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嗤笑一聲:“這就是宗人府,不管以前是何尊貴身份,到了這裏便是階下囚。”


    “他們的下場,隻有兩種,不是死,就是瘋!”


    薛正說的直白又殘忍,然這就是事實。


    白灼一直知道宗人府是個可怕的地方,尤其經過李熠此次死裏逃生之後,更加體會到這宗人府的可怕之處,如今親眼看到一個曾經尊貴的皇子落到如今淒慘境地,心中恐懼更甚。


    看白灼嚇的白了臉,薛正咳了一聲,說道:“行了,日後除了去廚房做飯,不要隨意走動,若是闖了什麽禁地,沒人能救你。”


    “是。”白灼低頭行禮,她將灑在地上的飯食和碎碗收拾好,又匆匆向薛正行了一禮,快步離開。


    白灼又重新為李熠煮了一碗麵,等她回到屋中後,就聽李熠聲音略帶擔憂的問道:“怎麽回來這麽晚?”


    白灼眼底閃過一絲遲疑,到底沒將遇上五皇子的事情告訴李熠,而是道:“燒火耽誤了些時間,公子一定餓了吧?”


    李熠側頭看著白灼,他哪裏看不出白灼有意隱瞞,不過既然白灼不願說,他便也沒有多問。


    現在李熠身後的傷勢恢複的不錯,隻要不碰到雙腿,上半身也能動一動,白灼為李熠身下墊了厚墊子,這樣吃飯時也好下咽,好受一些


    她坐在床邊,剛準備喂李熠吃飯,卻聽李熠道:“阿灼,我自己來吧。”


    “啊?”白灼微楞,嘴唇輕抿,哦了一聲,將碗遞過去。


    李熠雖不能坐起,但自己吃飯還是可以的,他接過碗,卻瞥到白灼悶悶不樂的低下頭。


    輕笑了聲,李熠柔聲道:“阿灼,這段時日都是你在照顧我,如今我能自理你便不用那麽辛苦了。”


    “我一點也不辛苦!”白灼脫口道。


    然說完,白灼就覺得自己衝動了,可是她真的不覺得辛苦,一點也不辛苦。


    李熠唇角笑意溫和,望著白灼的那雙桃花漾著溫柔的光:“傻姑娘。”怎麽會不辛苦?


    “我身體恢複一些,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應付,我也不想總讓你照顧著。”


    可是我想照顧你啊,白灼心底暗暗說著,眉眼間滿是失落。


    “阿灼。”


    “嗯?”


    “我們一起吃飯吧。”李熠溫聲道:“我們已經好些時日沒有一起吃飯了。”


    這段時日,白灼照顧完李熠都過了飯點,自己隻能匆匆吃一些殘羹冷飯,聽李熠這麽說,白灼心中那股子失落很快消失,盛了飯同李熠一起吃。


    有多久沒有這種安靜又溫馨的時光了?


    二人一邊用飯,偶爾聊上幾句,一時間倒是忘記他們身處宗人府。


    等吃完飯,白灼收拾時動作忽然一頓,猶豫一瞬,白灼小心翼翼的問:“公子,宗人府為你找大夫,是不是說明公子日後可以離開宗人府?”


    李熠心中一緊,柔聲道:“阿灼想離開宗人府?”


    白灼咬了咬唇,看著李熠輕輕點頭:“我想和公子一起離開宗人府。”


    一想到那五皇子的境地,白灼心中擔憂又恐懼,她不怕死,也不怕受罪,但她怕李熠會像上次一樣被帶走,也怕李熠會像五皇子一樣被逼瘋。


    這宗人府的確不是人待的地方,更遑論李熠又曾是身份尊貴的東宮太子。


    這一次宗人府的宗正大人為李熠找了大夫,她便期望著李熠可以離開宗人府。


    李熠眼眸微垂,細密纖長的睫毛遮住眸子,溫聲道:“會的。”


    “公子你說什麽?”


