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富青接過溫水,語氣極為激動的說:“我他媽怎麽冷靜?!晗晗才六歲,他們要什麽東西找我啊!!”他語無倫次:“晗晗膽子小,她肯定嚇壞了。她會不會受傷?警察同誌,你們趕緊找我女兒,要多少錢都可以——” “張先生,冷靜點、請保持鎮定。”季成嶺手忙腳亂的勸著張富青。 李瓚在他們對麵坐下,一邊播放錄像帶一邊說:“如果你沒辦法控製激動的情緒那就出去,別妨礙警方辦案。” 這句話的音量不高,在一方情緒激烈慌亂到幾乎無法自控和季成嶺耐心安慰的對比之下,顯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但是意外起到了振聾發聵的效果。 張富青安靜下來,瞪著李瓚。 季成嶺不理解李瓚為什麽還故意說這些話刺激一個女兒被綁架的父親。 “喝點水,張先生。”李瓚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電腦屏幕,接著有條不紊的詢問:“我問你的話,認真仔細思考後再回答。” 頓了頓,李瓚終於抬頭看向張富青:“如果你想盡快找到你女兒的話。” 或許正是李瓚由始至終的鎮定從容具有令人無條件信任的魔力,張富青在這魔力感染下漸漸冷靜,聽話的喝口水然後點頭:“好,我知道,我絕對不會隱瞞。” 李瓚:“你知道肖華藏起什麽東西嗎?” 張富青搖頭:“我完全不知道!綁匪沒有提示,她說交出肖華藏起來的東西……到底什麽東西?!” 李瓚:“沒有一點頭緒?”他引導著說:“在你們分手後她有沒有找過你?” 張富青想了想:“找過幾次,主要是搬走她的東西。” 李瓚:“有沒有哪次讓你覺得很突然、很奇怪?” “沒……對了,有一次她突然帶走晗晗去甜品店,那時我們已經分手兩個月。我當時沒多想,因為晗晗挺喜歡她,她以前也常帶晗晗出去玩。” 兩個月……正好是肖華勒索林嫂的時間點。 李瓚:“她有沒有送什麽?” 張富青遲疑:“衣服、玩具都送過,很多。”他看到桌上的公主布偶下意識指著說:“這也是肖華送的。” 此時監控錄像帶正好出現張晗晗的身影,她午睡醒來,抱起布偶出門去衛生間。經過灌木旁時跑出鏡頭範圍,之後沒有再出現。 李瓚換馬路口的錄像帶,同時聽著張富青的回答,順手拿起布偶正要檢查便聽到王璫璫說:“查到了。” 季成嶺:“查到什麽?” 王璫璫:“林秀娥,女,46歲,六聯十一巷七棟的樓主。原籍貫越南芒街,8年前嫁到中國,5年前她的丈夫失蹤。之後她租下一棟樓出租並在半年後買下整棟樓。” “她哪來的錢?” “一開始是跟銀行借貸租樓,半年後得到丈夫的保險賠償金買樓。但保險金數額遠遠不夠買下一棟樓,所以錢款有問題。” 季成嶺還不知道最新進展,在旁人的解釋下才知道,不由驚訝於案件的進度,略快了。 王鐺鐺:“還有一點,林秀娥曾被長期家暴。” 季成嶺:“那她丈夫很大可能不是失蹤。” 張富青不滿地質問:“現在我女兒最危險,其他案件不能延後討論?” 季成嶺:“不是其他案件,而是同一起案件。林秀娥很可能就是綁架你女兒和殺害肖華的最大嫌疑人。” 他看向李瓚,不知怎的在案件突破瓶頸即將結尾時反而突然不知所措,下意識便尋求李瓚的指示。 仿佛李瓚是這起案件——不,該說是整個刑偵辦的主心骨。 “越南芒街?” 出乎意料,李瓚關注的是誰都沒注意的籍貫。 季成嶺:“有什麽問題?” 所有人看著李瓚。 李瓚檢查到布偶背後有一條拉鏈,拉開來,裏麵是縫起來的黑線,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越南芒街是邊境區域,和廣西間隔一條北侖河。碼頭多,地理位置絕佳,走私猖獗,難以打擊。那地方是中越走私最大的窩點。” “難道林秀娥還牽涉中越走私的經濟案件?”季成嶺不敢置信,緊接著迅速否認這個荒唐的猜測:“絕對不可能。” 這太巧了。 一件看起來毫無關聯的碎屍案卻和邊境走私案件牽扯到一起,電視劇都不敢這麽誇張。 那不一定。王璫璫心想,眼前這位可是以前市局上下都害怕的意外災難體,每回破案都得炸個天搖地動。 李瓚從筆筒中抽出一把彈簧刀,割開布偶背後的黑線。 張富青見狀想阻止:“這是晗晗最喜歡的布偶——” 話音在李瓚抽出藏在布偶裏麵一本巴掌大的紅色筆記本時戛然而止,他不認識這本筆記本。周圍眨眼間圍了一圈警察,連帶本來不感興趣的王璫璫也伸著脖子看過來。 李瓚翻開筆記本,從頭翻到尾全是密集的阿拉伯數字,除此外沒有任何一個漢字或越南文字。 “這就是肖華藏起來的東西?”、“全是數字?”、“會不會是數字密碼?我下載個數字密碼表對比一下。”、“得有幾萬個數字……每個人分幾頁解出來,加班加點應該很快能知道內容是什麽。” ……眾人人七嘴八舌提出各種猜測和建議。 季成嶺:“這些數字到底隱藏了什麽秘密,值得林秀娥殺人碎屍?” 越隱秘的東西越不可見人。 