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林反應了一瞬,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射中了,鮮血迸流而出,他手裏的刀掉落在地上。  沈君辭回身撿起了刀,隨後用最快的速度,撲向了身後的何文林。  他手上用力,眼神凶狠,毫不猶豫。  刀尖飛速插入了何文林的脖子裏。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反客為主,反敗為勝!  沈君辭做過數千次的頸部解剖,選擇的位置極其刁鑽準確,那地方錯開了所有大的血管和神經,避開了食道,氣管,卻幾乎貫穿了他整個脖頸。  隻會讓他痛,不會致命。  何文林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隨後他啊了一聲,他是看到了血,不過那血是自己的。  受了重傷的何文林退後了兩步,倒在地上,抽搐著,他捂住自己的脖子,血逐漸從他的指縫之間流出。  沈君辭喘息著道:“這是我選擇的結果,第四種可能性。我會平安無事,而你會進入監獄,接受懲罰。”  說完話,他俯身直視著何文林的雙眼。  沈君辭的唇角帶著血漬,表情有些狠戾。  何文林麵露不甘地瞪著他。  沈君辭蹲下身,用手緩緩地把刀從何文林的脖子裏抽出來,確保他是清醒的,能夠聽清楚他的每一個字。  “有的人自己邪惡,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比自己壞,有的人自己不幸,卻希望所有人都過得幸福。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你所有的罪惡都是你親手造成的!就算是經曆類似,你永遠都不是顧言琛,顧言琛也不會是你。”  說完話,沈君辭起身,給趕過來的警方打開了房門。  何文林聽著警察衝進來。  傷口的疼痛像是把他整個人撕裂開來。  迷迷糊糊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夢魘之中,這一次不太一樣。  虛幻的一切仿佛都被那名法醫的利刃劃開,魔障消除,片片碎裂。  那夢境清晰。  他終於回轉身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  下午的陽光照射著草坪,其他的小夥伴都在遠處玩著,傳來了孩童們的嬉鬧聲。  他搶過妹妹的風箏放了一會,那風箏忽然掛在了樹上。  他有點遺憾,也覺得有點晦氣,對著身後的妹妹道:“回頭問起來,你就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掛上去的。”  妹妹哭了:“哥哥……你幫我把風箏摘下來吧,那麽高我夠不著。”  他仰頭看了看那棵樹,畏懼了:“算了,不要了。你讓爸爸再給你買一個。”  “可是我很喜歡這個風箏啊。”小孩一直哭著,不依不饒。  他被哭得心煩,轉身走去:“我還有作業要寫呢,不陪你玩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過了一會,他還沒做完一道題,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孩好像在爬樹。  他沒管她,低頭繼續做題。  過了一會,他忽然聽到有人尖叫,妹妹從樹上掉下來了。  有大人也發現這裏出了事,有人在打急救電話,還有人去找他的父母。  他擠過人群往地上看去,妹妹的眼睛還是睜著的,她的頭上有一個碗口大的疤,鮮血不停流出來。  ……  一瞬間,他仿佛又在車禍現場。  他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是紅色的,朦朦朧朧的,然後他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友。  少女往日嬌美的容顏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臉上入骨的傷痕,她被毀容了。  女人伸出手,叫著他的名字:“文林,我的腿斷了,怎麽辦……我好疼啊,你救救我……我被卡住了,我好害怕。”  天色一片黑暗,車輛完全變形,冒著白色的氣。  周圍都是人們的哭聲,慘叫聲。  他顫抖著從車裏爬出來,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睛望著女友,仿佛是看著什麽醜陋怪物。  司機都死了,她怎麽還沒死?  他不敢碰她,戰戰兢兢地說:“我去找人來救你……”  就在他轉過身的那個刹那。  他想起了過去的海誓山盟,想起了他們許下的諾言。  他如果對她始亂終棄,會得到所有人的譴責,他是個律師,這樣的輿論會影響他的事業,難道以後,他就要守著一個殘疾的醜八怪過上一輩子?  她為什麽沒有死?如果死了就好了。  他的腦海裏反複想著這個念頭。  現場那麽亂,根本就沒有人看到這一處,他繞到了車後,偷偷掏出打火機,他的手顫抖著,打了兩次才打著。點著了地上蔓延出來的油,火騰地燒了起來,逐漸蔓延。  然後他又到了車的側方,看著女人和那火焰。  女人不知道是他點燃了火。  她慘叫著,向著他的方向,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救命啊,救救我……”  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其他人發現這裏著火了,急忙取出車載滅火器滅火。可是還是沒能來得及。  ……  長久的失眠,自我的麻痹,他忘記了這些事。  或者是因為他一直自我欺騙著,不去想事情的真相。  現在他記起來了。  眼角漫出了淚水。  原來,他的夢魘從來都是自己編織而成的。  那處地獄是關著他的牢籠。  他的父親,女友的父母,那些人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醜陋的,卑鄙的殺人凶手。  他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可是沒人發現他犯下的犯罪,沒有律法可以處決他。  他殺死的人不止韓清逸一個。  他殺了好多人,可是沒有人知道,警察也沒有發現。  每一次,他對著別人微笑,那些人都說他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  每一次,他穿著西服革履,站在律師位上,侃侃而談地在幫著別人辯護,大家都說他是個成功的律師。  可是那夢魘時刻存在,時時提醒著他,無法享有幸福。  隻要做錯了事,陰暗就一直盤踞在他的心頭。  他仿佛分裂了開來,一個他拚命地為自己找著理由,去粉飾著這一切。  另一個他,卻仿佛魔鬼,內心期盼著這樣的事情發生,肆意享受著為惡的樂趣。  為了遏製他的痛苦,他去引誘其他人,每一次製造出了新的魔物,飲食著那些鮮血,他的痛苦就有片刻的緩解。  這是個飲鴆止渴的方法,隨後他的痛苦會更加劇烈。  不得不開始新的循環。  可原來,他自己才是那個魔鬼。  這個地獄,是因他而生的。  有醫護人員給他包紮傷口,在他的雙手被手銬銬住的那個刹那,何文林忽然感覺到周圍寧靜了。  他身上的詛咒像是被破除了。  原來那種難受不是源自於孤獨,而是來自於他僅有的良知。  他身處無間地獄,因為他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  沈君辭走出那間房間,他把刀子交給了警方的同事。  有醫護人員過來給他包紮,有人在感慨著剛才的凶險,還有人問他相關的口供。就連丁局都專門電話過來,安慰他讓他好好休息。  沈君辭有點困,也有點累,一一回答著那些問題。  隨後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顧言琛終於從對麵的樓趕到了這裏。  他的胸口起伏著,右手按著傷口處,顯然是跑過來的。  看著他平安無事,顧言琛終於鬆了口氣,他衝著他伸出手:“我來接你回家。”  沈君辭看著眼前的顧言琛,他的風衣裏還穿著病號服,這麽個奇怪的穿法竟然不難看,反而還有點別致的感覺。  他輕聲說:“我認識回家的路,你還是乖乖回醫院吧。萬一傷口裂開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言琛伸出手,擦了擦沈君辭嘴角沾著的血跡。  他會咬人,這隻小貓好凶。  “等我出院,我們住在一起吧。”顧言琛微笑望著他,“有人等你回家,這句話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沈君辭愣了片刻,伸出手搭在顧言琛的手心裏。  從指端傳來的溫度,直抵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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