    李熠抬眸,深幽的眸光溫和,安撫著白灼的心:“我們會離開這裏。”


    第35章 隻要活著,總是有希望的……


    過了幾日, 劉大夫再次來到宗人府為李熠檢查身體,傷口愈合不錯,雙腿也重新換了夾板,不過, 劉大夫還是再三叮囑李熠的雙腿必須好好保養。


    等白灼送劉大夫離開時, 薛正也走來, 對劉大夫道:“日後劉大夫便不用來了。


    薛正此話一落, 白灼和劉大夫皆是一愣, 旋即劉大夫行禮道:“草民遵命。”


    白灼知道這是宗人府的大人下的命令, 日後怕是就見不到劉大夫了。


    李熠的性命是劉大夫救回來的, 白灼還未正式謝過劉大夫。


    於是白灼對著劉大夫深深鞠了一躬, 感激道:“劉大夫, 這些時日謝謝您。”


    劉大夫趕忙上前扶起白灼, 他麵容溫和,望著白灼的目光充滿憐憫慈愛。


    “白灼丫頭不必謝我, 能為公子看病也算是我們之間的緣分。”默了一瞬,劉大夫又道:“隻恨我醫術有限, 不能為公子治好雙腿, 若日後公子有幸遇到高人,他的雙腿還是有救的,所以你這丫頭也別太擔心。”


    相處這些時日,劉大夫也看出白灼對李熠的衷心和關心,他知道,李熠雙腿殘廢白灼心中必然也十分難過。


    白灼重重點頭,露出個笑容:“那就借劉大夫吉言,公子的雙腿一定會好的!”


    劉大夫也跟著笑了笑,知道自己日後怕是無緣再見白灼和李熠了, 便又叮囑了一些有關李熠身體要注意的事情,說到李熠胃疾之時尤其再三強調。


    “公子的胃疾不可馬虎,他這是長年累月沒有好好吃飯休息,才落下的病根,遇上天寒之時,更要注意保暖,注意飲食規律,避免胃疾再犯。”


    白灼神情嚴肅,將劉大夫交代的事情一一記在心中。


    等將李熠身體的事情囑咐完了,劉大夫又語重心長的囑咐道:“還有你,丫頭你一定要謹記我對你說過的話,你的身子骨弱,血虛宮寒,一定要注意少沾冷水,我為你寫的方子你留著,按著那方子先吃一段時間藥。”


    其實劉大夫也知道,依白灼的身份和情況,要想隨時吃藥哪裏是那麽容易,但他該叮囑的還是要叮囑。


    白灼頷首,神色認真道:“劉大夫,我都記著呢。”


    劉大夫笑了笑,他答應過白灼不將她的情況告訴李熠,不過還是讓李熠多注意著些白灼的身體。


    一切交代完,劉大夫拱了拱手道:“白灼丫頭,保重。”


    “劉大夫保重。”


    薛正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煩,好在劉大夫已經說完,而後隨著薛正離開。


    白灼不能去送劉大夫,她目送劉大夫離開直至身影消失不見,這才轉身回到屋中。


    李熠一眼就看出白灼失落的神情,關心問道:“怎麽了? ”


    白灼走到床邊坐下,抿了抿唇,望向李熠啞聲道:“公子,劉大夫日後不能來為你看病了。”


    李熠神情一頓,他早已猜到會有這麽一天,倒是也無甚意外,但看白灼如此失落難過,便溫聲安撫道:“別難過。”


    白灼心中的確不舍,劉大夫雖隻同他們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但劉大夫是個好人,救了李熠,也幫了她。


    縱然不舍,但日子還是要過。


    劉大夫不再來宗人府後,白灼每日都按照劉大夫交代的為李熠按摩身體。


    如今李熠下半身不能動,上半身也隻能小幅度的做一些動作,不能經常活動,就怕身體會變的僵硬,更重要的是長時間不動,容易長褥瘡。


    那玩意兒長在身上才是真正遭罪,白灼生怕李熠身體會出現不適,所以每日都會扶著李熠動一動,為他擦拭身體。


    這不,今個兒外麵天氣好,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內,暖洋洋的。


    白灼打來溫水放在床邊,擰濕了布巾,巴掌大的小臉有些不自在,細看過去耳根子都是紅的。


    “公子,今天天氣好,我給你擦擦身體。”白灼一本正經道。


    這不是白灼第一次為李熠擦身體,但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怎會不羞赧緊張。


    但這些比起李熠的身體來說,都不算什麽。


    李熠趴在床上,聞言耳根也有些泛紅,不過麵上卻裝作平靜模樣,輕輕嗯了聲,說:“辛苦你了。”


