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吸了一口氣,“有時候真恨你的聰慧和大膽,那麽多的事沒有人敢說出口,果真無人知道?他們不說,不是因為他們不知,僅僅是因為他們不想,也不敢。”


    明夷道:“想過安寧太平日子的人,自然得過且過,人之常情,無可厚非,那些年,我同皇上說話並未如此直白。”


    想抱大腿的人,就算再想對玄燁進言,卻會本能的多想想自己要怎麽做才能對自己有利,理所當然,玄燁在那些年裏聽不到明夷直白犀利的話語。


    可是,卻是玄燁把真正的明夷在玄燁的麵前毫不掩飾的釋放出來。


    真真是應了一句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是福是禍,未必見得現在就能定論,至少在我看來,留你在我身邊,讓你如此直言相告,於我有利。”玄燁縱然叫明夷氣得不輕,恨不得再也不聽明夷的話。


    最終,理智回籠,明白明夷說的點點滴滴都是為大清好,真真切切的為大清,也為他好時,總能很快的壓下心中的不喜。


    明夷看向玄燁,之前一臉不喜的人,現在好像再沒有丁點的不喜,誠懇的想聽明夷說完想說的話,但也到此為止,玄燁要想清楚,究竟要不要按明夷所言做事。


    順天府大牢起火一事,在玄燁的心裏種下一根深深的刺,一時沒有處置,或許由朝堂中的人程上的結果蓋棺定論,並不代表此事真的了結。


    明夷得閑抽空去了一趟一香樓,問起一香樓的掌櫃和秀兒,她們有何打算。


    之前明夷想讓她們從良,如何安排自然有地方,不過一香樓的掌櫃和秀兒都拒絕了。


    再有這回的變故,定讓她們明白,青樓魚龍混雜,若是繼續下去,會出事的。


    一香樓的掌櫃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見過太多的人,明夷的身份,有心想打聽一二,話到嘴邊,最終又放棄了。


    “夫人有可好去處?”雖然同明夷相交不深,幾次的見麵都僅是簡單的交談,一香樓的掌櫃卻可以肯定,明夷不會僅僅想讓她們從良,沒有想過從良之後的她們如何生存。


    “銀子大可不必。我雖有意從良,卻不想嫁人,更不想坐吃等死。若是夫人有什麽能讓我活動的地方,哪兒都行。”掌櫃笑得嫵媚,縱然過了不惑之年,依然勾人心魂。


    不,或許更該說,經過時間鍛煉出來的女人,更有風韻,這樣的一個女人,在青樓當掌櫃太可惜了。


    “或不介意,為我訓練人如何?”一瞬間,明夷閃過了念頭,有意把人留在身邊,反正,她需要人培養一些有用的人,能培養出勾人心魂的青樓名妓的女人,未必見得不能培養出更加懂得人心的人,以達到明夷想達到的目的。


    自然,一香樓的掌櫃不認為明夷想讓她培養的是勾人心魂的女子,征詢的目光落在明夷的身上,“好!但有條件。”


    這位掌櫃是個爽朗有情有義的人,所以唯一的要求是,明夷幫她安頓好樓中的所有姑娘,願意跟她一起幫明夷的人,明夷得收下。


    有本事的人明夷怎麽會嫌少,爽快的答應下。


    如此一來,掌櫃和秀兒都交到喬幽的手裏,具體安頓她們做什麽,明夷自有章程。


    在澹寧居中,胤礽親自和明夷賠過一次罪,言外之意無非是那天和明夷承認的事都是索額圖指使的,本想為索額圖頂罪,沒想到索額圖卻不願意。


    但是因為這件案子已經在玄燁那裏落定,想要舊事重提沒那麽容易,縱然明夷手裏有不少的口供,人也被轉交到玄燁手上。


    可能胤礽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才能在明夷的麵前有恃無恐的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太子不必同我解釋,這些事與我有何關係?”看起來明夷和胤礽都想把那天發生的事就此掀過,再也不提。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明夷和胤礽越發疏遠,能不靠近絕不靠近,縱然不小心遇上,以前胤礽還會換一聲姑姑,如今卻連姑姑都不喚了。


    對此,明夷僅僅是一笑,隻是覺得這樣的胤礽長此以往下去,怕是真的要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太子始終是太子,不是皇帝。做錯事如果能夠和玄燁坦然承認,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畢竟一個太子有擔當,在皇帝的眼裏是很好的品質。


    反過來讓別人幫他頂罪,自己縮在後麵更是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自然而然引發皇帝猜測,究竟太子這張臉什麽時候是真心,什麽時候是假意?


