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曇君雙手交握,臉色不明。


    雲意姿則是抬臉,緊盯著一臉忿忿不平的周嬤嬤:


    “王上,奴婢確實是做了一些口脂無疑,可不僅奴婢用過,王後乃至媵人姐妹們都在用,卻未見什麽差錯,緣何到楚夫人這裏,便出了問題。其中定然有什麽蹊蹺!”


    話音一落,一聲厲喝傳來,原來是楚國的使者踏著長靴,拔劍而出。


    他臉上橫肉猙獰,憤怒道,“請王上速速下旨賜死此女,為我國公主報仇!”


    “梁國公這是做甚?”


    王煬之緩緩從座上站起,一甩寬袖,皺緊了長眉,“百國佳宴,豈能如此舞刀弄棒,莫非貴國有意看輕,視我大顯王法為無物?”


    樊如春得王上示意,也匆匆上前,苦口婆心地低聲告勸。使者仍然瞪著一雙銅鈴大眼,半點不肯退讓。


    燕國夫人一向與楚國夫人交好,先前為了對付周曇君,倆人也曾結為盟友。


    她訥訥看了一眼地麵躺著的女屍,誰能想到,上一刻還與她談笑風生的好姐妹,竟然就這樣斷絕了聲息,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她再看一眼滿桌佳肴,胃裏一陣作嘔。


    王上的麵色卻似沒有半分傷感,從楚夫人吃下那蝦餃暈倒,乃至身亡,燕國夫人就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自然也接收到了王上的情緒,卻隻有憤怒,沒有半點傷心。他甚至連上前查看一下楚夫人的情況,都沒 舊十胱   (jsg) 有。


    燕國夫人呆呆地佇立著。


    想到曾經王上待她們的濃情蜜意,不免感到心寒。原來真的如同父母親所說,君王之愛,最是涼薄。


    楚國的使者憤慨不已:“眾目睽睽之下,我楚國公主便這樣死了?王上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既然不讓我殺,那還請王上將此女即刻押關至大獄之中,嚴刑拷問,我等相信,定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他說著掠過檀望善一眼,飽含著濃濃的嫉恨。


    如春風般,溫和嗓音再一次徐徐響起:


    “我司徒之妻,豈能輕易便入了大獄,還請使者慎言。”


    使者一指屍體,衝王煬之臉紅脖子粗地喝道,“王司徒!您看清楚,這死的可並非普通宮妃,乃是堂堂大顯夫人、一國公主!難道,還要我等忍氣吞聲不成?——就算我答應,想必我們楚國國公也不答應!”


    說著便舉劍走來,眼底已露了沉沉的殺意。可還沒等靠近,白衣少年便身形一動,擋在了女子麵前,泰然而立,眼神狠戾陰冷:


    “你敢近她一步試試。”


    “你!”


    雲意姿抬眉,少年背影筆直而頎長,白衣裹身,如同一座巍峨玉山,穩穩地擋在她的麵前。他微微側過身來,鼻唇線條精雕玉琢,眸光沉靜,以口型吐出,“別怕。”


    而後抬高下頜,堅定地與那使者對峙,氣勢半點也不輸。


    他並不英武高俊,甚至稱得上纖細秀挺。


    但是在這一刻,卻給人一種可以全然依賴的感覺。不知為何,盯著這樣的肖玨,竟讓雲意姿想到一句話。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正僵持不下,王上拍案下令道,“此事幹係重大,在真相沒查清楚前,不能輕易定論。隻是,到底與雲氏脫不了幹係。”


    他揉揉眉心,疲倦地揮了揮手:


    “來人,將她帶下去,關入大獄。”


    “是。”一聲令下,數名驚鵲衛圍了上來,毫不惜力地把雲意姿架起,看得肖玨頻頻皺眉,隻想把他們的手都砍了,剛剛上前一步,雲意姿與他對視,緩緩搖了搖頭。


    如今的情形,她百口莫辯,隻能束手就擒了,肖玨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眼睜睜看著她被驚鵲衛們帶了下去,手指漸漸緊握成拳。而周曇君也是欲言又止,臉色複雜。


    ***


    雲意姿已在牢裏關了半個月。


    身上穿著白色的囚衣,黑發淩亂,從肩頭披下,肚子發出咕咕的抗議之聲,好在很快,素折便被放進來探監,這是王後給的特許。


    雲意姿第一時間卻不是用飯,而是用一些銀錢,請求看守幫她打了一些水,浸濕帕子,細細地淨過麵後,才用起了飯菜,素折不能久留,與雲意姿說了一句話便離去。在籃子裏,偷偷給她藏了一把梳子 舊十胱   (jsg) 。


