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心思調侃!起初見她,以為是山靈精怪、清澈純然。


    原來不是,卻是狐狸。


    看似無害,其實最擅狡詐蒙騙。


    沒來由生出一絲氣悶,他也說不清楚,隻將簾子重重放下,“走罷!”


    “恭送大人。”見他眉眼慍怒,不複當初君子溫潤,雲意姿凝起眸來。


    這事,她做得確實有點不厚道。


    “雲姐姐,你在瞧什麽?”素折悄聲問。


    “無事。”她微微一笑。


    四月桃花始盛開,司徒婚宴如期而至。王後隨禮,命雲意姿親自送來。


    幾位有身份的學子也到得場上,畢竟是師長學官的婚宴,自然要來觀禮。


    王煬之一身正紅婚服,待客溫和有禮,風儀仍 舊十胱   (jsg) 舊。


    越嘉夢竟然亦至,隻說是代姐姐前來,一反常態,身上並未帶著那根銀鞭,打扮得秀氣嬌俏,所贈賀禮亦是規規矩矩。


    而後,當著所有女客的麵,笑眼盈盈地宣稱,單獨給新娘準備了一份禮物。


    56.  百國宴(4)   恭喜你,如願以償了。……


    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


    因佟荷乃是周國的陪嫁媵人,父母親族不在洛邑,如今又被收為王後義妹,便由周曇君親自送嫁, 以帶幃幕的彩車送至宮門外後, 再登上琅琊王氏派來的親迎墨車。


    臨行之前, 王後親手將一條佩巾交給雁歸, 由她代為係在佟荷身上, 稱為“結縭”。


    完成整個儀式, 還需要一禦一媵, 男方那邊, 王上命陳禦史家的大公子陳季為禦, 女方這邊, 則由王後欽點雲意姿為媵。


    雲意姿上著繡著花紋的單層披肩,下著玄色帶赤的長裙, 與女婢們一同隨墨車徐徐地前進,步行至司徒府上。


    一路走來, 侍人們吹吹打打, 百姓爭相擠在道路兩旁觀看,嬤嬤從花籃中拋出堅果、喜糖、香花等物,引得孩童們雀躍爭搶。


    這些繁華熱鬧,對於雲意姿來說卻是走馬觀燈,隻淡淡看了幾眼便收回視線。


    約莫三炷香後,隊伍便停了下來。司徒府位於北街最為繁華之處,望著府門牌匾上環繞的紅綢,雲意姿不禁感慨,這應該是她第二次參加如此正式的婚禮, 第一次,乃是周洲長公主與駙馬的大婚。


    那時她年幼懵懂,對那些繁瑣的禮儀並不感興趣,與如今的心境,卻是大不相同。


    王煬之一身爵弁玄端服,玄黑之色襯他眉目更為清貴俊朗,服袖寬大,隨風吹起。


    他踩著一雙赤履,腰上係著以素熟絹製成的大帶,四寸來寬,外玄而內黃色,佩有水蒼玉和充耳,襯得肩寬背直,一表人才。


    族中長老、父母親眷伴隨左右,靜靜等待著新婦到來。


    佟荷一身纁紅之色,由嬤嬤牽引,踩著踏台小心從墨車下來,發冠上的珍珠垂簾顆顆碰撞,半遮一張嬌顏。


    粉麵含羞,怯怯看向門前那玄衣青年。


    這樣俊美高貴的兒郎,多少人趨之若鶩,今後,就要是她的夫君了!


    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王煬之對佟荷一揖,請她進門。


    到正堂前,又揖請入。二人用紅巾相牽,緩緩走進正堂.雲意姿等人緊隨其後。


    司徒府邸,乃是氣派的四進院。挑高的門廳和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圓形拱窗和轉角石砌,盡顯百年世家的雍容華貴。


    正堂之中,已聚集了許多前來觀禮的賓客,或舉杯交談,或各列其席。


    到場之人,除了與司徒交好的臣工,還有許多小有地位的學宮學子、司徒門生,卻是不見公子玨的蹤影,雲意姿粗略再看,亦沒發現另一個重要人物,不禁眸光微凝。


    身邊陳季輕輕一咳 舊十胱   (jsg) ,她才回過神來,舉步款款上前,收下新人紅巾。


    王煬之攥著紅巾,她拈著另一頭,他卻是遲遲不放,略感困惑,抬眉微笑:


    “請大人鬆手。”


    王煬之恍若未聞,隻將她盯著。


    佟荷當即麵色微變,咬牙要說什麽,王煬之卻突然鬆開了手。


    這時嬤嬤低聲,請新婦到側屋稍作歇息。佟荷隻得咽下一口氣,狠狠瞪了雲意姿一眼。


    雲意姿隻當不察,快步退下。


    王煬之見她滿麵平靜,不禁皺眉,恰逢有人舉杯朗笑“賀司徒大喜”,遂轉過頭去,與同僚敘起話來。


    舉手投足間,溫和儒雅,盡顯大家風儀。


    執匕人正在準備同牢宴,待新人入堂半個時辰後,即可上菜。


    外間忽然一陣騷動,雲意姿與人一同向外看去,卻見一綠衣少女帶著三兩侍從,快步行來。


    她衣著華麗,眉骨高聳,看人時略有一些三白眼,倨傲之氣宛若天生,不是越嘉夢又是何人?


