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的目光落在胤礽的身上,又看一下旁邊的林興,林興已經領人將所有的奏折給胤礽搬過來,“去吧。”


    胤礽恭恭敬敬的和玄燁見完禮,這才領著人抬著奏折離開。


    “不知不覺太子也長大了。”玄燁忽然發出這樣的感慨來,畢竟胤礽確實已經長成了少年,越發顯得太子的風範。


    明夷望向玄燁,“教導出這樣的太子,皇上不以為傲嗎?”


    玄燁想了想問道:“明夷把胤禛教得如此的出色,引以為傲了嗎?”


    “並未。他離我要求的差遠了。”明夷站在一個先生的角度,對於自己的學生並不滿意,玄燁想了想胤禛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有些莫名,明夷對胤禛的要求那麽高?


    心中存有疑惑,玄燁道:“明夷想要胤禛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正直,有理想,懂進退的人。”明夷並不畏懼告訴玄燁,她想要胤禛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這些年來,明夷又是朝什麽樣的角度培養胤禛的。


    玄燁微微一頓,他自然不會認為明夷不知皇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更不會不知道,一個正直的人,其實根本不可能在這個世上活得容易,縱然如此,明夷依然想讓胤禛成為那樣的人嗎?


    明夷很清楚玄燁在想什麽,因此輕聲地道:“若皇上對我教導出一個什麽樣的人有意見,當年自不該把人交給我來養。”


    一針見血的指出,人不是明夷一開始要養的,一如這個孩子的出生並不為明夷所企盼的那樣,養育教導這個孩子也並不是明夷自動請的。


    站在明夷的立場,明夷根本不想養育胤禛,玄燁卻一直不肯放棄,非讓明夷和胤禛親近,明夷並不像一個母親一樣的教導孩子,而是作為一個先生一樣的教導胤禛,她為胤禛設立的方向,是明夷認為可以的,玄燁認定的不妥,難道想不到明夷是個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樣的事?


    “我是不想讓胤禛將來活得太累。”成為一個正直的人,願望很美好,想真正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


    明夷搖頭道:“路是他選的,怎麽走下去,都由他。皇上是想讓所有的兒子都成為你的棋子,如你所願的活下去,按你的意願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怪明夷問出這個問題,誰讓玄燁有過前科,胤禛對玄燁而言,難道不是棋子?


    被明夷捅心的問破,玄燁無奈地一喚道:“明夷。”


    可惜明夷壓根不當一回事,迎著玄燁的目光望向他,清澈無染的目光,那麽多年一直沒有變過,看得玄燁不由自主的感到羞愧。


    “縱為父母,孩子生下來之後,他們就是獨立的,縱為帝王,人心不可捉摸,亦不可控製,那麽多年過去,皇上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明夷注意到玄燁的視線,終究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這些年他們的接觸太少,朝中的事,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看待事情,便隻看到玄燁那麽多年來越來越像一個帝王,可是作為一個父親,玄燁合格?


    多子多孫是為福,玄燁那麽多年有多少的兒女,存下來的,死去的,一個兩個,玄燁有幾個盡心的教導過,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


    那麽多的兒子,玄燁想要他們如何,他們果真都能按玄燁的意願?


    玄燁叫明夷越說,越發說不出一種心虛,明夷道:“別的人如何我不管,胤禛,你若有意讓他成為棋子,不行。”


    縱然胤禛在玄燁的心裏就是作為一顆棋子出生的,到現在,卻不由玄燁再把他當成一顆棋子的利用到底,明夷說不行,便是不許。


    “你知道,有些開始由我,最後由不得我。”玄燁訝於明夷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同時也在衡量,是不是胤禛現在明夷的心裏有了一定的地位?


    明夷道:“作為兒子,胤禛不是皇上以為的那麽無害,他不會任你擺布的,皇上若是執意不信,大可一試。”


    在玄燁以為明夷對胤禛的態度有變時,明夷一番話,讓玄燁的心跌入穀底,明夷不會明知玄燁想利用胤禛做什麽,依然按玄燁所想的落入玄燁的彀中。


    明夷提起胤禛並不是再任由玄燁擺布的話時,玄燁笑了笑,“改日,的確要試試。”


    看到玄燁的笑容,明夷提醒地道:“我勸皇上最好把諸位阿哥和太子區分開來,太子是太子,阿哥是阿哥,讓他們明白太子之位不可動搖,不給他們太多的權利,是最好保全太子的辦法,否則,將來皇上會知道什麽叫自食其果的。”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一步慢慢養大的,到最後,人心不受控製,可不是鬧著玩的。


    兒子相爭,為了一個帝王之位,古往今來的人削尖腦袋往裏擠的事,少看了?