    雲意姿很是欣慰,她的頭發確實需要好好地梳理一番,剛剛將木梳握在手中,便有人來看他了。


    梁懷坤。


    他特意讓人端了一把雕飾華麗的椅子,天光透入,照得他容色幽幽,整個人懶洋洋地坐在陰影之中,隔著鐵欄,好整以暇地觀賞著牢室內的場景。


    雲意姿慢吞吞地梳理著長發。


    沒有鏡子,她便用手指緩慢地勾勻,再用梳子打理,不多時,原本雜亂的長發便一縷一縷,柔順地垂落。


    女子長發披散,穿著不算雪白的素衣,置身於這肮髒汙穢的牢室中,本該是無限狼狽,可她一舉一動,莫不從容高雅,帶給梁懷坤無與倫比的熟悉氣息。


    是十年後的雲姬啊。隻是更加的青春、更加的冷漠、更加地令人……血液躁動。


    梁懷坤抿了抿唇,嗓子有點幹渴。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手臂抬起,想讓獄卒打開牢門。


    卻聽見柔緩低啞的音色,從她兩瓣蒼白的唇中吐出。


    梁懷坤扭曲的笑意,一下子僵硬在了嘴角。


    “是你吧。”


    雲意姿神態自若,仿佛沒有注意到他隱隱壓著欲色的眼神。


    “在口脂中混入了毒藥,借我的手,令楚夫人身死。”雲意姿偏了偏頭,鬢邊的發從耳上墜落,滑到雪白的頸邊。


    她凝目,作沉思狀,“是想挑起周楚兩國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隻是,會不會太過明目張膽了呢,您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長了呢?”


    梁懷坤冷笑一聲,“果然聰慧。不錯,是寡人,寡人需要安插一枚棋子,在大顯的後宮之中,雲姬不如猜猜,誰有幸做這枚棋子?”


    雲意姿眼神一定:“梁懷菁。”


    梁國公主梁懷菁,那個紅顏薄命的女子。雲意姿可不敢看輕她,從前在梁宮中,她便時常在未央殿內,與梁懷坤籌謀朝事。此女若非死的太早,後期梁懷坤病重,朝政大權還不知會落到誰的手裏。


    可他若將這樣一個女子送入王宮,豈不是大材小用?——不,也許,梁懷坤就是故意這樣安排。距離大顯內亂要不了多久了,隻要梁懷菁入宮,周曇君倒台隻是時間問題,以梁懷菁的手段,足以將後宮牢牢地握在手裏。屆時與梁懷坤裏應外合,那麽日後的百國之主,也許還輪不到肖玨。


    雲意姿想明白了一切,複雜地看著他:


    “主公,天命不可違。”


    梁懷坤嗤笑一聲。


    他摒退左右,懶散地靠在椅背之上,眯眼悠悠道,“何為天命?你又可曾相信天命?雲姬,你明明從來不信,否則,也不會做到將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更不會那樣待寡人,虛情假意,將近十年。若是按你所說,這世間真有什麽所謂的天命,那它給了寡人重新來過的機會,便是要寡人逆這乾坤、改天換命!”


    梁懷坤忽然前傾,斯文的麵孔上, 舊十胱   (jsg) 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


    “更讓寡人再一次與你相遇,雲姬,這才是天命。”


    他瞧著雲意姿波瀾不驚的臉色,換了一副麵孔,語重心長道:“雲姬,我們為什麽不能試著重新來過?”


    “你我相處十年,早已對彼此熟悉得不得了,又何需精心謀劃、舉步維艱?寡人待你如何,你難道不如?就算你對寡人無情,那也無妨,寡人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什麽都不用做,隻需留在寡人的身邊,陪著寡人。雲姬,寡人需要你,離不開你。若你答應寡人,寡人定會用最尊貴的禮節迎娶於你。”


    雲意姿扯起嘴角,微微一笑。


    “恕難從命。”


    “為何?”梁懷坤難得對一個女子如此剖白心跡,卻得她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不由得大為慍怒,雙手握緊了扶手。


    雲意姿歎口氣,一臉“你難道不知道”的表情:


    “因為,我厭惡主公啊。”


    不是憎恨,而是厭惡。


    若是恨,那定然是與愛相對,可雲意姿對他隻有濃濃的厭倦,從不曾生出半點好感,她與梁懷坤相對而坐,平視著他,麵色冷淡道:


    “您還記不記得,那一年,您在參商殿中舉辦宴會,與您的臣子、將士同歡。酒酣之時,您將您的後宮向他們敞開,隻說了一句,盡情享用?我可永遠忘不了當時,您的神情呢。您呀,還真是荒唐。”


