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雨詩道:“那都是什麽年月的事了?三年前吧?我開始就看不慣周穎穎,是陶雅非要逞英雄,幫著周穎穎頂撞我,我就開始針對她了。後來我覺得她有點好欺負,所以捉弄過她一段時間,不過有次我落水,她救了我。我們也就不再是對立的關係了。那丫頭蔫壞,她的腦子挺靈光的,不少事都是她出的主意。” “你為什麽會落水?” “當時大家都在岸邊,我是被擠下去的,等我被救上來以後,卻沒有人承認當時站在我後麵。” 顧言琛又問:“陶雅和周穎穎兩個人的關係好嗎?” 孫雨詩冷笑道:“好什麽啊?我知道他們兩個是同鄉,好像周穎穎還是陶雅介紹過來的。當年我欺負陶雅的時候,周穎穎屁都不敢放一個。陶雅欺負起周穎穎來,也是一點也不心慈手軟。” 顧言琛問:“關於那天的事,你還記得些什麽?” 孫雨詩抓著頭發:“我記得的剛才都告訴你們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那天周穎穎就和瘋了似的,她打我的時候,抓傷了我的手。” 這一點也和法醫驗屍的結果相同。 孫雨詩的眉頭皺得得越來越緊,回憶著:“我當時把她推了出去,她撞到了架子上,很大一聲。然後周穎穎躺在地上喘氣,她看著我說‘我不行了,孫雨詩,你殺人了!’我以為她在嚇唬我,可是不久以後,她就不動了……我被嚇住了。” 現在回想起那一幕,孫雨詩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在那間昏暗的儲藏間裏。 周穎穎倒在地上,額頭上流著血,她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嘴巴裏吐出白沫,斷斷續續地說:“你是殺人犯,你這輩子完了……” 那時候她第一次怕了,尖叫著拚命搖晃著躺在地上的女人:“周穎穎,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是在嚇唬我!你給我起來!” 可是周穎穎的身體那麽沉,頭歪向一邊,連呼吸都沒有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髒怦怦跳著,感覺自己也一起死在那一晚了。 現在回想起來,周穎穎明明隻有頭上磕破了,怎麽會忽然死掉? 她在確認了周穎穎死亡以後就在想著應該怎麽毀屍滅跡,完全沒有想到死因可能有問題。 回憶到了這裏,孫雨詩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了,她皺起了眉:“周穎穎的死,不會有什麽問題吧?這事……和陶雅有關係嗎?” 顧言琛並未回答她,他站起身來,走出了審問間。 觀察室裏,沈君辭還在,他也聽到了剛剛孫雨詩的回答。 白夢輕聲分析道:“有沒有可能,這一切從開始都是陶雅的圈套?” 精準的算計,幾乎完美的實施,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隻有陶雅。 觀察室三麵都有玻璃,此時的陶雅,就坐在他們左手邊的那間審問室裏。 透過觀察窗,可以看到那個女孩低垂著頭,坐在裏麵,在之前的審問裏,她是嘴巴最嚴的一個。 到如今,其他的十二名女工都完成了對孫雨詩的指認,隻有她,一直沒有詳細描述那一晚的經過。 女孩低垂著頭,兩側的頭發垂落下來,襯得她的臉小小的,透過玻璃看過去,像是一個櫥窗裏的娃娃。 戚一安背後發涼:“有沒有可能,在那天晚上,陶雅提前就知道了,孫雨詩準備體罰周穎穎,所以她就給周穎穎下了藥。在打鬥的過程中,周穎穎藥性發作死亡,孫雨詩卻以為,是自己導致了周穎穎的死。” 顧言琛道:“這是精妙的計劃,但是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 白夢道:“但是現在,又有了新的問題。如果是陶雅做的,她對周穎穎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陸英試著去猜:“嫉妒,錢財,男人?” “破案子怎麽能靠猜?”白夢聽不得他胡說八道:“根據前期調查,這些都沒有!” 顧言琛推理道:“周穎穎的死亡和陶雅脫不開幹係。至於殺機,也許是對曾經閨蜜的失望,她們兩個女孩反目成仇。也許是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沒人說話,他就繼續推理下去。 “可能,陶雅經過了欺負以後變得黑化了,她設計害死了自己的朋友,隨後利用了周穎穎的死亡。她拍下了每個女孩往周穎穎背上捅刀的照片。她手裏的那些東西,成為了每個女工都忌憚害怕的東西。於是陶雅也就借此反客為主,拿捏住了孫雨詩,甚至是整個宿舍的女工。” 聽起來,一切合情合理。 可是,這就是這一案的真相嗎? 顧言琛看著眼前的白板,上麵貼滿了各種的照片和信息。他開口道:“但是,還有哪裏不對。” 他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推論。 沈君辭側頭,目光落在了顧言琛的身上,等著聽他的分析。 這個案子最初接觸時他覺得非常簡單,可是現在越是深入調查,就越是覺得有很多奇怪之處。 顧言琛指著眼前的白板:“最初的時候,四分局以為這是一樁出走案,他們提供了很多的證據,其中就有周穎穎的微博以及許多的信息……” 陸英道:“那些信息可能是陶雅發布的,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可能籌謀已久,用這個來混淆視線。” “不成立。”顧言琛直接否決,“那時候周穎穎還活著,別人用她的微博發這些信息,她怎麽會沒有察覺?