己。  所以這個性格到底會是個什麽成因呢……  他倏地想起讓紀燎在自己家留宿那次,他明明早就分析過了,明明上回紀燎說自己‘也沒有家’的時候就應該明白了。  “不是……寶、寶貝……”晏存聲音發怔,“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經曆過什麽事兒……沒和我說……”  或許是紀燎在他麵前一直表現得太過強大,一直以來紀燎都在救贖他,以至於他也沒太察覺出來,紀燎做這事兒背後會有什麽樣的原因。  回想起之前紀燎言語當中透出的種種細節,其實他早該明白。  紀燎發出了個單音節的“我”,頓了許久,語氣少見透出了點兒脆弱:“我、我以後和你說……行麽?”  “我、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晏存倒吸了一口氣,“別,沒事兒,先不說也沒關係!沒事的!”  “你說你為什麽還要相信我,”紀燎聲音有點兒無力,“因為你也想要知道真相,因為你想要維護正義,所以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久一點……成麽?”  “不是不是!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晏存後悔多說了這麽幾句,“你別這樣!”  突如其來窺探到了紀燎內心,他一時間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壓下心緒,故作不太高興數落了紀燎幾句:“你這孩子……有事兒不往外說!非得裝出個冷靜的樣子來!非得讓人發現了才肯透出點兒底來……你他媽是晏存二號吧?!”第115章 透雨三十一  “他們就是被針對的那一方。”  紀燎怔了兩秒, 被這教育數落式的安慰搞得不知道該怎麽回話,沉默片晌,半天才小聲回了句:“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其實原先紀燎心底失落和心虛情緒各占一半這事兒主要算他錯, 他確實秘密多, 確實什麽都沒和晏存說,確實背地裏一直在算計著什麽, 但如今權衡利弊之下,他還是選擇先添油加醋示個弱,討個心疼,等過了晚點兩人見上麵再說也不遲。  至於他家那些麻煩事兒,他更傾向於不說。  比起他家隊長這複雜坎坷又痛苦的身世經曆, 他幾乎能算在蜜罐裏泡著長大的孩子了,並且他一直認為這點兒破事對他並沒有太大影響,所以不提也罷。  “咳……”晏存故作嚴肅, “我是反麵教材, 你別好的不學學壞的。”  也不知是因為兩個人關係變了,加了層濾鏡,還是因為讓這事兒衝擊到了沒反應過來, 他還真沒看出來紀燎這是裝了個可憐,不太高興開了口:“其實我早知道你家的事兒了, 早就猜到的,隻不過沒戳穿你……是不是非得我刺激你一下,非得我凶你罵你才肯和我說?有什麽事兒非要自己一個人來扛?”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紀燎乖乖認錯,“隊長教訓得是, 以後,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全都告訴你。”  “唔……”晏存歎了口氣, “不是,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心口有點兒發堵,低頭趴桌子上,聲音悶悶傳進話筒:“我也沒非要你一五一十什麽計劃全都告訴我,你要是真不想說……也沒關係的。我的意思是,你有時候其實可以不用這麽強大,在我麵前脆弱點也沒關係的,不用怕和我說什麽之後我會對你改觀……”  “沒有,我想說的,真的,隻不過現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紀燎咬了咬牙,“她……不是……她們……她們不是什麽……”  “我知道……”晏存及時安撫,“沒事了,不說這個了紀燎,以後再說。”  辦公室外傳來其他人交談的聲音,時間差不多中午一點半,張景澤也還沒回來,他趕緊催促了句:“快吃飯去吧你,都幾點了,別餓壞了,不該飯點找你說這個。”  紀燎回了句“沒事”,沒掛電話,出門和蕭知語先說了幾句什麽,過了一會兒,又問了他一句:“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嗯?”晏存回過神來,“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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