    隨著索額圖出麵頂下所有的罪狀,玄燁默許這樣的結果,再也不提此事,然而於明夷看來,如果玄燁能夠發作出來,甚至指出胤礽在其中犯下的過錯都是好事,這樣隱忍不發,反而更堅定玄燁要除掉索額圖的決心。


    波濤暗湧的表麵平靜無波,蒙古那邊再次傳來消息,逃回準噶爾部的噶爾丹,再次蠢蠢欲動,集結舊部,準備再次對各部用兵,為著此事,玄燁與蒙古各部於多倫會盟,目的很明確,加強北方邊防和對喀爾喀蒙古的管理,集結所有力量,保證在噶爾丹再次動手之前解決噶爾丹的問題。


    借此機會,玄燁將多年來的北方問題解決,將喀爾喀蒙古正式收入大清的版圖之內。以請罪、眾議、赦免、賜宴、封賞、大閱、建寺、編旗等形式,平息喀爾喀兩部的積怨與紛爭。


    沒有隨玄燁一道前去的明夷在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也不得不稱讚玄燁雄才大略。


    要知道中華上下幾千年,北方遊牧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的大患。自秦始皇以來修築長城,以敵北方遊牧民族入侵中原都已經成為常規,可是玄燁卻運用政治手段,把原本是敵人的北方遊牧民族收服,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歸順,變成了最堅實的城牆。


    這一手懷柔政策用的漂亮之極,對於北方遊牧民族來說,他們向往中原的生活,更多是因為中原在他們的認知裏是有吃不盡的糧食,上好的錦衣綢緞。很多都是為了能夠讓生活變得更好,所以才會對中原燒殺搶掠。


    大清自後金建立以來一直都和蒙古交好,前麵幾代的聯姻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雖然不能再讓蒙古壯大,變成自己無法應對的敵人,但是所謂的製衡之術,怎麽用人,怎麽牽製玄燁心裏有數。


    借著和蒙古結盟這件事,玄燁更是大赦天下,彰顯出對蒙古的重視。因文字而入獄的人也都全被玄燁大赦。


    明夷的話,玄燁雖然聽進去了,卻放不下臉子承認這點錯誤,隻能拐著彎把人放了。


    就明夷看來這樣把人放了,根本起不到什麽效果,誰也不會就此看得出來,皇帝有一顆海納百川的心,這樣施策的是玄燁,既然無所謂,皇帝的麵子就如此的重要?


    但明夷沒有再揪著不放,玄燁的決定,他自有數。


    而胤禛和慕棠成親,兩人相互靠近,慢慢的讓明夷品味出一種細水流長的感情來。


    這樣也好,胤禛或者真的很像明夷,在感情的事情上理智的不像一個正常的孩子,這樣的人有好也有不好。但隻要這輩子慕棠不曾傷胤禛的心,明夷相信胤禛也不會傷她的心。


    所謂的情啊,有時候重要也不重要。畢竟比起所謂的愛情,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更值得人在意,珍惜。


    慕棠每回都是胤禛領她來向明夷請安,明夷既然說了不希望他們來回奔波,所以他們十天半個月來一回,明夷也不在意。


    就這樣不知不覺迎來了康熙三十二年,噶爾丹再次挑起蒙古的戰火,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縱然敗過一次,卷土重來還是希望能夠奪得整個蒙古的控製權,或者更多是想要入主中原。


    麵對玄燁給蒙古的種種利益,在噶爾丹看來都是收攏人心所用的手段,叫噶爾丹十分不屑。


    但是他想要稱霸整個蒙古南到蒙古各部就能容他?


