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餘越忙揚聲道,“藥瓶是我自己的!是之前吃完沒扔的空瓶!我怎麽知道蘇……我怎麽知道他身上有沒有安眠藥瓶!不信你驗, 你驗!上麵根本沒有蘇……沒有他的指紋!” 他似是刻意想跟蘇海源撇清關係一般,不願意喊出那人全名。 晏存“哦”了一聲,撩起眸子瞟他一眼,緩緩開口道:“所以你究竟有沒有給陸小蕊灌安眠藥?” 不待餘越開口,他故作高深說了一句:“剛剛盧曉給我們提供了一些證詞, 說她事發當天剛巧經過包廂,看見了一些東西。” 餘越話音驟然頓住。 方才盧曉確實重新撥通刑偵辦公室電話, 支支吾吾好一會兒,說自己當時躲在事發包廂附近,親眼看見餘越自口袋裏取出安眠藥,就著水將藥強行往陸小蕊嘴裏灌。 雖然他倆都不太信。 盧曉話音含糊,隱隱有些心虛試探的意味,因此晏存猜測她大概率沒有真正目擊到犯罪過程,或許隻是因為被餘越威脅,心生不滿,報複性想要將對方也給拖下水而已。 但他決定試著詐餘越這麽一下,緊緊盯著餘越雙眸,補了一句:“她剛剛給我們發來個長達一分鍾的小視頻,隻不過還沒來得及看……所以,建議你想清楚再說?” “我……”餘越聞言臉色一白,神情閃爍,“不是,不!不是我……” “剛剛你是在學誰?”晏存試探問了句, “蘇海源?” 實際上根據這幾天調查來看,他腦子裏那根‘細線’已經成功將幾人之間的關係糾葛給串了起來,並且依照‘主要懷疑對象’餘越的過往經曆猜測出了大概事發因果。 生活不如意,恐同,羨慕蘇海源和陸小蕊所得到的一切於是他一字一頓道:“你學得真不像。” 餘越聞言身形僵在原地,有些慌了,幾乎要從椅子上蹦起來:“我沒有學誰!!我……” “每個人的性格氣質都是根據其一直以來生活經曆自然形成的,你到底為什麽覺得……自己能跟蘇海源一樣,狂妄隨性,說話做事看起來‘運籌帷幄’?” “閉、閉嘴!……你根本就不明白!!”餘越被這麽猛戳心窩幾遭,終於忍不住眼眶發紅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這些年來過的是怎麽樣的生活!……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拚命想要獲得的東西,別人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為什麽別人的28歲什麽都有!?我的28歲一團麻亂!!” “……??”28歲的晏存有被內涵到。 不對…… 聽這意思……溫斂怡那個驚天大發現居然是真的……?! “因為……”他試探問了一句,“陸小蕊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你一衝動……?” 餘越胸口起伏,重重喘了口氣,沒有說話。 “你喜歡蘇海源?”晏存想起那天蘇海源的話,接著道,“你看見陸小蕊坐到蘇海源大腿上,嫉妒了,悔恨了,想把陸小蕊殺掉,代替她坐上蘇海源的大腿?” 餘越:“……” 見餘越身形一顫,晏存緩緩“哦”了一聲。 預言家蘇海源錘了。 他倆也不催促餘越,示意身後刑警倒杯溫水,給他點時間平複心情。 好半晌後,餘越似是破罐子破摔,沮喪著垂下腦袋,小聲說了句:“為什麽?” 晏存:“?” “他明明不是同性戀……”餘越沉重呼出一口氣,“明明就不是,為什麽要來招惹我?最開始我明明……” 好半天沒等到下文,晏存同身側江淮對視一眼,試探著接上他的話:“最開始你其實挺討厭他?” 餘越一愣,卻反倒像是真的灑脫了,開口道:“對啊。” “最開始,我可討厭,可害怕他了。”他說。 一直以來,無論他工作多勤懇,無論他多小心翼翼說話做事,好像總會因為什麽瑣碎小事被人孤立欺淩,被人使袢子這似乎是一個詛咒。 被梁衷騙到楓林酒吧後,他被迫化上濃妝,被迫忍辱負重向客人們推銷酒水。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老板梁衷把他帶到地下二層,推進包廂他見到了有特殊癖好的蘇海源,隻是因為梁衷不想讓其他‘搶手貨色’被玩壞。 蘇海源長相有點痞壞,渾身上下散發著那種恃才傲物的狂氣,跟自己完全不一樣。 包廂裏人很多,一開始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躲在角落的‘小透明’,他很慶幸,可還沒來得及慶幸多久,蘇海源眸子如鷹隼般將他鎖定,取過繩子挪到他身旁,力氣極大將餘越牢牢捆住因為蘇海源偏愛這種‘孱弱妖豔’的男孩子。 蘇海源將他放置在身旁,像欣賞藝術品一般,時不時看他幾眼。 