    明夷看出來玄燁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因胤禛的事,便可看出玄燁的態度,玄燁無意把兒子養廢,現在人都小,沒到那個時候,看著吧,天長日久,太子長成,帝王日漸老去,皇帝的那顆心,最是複雜難懂,一個不慎,會把所有的兒子一手毀掉。


    垂下眼眸,明夷想斂去腦子閃過的諸多想法,在玄燁想開口時,先一步道:“皇上不需要休息嗎?”


    有傷在身的人,體力確實不錯,看看這精神的,完全不像有傷的人,從東陵來到暢春園,直到現在為止都沒休息過的玄燁,一度讓明夷懷疑,在暫奉安殿裝虛弱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再累,諸事未定,如何能安睡。”玄燁同樣不想和明夷再討論起關於兒子的那些事,因此順著明夷的話題就此掀過,卻又開始扮可憐了。


    “奏折交給太子處理,皇上有何不放心?休息吧。”一直不肯讓明夷離開,明夷亦累。


    “比起我來,明夷更需要休息,同我一道安寢。”玄燁看到明夷眼下的黑青,再清楚不過這些日子明夷過得不好,自他受傷以來,一天一夜,明夷定不曾安寢,最累的人是明夷。


    明夷微擰眉頭,玄燁道:“你我皆有孝在身,你擔心我會做什麽?”


    “並不擔心,既有孝在身,該避諱自避諱。”明夷說起此,並不想讓外麵的吐沫星子把她淹沒。


    玄燁肯定地道:“不會有任何閑言碎語傳出去的。有明夷在,我能安睡,好些年,我都沒有睡好。”


    明夷自是不信的,騙鬼吧,睡不好和她有什麽關係?


    “日日我都想,為何明夷那樣不喜於我?究竟我要如何才能讓明夷喜於我。”玄燁像是知道明夷的不信,輕聲地說起,何嚐不是在告訴明夷,她所有的不信卻都是真實的。


    “後來又在想,你出門在外,會不會遇上什麽事,身邊的那些人都能不能護著你?你歡喜快樂時,可曾念過我一分?”


    那麽多年來,玄燁的心性轉變,都在此刻亮在明夷的麵前,聽起來不像是一個帝王的心裏曆程。


    “昨夜,縱然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睜開眼看到你在身邊,便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明夷,往後我們都像這樣可好?你若有火有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求你,不要離開我。”第一次,玄燁同明夷說出了一個求字。明夷自是震驚的。


    玄燁站起來,走向明夷,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抱住明夷,明夷尚沒有從玄燁的話中回過神來,此時被玄燁抱在懷裏,聞到玄燁身上的氣息,明夷似才驚醒,想推開玄燁,玄燁卻道:“明夷,我受了傷。”


    受傷的原因更是因為明夷,明夷是想讓玄燁傷上加傷嗎?


    一句話提醒了明夷,明夷果真要狠心至此,直接將人推開?


    “明夷,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玄燁可憐巴巴的成功抱住明夷,阻止了明夷將他推開,自是歡喜,接著乘勝追擊,“往後,我身邊僅你一人,再無旁人。”


    “從前皇上並不認為三宮六院有何不可,更覺得我的要求過分,如今為何改了?”明夷想不通,一直堅持貴為帝王,三宮六院都是平常的人,為何突然萌生此念,轉變太突然,讓明夷並不相信。


    “給你想要的,你才能留在我的身邊,和我重新開始不是嗎?”理由,玄燁的理由都是因為明夷,一切是明夷想要的,舍不得明夷的玄燁,更無法改變明夷,能做的,唯有按明夷想要的給明夷。


    明夷側過頭望向玄燁,“三宮六院,美人無數,值得為我一人都舍了?”


