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動了車,開出小區。 夜色下,路上已經亮起了各色的路燈,遠處的霓虹一片明亮。 顧言琛打開藍牙耳機,聯係著各處:“今晚特別行動,多準備一點人手。”隨後他又神情嚴肅道,“對,不光要查別墅,還要查方家的主宅。”第15章 回憶 沈君辭回了家,屋子裏的藏香已經滅了。 他脫下了衣服,胸口處赫然印著一道長長的傷疤,隻是那疤痕已經陳舊,如今活動不受影響。 換好衣服,沈君辭躺在床上。 然後他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晚上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洗澡用的水有點熱,沈君辭覺得自己的臉頰還是有點燙燙的。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過去和顧言琛一起吃飯的場景。 那時候的景象遠遠沒有現在這麽和睦,甚至回想起來,還是讓他覺得有點酸澀。 在他的記憶裏,第一次和顧言琛正式見麵是在醫院裏。 那是林向嵐剛去世那天,他忽然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的通知電話。電話裏說林向嵐生病了,已經病危,正在被醫生搶救。 那時候他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在急救室外,他看著推出來了一張床。 他沒有撩開蓋在屍體臉上的白布,光從那個身體輪廓判斷,他就知道,推出來的人是林向嵐。 他到最後也沒能來得及看到父親最後一眼。 醫生給他介紹完搶救過程,按照規定讓他簽字。 他愣愣地接過了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林向嵐的屍體,他有種不真實感。 悲傷,恐懼,害怕,無措,各種情緒脹滿了他的大腦。 在死前陪著林向嵐的是父親警隊裏的下屬,也就是打電話通知他的人,他記得他叫顧言琛。 他質問站在床前的顧言琛:“為什麽不早點打電話給我?” 顧言琛沒有太多解釋:“我得到醫生的病危通知就打給了你。” 支隊長楊叔那一旁打圓場:“落落,是你爹開始說不嚴重,不要耽誤你的學習,醫生說會加急搶救,我們也沒想到,這麽迅速人就……” 事發突然,病情急轉直下。 他也明白,顧言琛隻是通知人,怨不到他的身上,可是他還是覺得胸口憋悶著,有一股戾氣不知道該往哪裏發。 他覺得最後陪在父親身旁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應該是個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母親離世得早,他就早就忘記了親人的過世是種什麽感覺,可是在看到父親屍體的那個瞬間,他明白了,死亡是什麽意思。 昨天還在和自己說說笑笑的人,忽然就躺在了床上,臉上蓋上了白色的床單,不會再說話,也不會再呼吸,那變成了一堆沒有靈魂的肉。從呼吸停止的瞬間開始,就開始了腐敗的過程。 那天他在醫院待了很久,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一般,被很多事情推著走。 醫院的走廊裏,燈光慘白。 他低著頭,除了傷心,更多的是茫然。 楊叔問他:“你要不要給你爸驗屍?” 他咬著牙說:“驗。” 他幾乎可以肯定,林向嵐不是正常死亡的,父親雖然有心髒病,但是絕對沒有發展到這種程度。 有人幫他辦著手續,有單子遞過來,他就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簽了多少的字。 腦子裏一直在反複想著,為什麽人會死。 他忙忙碌碌著,感覺好像自己再努努力,林向嵐就能夠回來。 他希望林向嵐能夠忽然睜開眼睛,笑著對他說:“嚇壞你了吧,爸怎麽是那麽輕易倒下的人?”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一定要裝出不屑的語氣,輕飄飄地說:“我早就猜到了。” 可是,奇跡沒有發生。 他們一直忙到了晚上。 林向嵐的屍體從醫院拉走,運到了市局,他又跟著到了法醫鑒定中心,就坐在解剖室的外麵走廊裏,他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幾名法醫在給林向嵐開膛破肚,進行屍檢。 有瞬間,他甚至希望,躺在那張床上的人是自己。 那是二月,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趕上大降溫,解剖室外的走廊裏沒有暖風,冷得像是冰窖一樣。 到了十點,顧言琛又來找他,他對他說:“你別太傷心了,先和我去警隊那邊。” 