    戰士再次掀起,沒有正麵交鋒,一直小打小鬧,直到康熙三十七年,期間玄燁再次兩次出征,大清同蒙古合力擊退噶爾丹,令噶爾丹眾叛親離,雖然玄燁想讓噶爾丹投降,噶爾丹負隅頑抗,無論如何都不肯投降。


    而在這個時候,噶爾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奪取噶爾丹本來的勢力,手下的將士都自願為大清的將士領路,致使噶爾丹走投無路,服毒自殺。


    噶爾丹一死,蒙古暫時恢複了平靜。


    朝野內外,好像一時之間玄燁再無敵人。玄燁回到京城的時候,第一時間趕到暢春園,高興的和明夷分享這份歡喜。


    “噶爾丹死了,蒙古得以平定,至少十年之內再無大戰,這十年我可以收拾朝中的那些人了。”玄燁不僅是高興,更是告訴明夷,接下來他要做什麽事情。


    有些事情一直隱忍不發,不是已經將事情掀過,恰恰相反,而是等著一個合適的機會一網打盡。


    “皇上考慮改革嗎?”沒錯,隨著蒙古得以平定,暫時不會再有戰事,能夠成為玄燁敵人的人不在外頭,而是內在。


    八旗子弟甚至那些日益長成


    的阿哥,這些人會成為大清更多的問題。


    明夷帶著蠱惑的問著玄燁,玄燁眼中閃爍著光芒,“這些年的改革在你看來依然不夠?”


    “皇上是以為現在大清的狀況,沒有任何問題了?”所謂的改革是針對眼前的問題,解決問題的,玄燁的意思,聽起來就好像認為大清沒有任何的問題。


    “原本確實是這麽想的,你這麽一說我便知道,問題怕是不少,連同那些我不願意承認的,你也想一並提議我改了?”玄燁想問清楚明夷的想法,以確定在明夷的心中,究竟要布多大的局。


    “決定權在皇上,這一點,皇上比誰都清楚,為何問我?”明夷提議僅僅是提議,要不要做,要怎麽去做,都是玄燁的事,玄燁問她,由她說了算?


    玄燁馬上明白明夷的意思,與明夷對視地問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麽事?”


    “知道。”怎麽會不知道,一點點積攢的不滿,即將要爆發了,那麽多年,玄燁給了胤礽多少臉麵,讓胤礽真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可是,胤礽呢?


    不說胤礽,就說胤礽身後的索額圖,那麽大的權勢握在手中,卻是如何?


    一樁樁的事玄燁全都記在心上,等的不過是一個時間,一個可以讓他平定天下之後,解決外患,再來解決朝廷內部的事。


    玄燁眼中閃過冷意,隨後又斂去,“胤禛此次隨我出征,差事辦得不錯,許久沒來看你,你可想他?”


    “皇上操心得真多。”明夷幽幽地歎道,有人明明掛心前朝的事,對某些人恨得咬牙切齒,偏偏又在明夷的麵前轉移話題,不容易。


    “別的人不需要我操心,獨你。”玄燁做到他說的,這幾年來,除了為兒子選福晉,再未留秀女於內宮,縱然是身邊伺候慣的妃嬪,再未去她們宮中,宮中的人,形同虛設,因此自太皇太後去後,至今宮中再未添新的子嗣。


    不過,好在玄燁的子女都不少,卻也無人就子嗣的事進言。


    但是闔宮上下,滿朝臣子都知道,皇帝獨寵明夷格格,這位出身蒙古,縱無妃嬪名份的人。


    明夷道:“皇上不必操心我。胤禛的日子他自有主張,來不來看我,我都會很好。”


    第100章 暢春園變故


    很快慕棠請了她的額娘那拉夫人入暢春園陪伴,暢春園多了幾個人,對明夷並無影響,明夷除了第一天見過那拉夫人,算是打過招呼之外,即讓讓那拉夫人隨意,不必日日同她請安,她並不是一個喜歡規矩的人。