    玄燁不禁笑出聲來,“從前覺得,為何你要與旁人不一樣,旁人都能接受的,因何你卻不能接受?我是帝王,要變該是你變,為何要我為你改變?”


    “後來,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她們都美,美得各有特色,同她們在一起,並不真正高興,反而知道你在外麵過得開心快活。我想念你,你的歡喜,你的憤怒,點點滴滴都讓我越來越舍不得。明夷,皇祖母去了,能明白皇祖母的逝去對我們來說有多難過的唯我們彼此罷了。我們是最契合的人,一同經曆過許多的人,最懂對方的人。我用了那麽多年讓自己明白,所謂的三宮六院,都不及你一個。”


    “舍得下任何人的我,獨獨舍不下你一個,既是舍不得,便該按你心意,討你歡喜,你不想的,不要的,我都會為你解決。”


    太皇太後的薨逝讓玄燁更明白,這個世上隻有一個明夷,唯有她,與他經曆相似的人,他們的痛與傷,彼此最懂得,也唯有他們能相互安慰。


    任何人,她們都替代不了明夷,無論長得相似也罷,裝得和明夷一樣也罷,都不是明夷。


    “縱然如此,我也未必會歡喜你呢?”玄燁的剖析自己,落在明夷的耳休裏,明夷能給玄燁的唯此一問。


    玄燁的心陣陣抽痛,最後化作一笑道:“那也沒有關係,不管你歡不歡喜我,我歡喜你就好。”


    大概,他們這一生注定掙不開對方,明夷不知玄燁為何做下如此的決定,於她而言,太皇太後的希望,相比於玄燁的哀求,更讓明夷看重。


    也好,往後不需要看那些鶯鶯燕燕,不需要喜歡玄燁,更不用裝著喜歡玄燁,和玄燁像以前一樣的相處,但凡玄燁不算計她,不再強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一切好說。


    玄燁在暢春園養傷,朝中的重臣跟著往來於暢春園,第一眼看到玄燁的臉色不好,一眾人都表示擔心,同時表明,必須要將刺客捉到,行刺皇上是大罪。


    案子玄燁派人查查了,會見重臣,玄燁僅是向他們證明自己無事,何嚐不是給那些暗中蠢蠢欲動的人一番警告。


    隻是見完大臣,議完事後,回到內殿,眾人才注意到玄燁的後背衣裳都叫血滲透了,觸目驚心。


    明夷正好看了一眼,自知玄燁為穩坐皇帝的位子,事無不可為之,但是現在這個樣子,果真拿命在拚。


    “太醫,傳太醫。”明夷揚聲喚一聲,玄燁搖頭道:“不必,換換藥,包紮即可。”


    話說著朝明夷伸出手,明夷一時沒有動,玄燁伸了許久,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態度,明夷想到他背上的傷,終是伸手。


    玄燁握著明夷的手,長長一歎道:“看似天下太平,然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蠢蠢欲動,我若不出麵穩住他們,不定鬧出什麽亂子。既然鎮住了,此時就不能功虧一簣。”


    換句話來說,剛回來的玄燁若在此時傳太醫,他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來的無事便會大打折扣,人人都在想,玄燁的傷有多重,能否撐過來。


    林興這會兒早拿了藥上來,小聲地喚著皇上,無非是想趕緊為玄燁包紮傷口,玄燁朝明夷道:“你來。”


    “好!”這個時候了,拖下去越久,玄燁的傷越嚴重,明夷怎麽會不懂這個道理。


    小心翼翼的脫去玄燁的衣裳,看到原本包紮的布條盡都染紅了,明夷連忙拆下來,期間自然痛得玄燁呲牙咧嘴。


    “忍著些。”明夷幫玄燁擦過額頭的汗珠,小聲地說一句,玄燁應一聲,“好在是我。”


    那麽簡單的四個字,讓明夷一頓,玄燁受的傷是因明夷而起,如果不是因為明夷,玄燁根本不會受此無妄之災,痛成這樣,玄燁慶幸竟然是幸好是他嗎?真是瘋了。


    以為玄燁會再說些什麽的,之後,玄燁卻是不發一言,僅僅讓明夷為他包紮傷口。


    “太醫那邊叮囑他們的嘴要嚴。”玄燁此時提起另一回事,讓林興務必去辦好,林興應下一聲是,保證事情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待人退了下去,又一個蒙麵人走了進來,此人明夷見過,是守在玄燁身後的侍衛,輕易不會在人前露臉,與玄燁和明夷見禮後,“皇上,查出行刺明夷格格的幕後指使者是何人了。”


    “何人?”玄燁這些天一直都在等這個消息,如今終於等到,迫切的追問,蒙麵人拿出一份公文,明夷上前接過,送到玄燁的手裏,蒙麵人答道:“博爾濟吉特氏。”


    一個姓氏道出來,明夷道:“娜仁?”