桌上的這本筆記本不僅隱秘,還背了一條人命。 血色書皮仿佛在瞬間分裂成映著猙獰屍塊的照片,鮮血自照片裏緩緩蜿蜒,浸染著書皮,飼養著密密麻麻的奪命數字。 李瓚翻閱著筆記本,速度越來越快,及至後半部基本一目十行掃過,緊接著又翻回前麵查看一長串的數字。 後半部的數字挺熟悉,跟小光盤裏記錄的賬本數目幾乎重疊。但前麵的數字意味不明,也不像是賬本。 王璫璫:“李隊,你知道這些數字代表的意思嗎?” 李瓚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響指:“不知道。” 陳婕跟交通局交涉完畢,對方正在調取監控錄像需要時間等待,百無聊賴時便回來正見同事們圍成一圈,以為有熱鬧趕緊就擠了進來。 “都看什麽呢?”陳婕邊問邊擠進去,正好見到桌麵攤開的紅色筆記本,頁麵裏全是密集的數字。“我靠——你們跑去掃黃了?” 掃黃? 李瓚停下動作,抬起眼皮問陳婕:“你看得懂這些數字?” “應該吧。”陳婕又看了一遍,點頭篤定的說:“就是身份證號、日期和坐標,不過被打亂了。” “身份證?”李瓚看了眼數字,無奈這些數字擠在一塊實在很難辨認出來,尤其還被打亂就更加認不出。“怎麽看出來?” 陳婕指著其中一行數字說:“前麵這裏33開頭到第6位數字斷開,插入日期和時間,接著是身份證中間的號碼,然後是坐標,最後是身份證尾號。這兩頁都是,有些數字還重複了。” 李瓚:“你們掃黃辦都這麽記錄?” “當然不是。”陳婕說:“這是拉皮條記錄他們手裏的小姐和嫖客的特殊方式,用打亂的數字來記錄隱蔽的信息。而且時常更新換代,要不是經驗豐富的掃黃隊根本看不出來。” 頓了幾秒,陳婕又說:“不過很多違法交易都用打亂數字的方式來記賬。” 李瓚:“所以隻要把數字重新排列整齊就能知道哪些人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幹了一些違法的事。” 季成嶺提出疑問:“但我們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麽違法的事。” 李瓚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知道。”他拿起紅皮筆記本掂了掂:“這回是真意外事故,我沒想摻和。” 他手裏這是什麽? 這是一份記錄跨國走私團體的犯罪黑名單!一本包攬了粵江市大半地下走私犯案成員的集郵冊!! 關鍵是筆記本的主人恰好還是他們分局負責的碎屍案最大犯罪嫌疑人,所以千絲萬縷勾勾纏纏居然就有了正當摻一腳還不會吸足火力的理由。 李瓚表示他也猜不到這發展,一切發生得很突然。 意外災難體,又他老母親的回來了。 接到消息緊急召開會議的相關市局上級,不約而同的親切問候東城區分局刑偵辦某個人。第12章 東城區茶井街道,六聯十一巷七棟203。 防盜鐵門被打開,裏麵是一扇紅木門,刑警一手握槍一手敲門:“有人嗎?居委走訪!” 沒人回應,屋裏靜悄悄。 刑警又敲了幾下並高聲喊,還是沒回應。周圍幾人便齊齊看向老曾等示意。 老曾兩指並攏如筆似的一劃,刑警們當即破門而入,兵分各路分別探查客廳、臥室、廚房和衛生間,均是空無一人。 “曾隊,全檢查過了,沒人。” “曾隊,臥室裏的保險櫃有打開的痕跡,裏麵相關財物和證件都被拿走了。” “沙發、浴室的地縫有殘留血跡,廚房的垃圾桶裏發現沾血衣物。” “讓痕檢來收拾,都注意點別破壞現場和痕跡。”老曾收起槍,跟著檢查屋內的布局。 門後玄關處擺放一副磨損有些嚴重的助行器支架,冰箱裏堆滿常見的水果,料理台還放著一盆新鮮的水果泥。 室內高台設計不多,障礙物基本沒有,顯然是為了方便林秀娥殘缺的腿腳活動。 路過主臥,老曾停下,目光落在地麵。 室內到處鋪了樣式好看的地板磚,唯獨主臥地麵隻是一層光溜溜的水泥地。 分界線是門檻,將同一地麵分割成兩個格局,鮮明而突出。 這時老曾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一看是李瓚便接起:“老曾,嫌疑人林秀娥的丈夫在5年前失蹤,我懷疑他已經被害。林秀娥腿腳不便,而老井5年前還未完全廢棄,不是拋屍的好地方。” 李瓚簡潔快速的說完重點,頓了頓,下結論:“如果林秀娥的丈夫被害,屍體應該還在七棟。7棟203。” 老曾:“我大概知道屍體藏在哪。還有,林秀娥已經攜帶證件和錢款潛逃,不知去向。” 李瓚應了聲,通訊結束。 老曾當即讓人用電鑽和鐵鍬砸開主臥的地麵。 喧騰嘈雜的噪音在狹窄空蕩的房間裏接連不斷,刑警們和機械共同作業十來分鍾。 主臥的地麵已被完全翻了一遍,直到電鑽鑿開原本放置床墊的位置。略為薄脆的水泥地被敲碎成片,埋藏在裏頭的屍骸漸露冰山一角。 “曾隊,主臥裏發現一具被裹屍袋包住的男性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