餘越心慌不安,趁著包廂內場麵混亂,想盡辦法借水果刀割開繩索逃出包廂,卻被梁衷怒罵著重新扔回包廂,被折磨到再無力反抗。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慘的,”餘越怔怔抬頭望向天花板,惘然道,“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無論做什麽都是失敗,工作生活沒一件事兒順心,沒有人喜歡我,所有人都欺負我羞辱我……往前28年我究竟過的是怎麽樣的生活?” 蘇海源這人雖說狂妄高傲,但在床上好歹會施舍一些花言巧語,好歹也算給了餘越一點‘溫柔’。 “我在深淵待太久了,太想要這一點點亮光了……”他苦笑一聲,“即使我知道蘇海源看上的隻是我精心打扮後的這張臉,即使我知道他喜歡的隻是我的‘奴性’,即使我知道自己隻有靠‘這種方法’才能得到別人一點點愛。” 蘇海源壓根沒想過了解他,這樣就挺好,這樣蘇海源永遠都不會看到自己無趣平庸不招人喜歡的內裏。 江淮張了張口:“可你根本沒嚐試過努力……” “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很多東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不屬於你的永遠不屬於你!”餘越揚聲打斷他,嘶吼道,“……像我們這種人生一片灰暗的人,無論多努力,都達不到別人輕而易舉能到達的程度!為什麽有些人就可以不勞而獲,而我不可以?!為什麽我要活得那麽累!” 晏存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折疊幾次的a4紙,輕聲道:“你先別急著反駁。” 他將紙張展開,清清嗓子,照本宣科道:“我查過你過往生活經曆記錄,你小時候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中考差一分上重點高中,之後整個高中你都處於消極怠工狀態根據我們特勤專員調查結果顯示,你曾在論壇發表過提問,‘為什麽有人不學習都能考第一’,‘怎樣可以不學習考上名校’,以及你在其他人回答下麵的評論,強調自己之前多麽有天賦,強調自己小時候不用學習每天打遊戲都能考全班第一。” 自那天發現餘越膝蓋受傷後,他跟紀燎一致將餘越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於是紀燎偷摸摸查了點別人沒查到的,趁進審訊室前塞到他手裏。 萬能小紀,還能幹網絡偵查員的活兒。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小紀究竟還有什麽技能沒被發掘出來。 待他將話念完,江淮立馬對上腦電波,追問一句:“你是真的很努力,還是看起來很努力?” “……”餘越眼眶瞬間盈滿淚水,死死咬住下唇,克製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也不拿蘇海源懟你了,你跟他或許曾處於同一個起點,雖說他繪畫的動機著實有些扭曲惡心,但確實一直有在努力鑽研繪畫技巧,也有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 “但無論經曆過什麽,這都不是你們惡意傷害他人的理由,”晏存直勾勾盯著他雙眸,話音肅然,“如果沒有蘇海源,陸小蕊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接觸到毒品,而你幹的事兒直接讓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快樂!!第39章 草芥二十一 如今他想給自己一個痛快。 或許是被戳到痛點, 餘越被他這一通揭底質問得渾身顫抖,張了張口,眼眶含淚不停搖頭, 隻是來來回回發出單音節的“我”。 實際上這回案件勉強能歸到‘疑難雜案’分類裏。 他倆當刑警這麽多年來, 最煩的就是這種‘線索少,調查進程單一, 人物關係複雜’的案子他們寧願多破一百個其他案子,也不願意再搞這破玩意兒了。 餘越性格有些急躁,在長時間自暴自棄、自以為懷才不遇的情況下喪失獨立思考能力,加上盧曉證詞給晏存帶來靈感,否則任誰也沒把握這麽快查清案件真相。 他輕咳一聲, 抬眸掃了他一眼,輕咳一聲,接著問:“你跟蘇海源在一起之後發生了什麽?” “……”餘越不語愣了好一會兒, 腦袋愈發往下沉, 好半天才說,“後來……他不再關注我了。” 晏存向他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他……他明明……明明就不是同性戀!