    白灼低斂著眉眼,低低出聲:“不辛苦的。”


    李熠上身穿著一件中衣,下半身因為腿傷又要經常擦拭,便沒有穿褻褲,白灼掀開被子,拿著布巾輕輕為李熠擦拭著。


    李熠的皮膚極白,身體比在東宮時又瘦了許多,擦拭後背時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骨頭和清晰的血管,因為皮膚太過蒼白,所以那些結痂的傷痕便十分醒目。


    白灼擦拭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李熠,一邊想著如何為李熠補補身體,讓他胖一些。


    溫熱的布巾擦拭著皮膚,舒緩了每一個毛孔,讓李熠久躺的身體得到一絲慰藉,渾身都很舒服。


    李熠能感覺到白灼輕柔的擦拭動作,溫熱的布巾一路向下……李熠麵容泛起一絲羞紅,心中更覺羞.恥。


    人人都說他生來尊貴,年僅六歲便被立為東宮太子,自小到大,他何曾在人前如此窘迫,如此無能過?


    以前的他是身份尊貴的太子,是天之驕子,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所有人見到他都是卑躬屈膝,人人都說他是皇上和皇後最為疼愛的皇子,即便皇後並非他的生母,但皇後為照顧他,終生不育。


    他也以為自己是皇上和皇後疼愛的皇子,所以他更不能讓眾人失望,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學著怎麽做一個太子,他比其他皇子更刻苦,更用心,他不能讓皇上和皇後失望。


    他做了十幾年太子,一心向學,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也如他所願,他成為太傅和眾臣人人稱讚的太子,他本以為他的表現會讓皇上和皇後滿意,以為自己這一生會順風順水,但他卻沒想到,在他人生最為得意之時,卻是他孺慕的親人和恩師給他致命一擊。


    他至今都不明白,周皇後為何這樣做,難道這些年周皇後對他的盡心照顧都是假的嗎?


    身邊至親之人可以一夕之間將他推入地獄,那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可信的?


    “公子?”白灼為李熠擦拭完身體,想著扶李熠起來坐坐,卻看到李熠眼中許久不曾出現的陰鬱再次浮現。


    李熠回神,黑沉的雙眸中陰鬱之色漸隱,抬眼就看到白灼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怎麽了?”李熠麵上浮現一絲笑容。


    白灼眸中擔憂未褪,她看著李熠的眼睛,猶豫著低聲問道:“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咬了咬唇,白灼又幹巴巴的說:“若是公子願意,可以說出來的。”


    劉大夫說過李熠不止身體虛弱,他心中積鬱,有心病,若長時間憋在心裏是會出事的。


    白灼擔心李熠的心病,這才大著膽子說。


    “我雖然很笨,但我願意聽,公子若心中有什麽不快,就盡管說出來。”白灼眸光中都是小心翼翼。


    李熠看著心尖兒一軟,說道:“你不笨。”


    白灼麵頰紅了紅,雙眸亮晶晶的:“那公子同我說說?”


    李熠便抬手朝白灼伸來,白灼便忙過去,扶著李熠換了個姿勢。


    屋內靜謐無聲,隻有炭盆中偶爾傳來幾聲‘滋滋’聲。


    安靜中,李熠低低出聲:“阿灼,若你身邊至親之人恨不得你去死,你會怨恨嗎?”


    白灼心頭一顫,即便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粗使宮女,也知道李熠指的是什麽事。


    想了想,白灼低低出聲:“會怨恨的吧。”默了一瞬,白灼又輕聲說道:“人有七情六欲,遇到難事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們活著得往前看,不能讓自己陷入恨意中。”


    “隻要活著,總是有希望的。”白灼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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