    雲意姿一邊回憶,一邊搖了搖頭,“您給我們每一位美人賞賜了一種酒,若不喝下去,便會被剜眼挖舌,您可還記得?啊,您一定是不記得的,畢竟,您從來都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那個時候,您的一位得力猛將,對,就是那個對您忠心耿耿、卻被您罵過醜陋魯鈍的大將軍,追逐於我,想要逼我就範,是我拚死,逃了出來,摔在結冰的湖麵之上,苦苦掙紮。若非一位女官路過,將我救下,我恐怕,已經死在那一夜了。”


    雲意姿將手腕露出,上邊環繞著一隻鐵製的鐐銬,淡淡的紅痕縈繞於腕。


    “這些天來,我受了刑。可是這些,都比不上,您那一次親手執刀,將這裏生生剜除。”


    雲意姿淡淡地說。


    “主公,您知道我的疼痛麽?”她的手指,隔著布料從鎖骨緩緩滑下,指著靠近胸口,那個被紋上了“奴”的位置。


    “那個時候,主公隻將我當成一個精致的藝術品,最完美的收藏,不允許有半點瑕疵,所以才下得去手吧。”


    梁懷坤麵色發白。她說的輕描淡寫,他越聽卻越覺得心驚膽顫。他也想不明白,為何那時會那般瘋狂,抱著流血不止的她,好似完全聽不見她的哭泣與哀求,好似沒有看&zwnj 舊十胱   (jsg) ;到她因疼痛而顫抖的眼睫、蒼白的嘴唇。隻有心髒因傷害了愛人而產生的疼痛,與扭曲的快.感,一波一波地衝刷著感官。


    經由雲意姿的口中,那般波瀾不驚地陳述出來,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她對他,早已不為所動。不論做什麽,都是徒勞。梁懷坤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啞聲道,“我,我再也不會了。”他語氣蒼白無力,也不知怎樣,才能讓她相信。


    “可是,主公,我累了。”雲意姿淡淡道,“與您相對了那麽多年,早就互不相欠。就此放過了我吧,也放過您自己。”


    78.  天欲雪(6)   還有閑心關心這個?……


    豈料梁懷坤臉色一變, “這麽想擺脫寡人,你是不是要同那個肖玨雙宿雙飛啊?”


    “我告訴你,你休想!”梁懷坤煩躁無比,在原地踱步, 牙根咬得發酸。


    “休想, 你休想……”他喃喃地念著, 幾乎有點瘋魔。


    最後看了雲意姿一眼, 嘴唇動了動, 狠意十足, “我絕不會讓你如願。”說罷便轉身離去, 袍袖甩動, 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梁懷坤走後沒多久, 雲意姿似有所感, 抬眼一看,門外, 一身雪白的少年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那披風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眉骨清冷。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 吹得他發絲微動。


    細白的手指, 扣著腰間係帶上的一塊玉石,眼角一滴暗紅小痣,睫毛垂落,“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頗有些陰陽怪氣。


    雲意姿沒有說話,隻坐在石床之上,靜靜地瞧著他。


    肖玨冷哼一聲,直接從袖子裏掏出鑰匙,大搖大擺地進得牢室,向雲意姿走近。待看見她細白腕上纏繞的鐵索, 他的眼睛暗了暗。


    撫上那細細的鐵鏈子,手下用力,猛地一拉,將雲意姿拉到跟前,紺藍色在眼底滌蕩,低低問道:“跟不跟我走?”


    雲意姿手腕發疼,不悅,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公子,我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我願終身留在王宮,不事嫁娶。”


    “可是,我不答應,”她的腰肢被他緊緊地扣住,肖玨貼得愈發近,炙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囚服燙得雲意姿一縮,“我最後問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雲意姿蹙眉,不語。


    肖玨低著頭,拽著那根鐵鏈,恨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像這樣把你鎖著,就這樣鎖在一個屋子裏,誰也不見,哪裏也不許去,這樣就完完全全的,屬於我一個人了。”


    他咬牙切齒的語氣,就好像是心底埋 舊十胱   (jsg) 藏了許久的想法,終於壓抑不住脫口而出。


    雲意姿不由得微微後仰,悚然盯著他的雙眼:“公子……你在說什麽?”她沒想到小病秧子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不可遏製地生出了逃避之心,雙手抵在他的胸膛,抗拒十足,他卻放緩了眉眼,白皙的指尖,從她的下頜骨處爬上,觸感冰涼而微癢,輕輕撫上她的眉骨:


    “不要再逼我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嗓音低啞而危險,“雲娘,不要讓我成為一個瘋子。”雙肩卻在細微顫抖。


    雲意姿沉默著,任他越抱越緊。


    ***


    寅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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