    “司徒大人大喜之日,怎可少了河安越家的影子?可惜我姐姐正在禁足之中,父親也身子不適臥病在床,便由我送來賀禮,還請司徒不要嫌棄才是啊。”


    說著便讓侍從抬來一個箱子,“砰”地一聲放到堂中央,王煬之暗暗搖了搖頭,客氣謝過,交由下人清點。


    越嘉夢逡巡一周,緩聲道:“不知,新婦在何處?”


    她眯起眼來,“我要見一見。”


    “放肆。”王後所派,伺候佟荷的一位老嬤嬤忍不住斥道,“夫人乃是王後義妹,豈容你想見就見?還請宗姬莫要忘了祖宗規矩!”


    越嘉夢見她擺出一副說教嘴臉,不禁大怒:


    “老不死的東西,信不信本宗姬抽——”


    她一拂腰間,才想起銀鞭方才被門房收了去。


    忽地一轉臉色,好言道,“嬤嬤何必如此戒備,本宗姬隻是一番好意。司徒大人素來眼光奇高,那麽多名門閨秀,無有一人能入他法眼。


    如今竟是一聲不響地就娶了妻,我不禁好奇,這新婦究竟是什麽國色天香的美人兒?真是想見一見呐!你們若不放心,大可以跟著進去。”


    別人的新婚妻子,她一句好奇,就要強行見麵,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可這越嘉夢與虞夫人親近,便似王姬之尊,何況,連身為三公之一的王煬之都未出言,到底沒人敢與她互嗆。


    無人應答,越嘉夢逐漸不耐起來,隨手一指一個較為臉熟的女子,“你帶我去!”


    雲意姿默了一默,福身道:


    “是,宗姬。”


    佟荷一見雲意姿踏進屋內,便怒目而視,隨手抓起什麽東西扔了過來,雲意姿躲得飛快,才沒讓那鎏金燭台砸得頭破血流。


    可她身後便是越嘉夢,越嘉夢下意識地抬袖擋住,將燭台捏在手心,三兩下便變了形。


    她將燭台擲在地麵,發出一聲巨響,激得屋內 舊十胱   (jsg) 之人俱是一個激靈。


    越嘉夢凝著佟荷,冷冷一笑:


    “夫人好大的威風啊。”


    “嘉、嘉夢宗姬?”佟荷麵色大變,下意識往她身後看去,見並無一人,這才鬆了口氣,“不知嘉夢宗姬駕臨,臣婦,臣婦一時……”


    “好了!”越嘉夢冷哼一聲,“那些客套話我不想聽。此次本宗姬前來,是給夫人準備了一份禮物。”


    她將東西遞到佟荷麵前,一手掀開蒙著的綢布,露出一塊羊脂玉的貔貅,玉是好玉,隻那鮮紅的眼睛……無端感到一股妖異,佟荷下意識地縮手。


    越嘉夢把臉一沉,“你不喜歡?”


    “不然,為何不接?”


    佟荷被她眼神一激,隻得抖著手接過:


    “喜、喜歡。多謝嘉夢宗姬。”


    待越嘉夢走後,顧不得雲意姿還在一旁,佟荷立刻便將貔貅扔出老遠,顫抖不已,壓抑著喉嚨裏的尖叫道,“周嬤嬤,打水,快打水來!”


    她害怕上麵有毒,佟荷不傻,越嘉夢是越嘉憐的妹妹,上次她得罪了大宗姬,這次越嘉夢私底下給她送禮物,定沒安什麽好心。


    她將十指反反複複地洗了一遍,幾乎要褪下一層皮來,才徹底放下了心。


    想到方才的驚惶失態都被雲意姿看了去,佟荷驀地看來,臉色扭曲地啞聲道:


    “你也看到了,今後,我就是這裏的女主子,堂堂正正的司徒夫人,誥命在身!與你這般的賤婢,乃是雲泥之別!你一個與人偷情的賤奴,休想壞了我的姻緣!那些陰私的肮髒念頭,勸你趁早斷了好!否則,休怪我向王上告發你的醜事,叫你死得難看!”


    雲意姿一時沒有說話。


    她就像脾氣好得不行的老神仙,等佟荷失控氣惱地發泄完了情緒,才輕輕搖頭:


    “你誤會了,我隻是來恭喜你一聲,”


    她站在陰影之中,一身玄裙宛若融於其間,臉龐卻沐浴在光芒之下。


    一雙桃花眼,噙滿笑意,溫暖而又明亮:


    “恭喜你,如願以償了。”


    錯覺看到地獄裏的鬼,一股寒意漫上全身,手腳冰涼。


    佟荷咽了一口唾沫,童子忽然掀簾進來,請新婦出去,進行接下來的正婚禮。


    她訥訥應下,雲意姿已經沒了身影。


    堂中,司儀朗聲道:“新郎新婦行沃盥禮!”


    讚者撤掉酒尊的蓋巾,以勺取玄酒三次,注於尊中,把剩餘的酒液潑在堂下兩階之間。


    再把勺子放置於桌上。


    雲意姿為王煬之澆水盥洗雙手,陳季則為佟荷澆水盥洗,讚者撤除酒尊上的蓋巾。


    執匕人和執俎人設宴,讚者報告饌食已安排完畢。


    司儀:“新郎新婦行對席禮!”


    王煬之對佟荷作揖,請她入對麵筵席,一起正坐,雲意姿與陳季分別侍坐一邊。


    佟荷不自在地望旁挪動,心有餘悸。


    司儀:“新郎新婦行同牢禮! 舊十胱   (jsg) ”


    二人遂拿起筷箸,象征性地進食.之後讚洗爵,斟酒,請王煬之飲酒,清口安食。


    王煬之拜而接受,讚答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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