    而且明夷直言不諱,會讓那拉夫人來暢春園的原因是讓那拉夫人陪伴慕棠,照顧慕棠,那拉夫人隻要做好這些事就可以。


    那拉夫人也是對明夷聞名久矣,卻是第一次見麵,明夷極少參加宮中的宴會,尤其在胤禛長成之後,幾乎就沒有出席。每年的除夕明夷寧願自己過也不願意回紫禁城去。


    最有可能讓那拉氏見到明夷的機會就那麽被杜絕,加之明夷對人情,連對胤禛都冷淡,自然不可能專門召那拉夫人來見。


    嫁給胤禛的是慕棠,明夷見慕棠都是因為無法避之,主動召人來暢春園見麵,不熟悉的人裝著熟絡,那不是明夷的風格。


    那拉夫人也終於得以見到女兒的婆婆,乍一眼,看得那拉夫人微微一頓。其實那拉夫人的年紀比起明夷要小,慕棠是家中的長女,縱然慕棠小胤禛三歲,那拉夫人卻是十六歲生的慕棠,那拉夫人還要小了明夷一歲。


    可是兩人站在一起,很明顯的看得出來,那拉夫人比明夷看起來要大上個四五歲。


    年近四十的明夷,看起來卻像不滿三十的人,歲月對明夷似乎分外的厚待,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又或者是明夷一直都修心養性,性情淡然,極少因事情而憂心的明夷,沒有作為婆婆,母親的煩惱,所以才會如此年輕。


    那拉夫人與明夷第一次交流,明夷的聲音很好聽,溫和而親切,一身正氣,與外麵傳聞她魅惑帝王,多年獨寵的形象根本聯想不到一塊。


    從明夷的院裏出來,那拉夫人感歎地道:“我兒是個有福氣的。”


    雖然外麵傳聞明夷對胤禛不算太親近,不像真正母子的關係,更多的原因是明夷不喜歡胤禛,但縱然不喜歡,明夷並無為難慕棠之意,尤其可以看出明夷的仁厚,並不是那種喜歡為難人的人。


    都是千年的媳婦熬過來的人,以前的時候那拉夫人聽慕棠說起過,明夷並不是一個苛責於人的人,甚至很是寬厚,縱然如此,很多時候,那拉夫人也以為女兒是報喜不報憂,不過是不想讓她擔心罷了。


    今天終於親眼見到,那拉夫人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


    一個婆婆,無論是不是真的喜歡一個媳婦,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為難,可看明夷的樣子,一丁點為難的意思都沒有。


    連住在暢春園請安都給慕棠免了,無非想讓慕棠好好的養胎,外麵的事都不必理會。


    客套不客套的話,那拉夫人不可能分辨不出來,卻也為分辨出來而為女兒歡喜。


    “額娘,我早就同你說了,宮裏雖然有很多事,但要說四爺和額娘,是待我真真的好。”慕棠心裏何嚐不高興著,身邊的人,丈夫一心係在她的心上,婆婆不曾做過任何為難於她的事,反而處處讓她不必拘束。


    嫁入皇家,本以為這輩子的日子不知要如何的難,沒想到情況卻比她想的要好得多。


    “那你可得好好的照顧四爺,孝順明夷格格。有機會多幫幫你弟弟。明夷格格如此得寵,能得她在皇上麵前說我們家幾句好話,那可比誰都管用。”喚著明夷格格,實在有些說不出的尷尬,那拉夫人一心又係起丈夫兒子來。


    隨後又想起了另一樁事,那拉夫人小聲地問道:“皇上如此喜歡明夷格格,為何不立她為妃?讓她如此無名無份的?”


    慕棠同那拉氏小聲地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其實不是不知道,而是胤禛再三叮囑過,這些事情自家人知道也就罷了,不可傳出去,否則會招來禍時。


    皇家的秘幸能不讓別人知道,最好還是管住嘴,慕棠記得這話。


    小心謹慎絕無大錯,這麽多年慕棠越發記住這一點,既不想給胤禛惹事,也不想給他們夫妻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拉夫人狐疑地打量慕棠一眼,並不相信嫁入皇室多年,而且作為明夷兒媳的人慕棠,不知道其中的內幕。


    “額娘,有些事能不說就不說,對大家都好。”今非昔比,如果連慕棠自己都管不住嘴,將其中的原因告訴那拉夫人,又怎麽敢保證那拉夫人不會把內情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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