    “正是。”蒙麵人知明夷的身份和份量,明夷有問,他自答之。


    玄燁看完公文上所寫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臉上盡是冷意,“好,真是好啊!竟然縱女行凶,且看他意如何。”


    此話透露出的信息,明夷馬上明了,為何身居內宮的娜仁竟然有那麽多的人為她差遣,竟然是科爾沁那邊的人一道出手,通力合作,以達到殺明夷的目的?


    其中的原因,明夷一想便能想明白,娜仁自被封為嬪以來,定是不受寵的,玄燁不喜於娜仁,更因她的所作所為令玄燁極是不喜,一個為帝王所不喜的人,卻又最盼著能得帝王的寵幸。


    當她知道她所得不到的一切,明夷唾手可得,甚至拒人於千裏之外時,完全讓她不能接受。


    結果也就一目了然,一個不甘心的人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玄燁寵愛的人,自然要想盡辦法除去明夷。


    可是明夷一直以來都不回紫禁城,現在更是在暫奉安殿內為太皇太後守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暫奉安殿內守衛森嚴,想要靠近太難,好在隨著明夷的身體每況愈下,每日定時的出門散步也就成為旁人置明夷於死地的一個好機會。


    站在科爾沁草原的立場,明夷一直以來不肯幫扶,甚至現在更成為他們希望的那個人的絆腳石,這樣的人怎麽能不除之而後快。


    兩下一拍即合,立刻針對明夷實施行刺,本來玄燁三日去一回暫奉安殿,昨日卻是例外,誰都不知玄燁為何而來,但行刺皇帝和行刺一個親王的格格性質完全不同。


    得知玄燁深受重傷,還是被人行刺而受傷時,謀劃這件事的人早就慌了神。


    行刺的那些人被抓到的並不少,一看就知道是蒙古人,縱然這些刺客一句話都不肯說,順藤摸瓜查下去,宮裏的蒙古妃嬪沒有幾個,誰先慌了便是露出了馬腳,再要查下去輕而易舉。


    “林興。”玄燁揚聲的叫喚,正好回來的林興疾步走了進來,“皇上。”


    “賜博爾濟吉特氏一杯毒酒。”玄燁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賜人一杯毒酒,林興不敢多問,恭敬的應一聲是,這就準備回宮處理。


    “你去一趟蒙古。”玄燁並沒有打算隻解決一個人,而是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敢對明夷下手,玄燁怎麽可能輕易饒過這些人?


    “眼下蒙古動蕩不是動手的好時候。”眼看玄燁這就準備動手,明夷提醒一句,玄燁頷首道:“此事我心中有數,你放心。”


    天下安定重要,心中這口惡氣一樣要出,孰輕孰重,玄燁自有分寸。


    玄燁都這麽說了,明夷沉吟了半響,沒想到隻見過一麵的父親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就因為明夷不聽他的話,所以寧願置明夷於死地嗎?


    好一個大義滅親的父親,明夷心中在思慮究竟要怎麽把這份大禮還給某人才好。


    “這樁事既然是因我而起,皇上若不介意,交由我來處理,無論如何,我這個親生女兒出手質問也比皇上出麵妥當的多。畢竟我的身份是蒙古人,蒙古人起內訌也比皇上有意打壓蒙古的名聲好聽的多。”明夷阻止玄燁,不是想就此收手,而是認為這樁事情既是因自己而起,更應該讓她解決。


    玄燁抬起頭看向明夷,想確定明夷說的是不是玩笑話。


    “皇上應該知道,這些年我沒有閑著。”明夷做的事從來不避諱玄燁,玄燁一直派人跟在明夷的左右,絕對不可能不知道明夷手裏都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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