他實在冷得撐不住,才跟著顧言琛走了。 顧言琛走在前麵,他有些不情願地跟在後麵。 到了警隊裏,顧言琛把他帶入一間辦公室,裏麵開了空調,桌子上放著幾盒外賣,顧言琛道:“我買了晚飯,你先吃點東西。” 他搖頭說:“我不吃,我不餓。” “中午你就沒吃飯了,再不吃會撐不下來的。”然後顧言琛又對他道,“你爸在臨終前和我說……”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話,他緊咬著牙,指甲都陷在手心裏,心裏的一股怨氣又升了起來:“活著的時候,他就從來不管我。我沒聽到正好,死了以後也就和我無關了。” 他把自己變成一隻刺蝟,用那些尖利的話來武裝自己,似乎這樣,就再也不會傷心,不會痛了。 顧言琛卻蹲下身,從下往上看著他。 他也就看向他。 他是第一次認真望著眼前的男人,忽然有點理解了自己父親對這名下屬的偏愛。他們不過差了兩歲,可是眼前的人卻穩重得多。隻要看看他,就覺得是可信任的,可依賴的。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顧言琛才繼續說:“你爸讓我照顧好你。” “他這是什麽意思?搞的好像我需要人照顧一樣。”他這句話剛說出口,一直憋著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 顧言琛道:“他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這句話忽然擊破了他所有的防線。 強撐著不哭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他哭到停不下來,手足無措地擦著眼睛,顧言琛遞給了他一包紙巾。 那一晚是他和顧言琛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吃的什麽全無記憶。 他隻記得自己哭得厲害,幾乎是吃一會哭一會停一會。 直到那些食物冷掉,肚子裏好像還是餓的,他強迫自己,往嘴巴裏塞。 顧言琛什麽也沒說,就默默在旁邊,陪了他很久。 他把他帶到了宿舍,讓他睡一會,他躺著卻怎麽也睡不著,後來大概是發燒了,額頭滾燙。 就在淩晨時分,他等來了那份自己父親的驗屍報告。 大概是被燒糊塗了。 他幾乎已經認不出上麵的漢字,感覺像是天書一般,完全不能理解寫的是什麽。 久久的,他盯著那報告上的死者姓名,仔細辨認,終於認出那三個字是:林向嵐。 他忽然意識到,他沒有父親了。 隨後他看向後麵,最後的結論是:正常死亡。 他迷惑地抬起頭,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虛幻的,都是不真實的。 不管怎樣,他從此以後,就是孤身一人。 這個世界,正的也好,邪的也罷,擋在他眼前的人不在了,他需要獨自麵對。 那天清晨,他是被顧言琛送回家的,吃了點退燒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在睡夢裏,他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敲門的聲音,但是他根本沒有心情理會。 又過了很久,敲門聲再次響起。 這次不等他去開門,門就自己開了。 他睡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強撐著坐起身來,然後就看到顧言琛站在門外。 顧言琛看他醒著,給他解釋了一下:“我敲過三次門,你一直沒有應,我就進來看看。” 三次……他大概是睡糊塗了,隻記得兩次。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原來天又黑了,不知不覺之間,一天就過去了。 這時他才忽然想起了什麽,皺了眉問顧言琛:“你怎麽會有我家鑰匙?” 顧言琛道:“你爸以前給我的,你上學的時候,你家的花都是我澆的。” 他這才想明白。 那些花是他買的,因為覺得兩個人的家毫無生氣,狗又被林向嵐送走了,就加了點綠色植物。 他去上學的時候,有時候周末沒空回來,還叮囑林向嵐好好澆花,結果林向嵐倒好,轉頭就拜托了別人,還把鑰匙給了出去。 是他一直沒開門,顧言琛大概怕他在家裏出事情,他也不好說什麽了。 家裏來了人,他終於強打起精神,爬起來洗漱。 他知道自己一定形象不佳,整個人頭重腳輕,臉和眼睛都是腫的。 顧言琛沒急著走,也沒點餐,打開冰箱搜羅著,看看有什麽剩飯剩菜。 到最後找出三個雞蛋,一些剩米飯,冰箱裏還有一些紅蘿卜,青豆,蝦仁什麽的,他都拿出來洗了切了,開起火做了點炒飯。 等他收拾好了,炒飯也就做好了。 他坐在桌子前,麵對麵前的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