明明就不是!!”餘越突然崩潰抱頭痛哭起來,“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是雙啊?!” 強行將餘越掰彎, 給一鞭子再給顆糖,時不時來幾句甜言蜜語讓人覺得‘自己是被愛的’, 最後反倒自己撤退幾步一溜煙跑了讓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光後,再毫不留情被打入無盡黑暗當中。 真殘忍啊。 “他說,他說比起男人……他,他還是更喜歡女人……” “他說,他說偶爾換換口味, 玩玩孱弱妖豔可愛的……還行,”餘越不願承認自己隻是個‘小鴨子’, 將那個詞給含糊過去,啞聲道,“他說,如果……如果要想跟另一個人共度一生,他還是會選擇女人……他會選擇一個比我更優秀更好看的女人……” 晏存:“……” 江淮:“這……” 負責審訊餘越的倆人加上背後看守的兩位刑警四目相對,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按照調查結果以及餘越自己敘述來看,他似乎並沒有談過戀愛,嚴格意義上也不能算是同性戀,大概隻能算……斯德哥爾摩和‘蘇性戀’的結合體。 確實有夠殘忍。 然而即便現場氣氛有些悲傷,晏隊長還是冷漠無情將他哭聲打斷,公事公辦道:“然後呢?” 無情晏隊從口袋了抽出張紙巾遞了過去。 餘越接過紙巾,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抽抽搭搭了好一會兒:“他、他說……他喜歡女人……” 他深呼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接著道:“他叫了很多漂亮女人,把其他小鴨子趕出包廂,偏偏留下我他說,因為其他人都沒有愛上他,他‘虐’不了那些人。” 蘇海源這人簡直是影視作品裏的‘標準反派’深入骨髓的施虐欲,陰狠冷漠的性格以及處事方式,認為‘給別人帶來痛苦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快感’。 餘越喃喃道:“他說,他要讓我看著他跟其他女人做,讓我在那些女人麵前脫光衣服像狗一樣爬,讓那個女人跨坐在我身上將我脊背壓彎壓垮……他可太殘忍了。” 晏存怔愣幾秒,想起當初陸小蕊證詞,問:“……所以你想要加害陸小蕊。” 餘越似是想起方才晏存質問他的話語,那聲“嗯”卡喉嚨裏好半天沒發出,眼眶發紅死死咬著牙。 還是衝動釀下大錯。 “那天晚上……”他聲若蚊呐開口道,“我聽他們聊起那個陸小蕊生日,下周四……偏偏是在下周四,偏偏跟我生日同一天,偏偏……” 晏存“嗯”一聲。 “……我,”餘越深呼一口氣,“蘇……我求了蘇海源好多次,跟他提過好多次下周四是我生日,求他陪我過一次生日……隻是過個生日而已。” “他沒同意?”晏存問。 “……”餘越不語片晌,“他說‘為什麽要給一條狗過生日’,‘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你現在這個表情可太美了’……他不會答應我的,他隻想在我臉上看到痛苦、難堪以及絕望而已。” 父母從來記不起他生日,學生時期沒有任何朋友,工作期間被排擠霸淩使袢子他幾乎沒提過跟別人一起過生日,隻是自己買一個生日蛋糕以達成所謂的“儀式感”。 他總是抱有希望,想著萬一蘇海源同意呢。 “他……很喜歡那個女人……他說要給那個女人舉辦生日宴會,讓圈內熟悉的朋友都來參加……”餘越雙手撐上裸/露在衣物外的大腿,指甲深深嵌入肉裏,呼吸有些沉重,“他說……他說我的臉真沒有陸小蕊好看,反問我有什麽能比得上她……” “他還說,他要把那個女人畫下來。” 蘇海源對人像模特要求極高,‘合眼緣’排第一位,渾身上下皮膚不能有任何瑕疵,身材不容許有一點贅肉排第二……且以往繪畫模特均為女性。 他已經將近一年沒有畫過任何人了。 “我承認我嫉妒了,”餘越垂眸望了眼手掌上沾滿的血,低聲道,“我真的恨,我恨那個女人,也恨他……為什麽?為什麽有人會這麽殘忍?為什麽別人的28歲光鮮亮麗,而我的28歲這麽屈辱不堪?為什麽??” “……”28歲的小晏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輕咳一聲,接著問案件細節:“所以你在盧曉報完警後,衝動之下偷偷溜進包廂裏,趁我們找過來的間隙對陸小蕊進行加害,是麽?” “……”餘越坦坦蕩蕩答了一句,“對。” “你最後進包廂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