而且,周穎穎和她家庭的矛盾也是存在的,那些信息肯定是周穎穎發的。” 顧言琛說到這裏在白板上畫了個箭頭。 “這件事情導致了周穎穎的父母被網暴,人們指責他們賣女兒,把女兒逼得出走……” 顧言琛回轉身,單手壓在桌子上,看著一桌子的各種資料:“有時候遇到複雜的案件,沒有頭緒的時候,有個最簡單的分析法,就是看誰是最終獲利者,是誰通過謀殺或者是行凶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眾人隨著他的話仿佛走入了一個迷宮。 刑偵樓外,一片安靜,周圍都是黑暗。 雖然已經是深夜,沈君辭的疲憊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腦飛速旋轉的亢奮。 他感覺自己置身於許多棱鏡之中,每一麵玻璃都會映照出不同的影像。 少女們的麵容一個一個在他的麵前劃過。 痛哭著,供述著,猙獰著,悔恨著。 每個人都在張開嘴巴,陳述著不同角度的供詞。 真相卻被掩藏在了這些表征得下麵。 真假,善惡,都被混雜在一起。 似乎她們的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過了一會,他似乎終於來到了迷宮的出口處,往前一步就可踏出那團迷霧。 沈君辭終於領會了顧言琛的意思,他合上雙眼有些惋惜:“這是複仇與懲罰。” 顧言琛從椅子上起身:“我再去審下陶雅。” 他要聽她講述怎樣才是這一案的真相。第74章 救贖 臨近午夜,檳城市局。 顧言琛帶著陸英以及一名負責記錄的警員走入了陶雅的審問室。 麵前的女孩依然是安靜地低著頭,她和顧言琛見過的其他嫌疑人都不太一樣。 那些人們或者是囂張,或者是恐懼,或者是緊張,或是得意。 可是陶雅,她安靜地坐著,仿佛一點人類的感情也沒有。 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顧言琛開口道:“她們已經全部招供了,孫雨詩也承認了殺害周穎穎的罪行。但是我認為,這不是真相。” 陶雅的眼眸轉動,看向他。 “其他女孩都說是你叫醒了熟睡的她們,是你讓她們把刀紮在了周穎穎的屍體上。法醫在周穎穎的屍體裏化驗出了地高辛片的成分,整個寢室裏,隻有你的醫療卡上曾經開過這類藥物。” 種種線索都指向了這名看似文靜普通的女孩。 麵對質問,陶雅的眼眸動了動,看著桌子上那一堆資料,她忽然把手抬了上來,從那些照片裏翻找出了一張屍體的圖片。 少女的目光落在蠟化的屍體上,歎了一口氣。然後她放下了照片,仰起頭,看向顧言琛:“我知道,你們會查到這裏的。” 顧言琛的雙手壓在桌麵上,俯身問她:“周穎穎,究竟是被誰殺害的?” “她死於所有人之手。”陶雅終於開口,她的聲音沙啞,語氣平靜而低沉。 顧言琛問:“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陶雅的嘴唇微抿。 顧言琛取出了一疊資料:“根據我們的調查,周穎穎曾經是你的好朋友。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陶雅挽了一下頭發,開口道:“我和周穎穎的確是好朋友。我雖然過去沒有和她一個班過,但是我們一直關係很好。那時候我們住得不遠,又都是合唱班的,我們經常一起做作業,我甚至想過將來有一天我結婚,她會是我的伴娘,而如果她先結婚,我也會願意站在她身邊。” “我是最先進入了這家工廠的,在正式報道以前,我問了問我在老家的幾個好朋友,周穎穎馬上有興趣,想要進入,我就把她介紹給了工廠的人事。” “可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陶雅的語氣有些悲傷,可是她的眼睛裏幹幹的,沒有一絲眼淚。 她的表情讓人難以判斷,她是在緬懷自己的好友,還是在袒露自己的罪行。 她似乎站在一條黑與白的分界線。 就連顧言琛都無法斷言,眼前的女孩到底是無辜之人還是個凶殘的殺人者。 他耐心聽她說下去。 “最初的時候,似乎一切都很好,工廠的生活非常簡單,並沒有太多的波瀾。一切事情的開始,是周穎穎入職以後的第三天,我們在工作的時候,從外麵飛來了一隻黑色的甲蟲,她大叫著,把蟲子甩開。” 陶雅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 那一天,她也剛入職不久,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她們每個人都穿著工廠的製服,全神貫注地做著麵前的工作。 忽然飛進來的黑色甲蟲落在了周穎穎的衣服上。 她啊地一聲大叫出來。 隨後她蹦跳著甩開了蟲子。 安靜的車間裏忽然發生了這一幕,周穎穎的叫聲打破了平靜,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她。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噗嗤一聲笑了,隨後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笑聲蔓延傳染,所有的人都在笑,除了她和周穎穎。 最初的笑容隻是感觸而發,那時候她還沒有覺出來有那麽的不懷好意。 直到孫雨詩的目光落在了周穎穎身上,她的嘴角挑起,那表情像是尋找到了新的玩具。 一切的不幸就此開始。 陶雅結束了回憶,她歎了口氣繼續說:“從小到大,周穎穎不怕別的,就怕那些蟲子。她的叫聲有點誇張,那一幕很多女工都看到了,包括孫雨詩。她當時笑著對周穎穎說‘你像是一隻跳舞的犀牛。不如我們就叫你犀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