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明夷本來打算等太皇太後回紫禁城之後,再偷偷跑去,被太皇太後如此警告,借她三個膽子她都不敢了。


    別看太皇太後平時挺寵著她,但是太皇太後說過不許的事情,明夷要是膽敢去做,太皇太後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一下子萎下來的明夷,可憐巴巴地望著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道:“早年為你備下不少的嫁妝,正好開春了,田地莊子,我讓蘇茉兒同你說說,真要是無聊,大可去瞧瞧。”


    “格格,皇上讓人送來的東西。”提起蘇茉兒,正好蘇茉兒從外麵走進來小聲的說起。


    “這孩子剛剛才來,怎麽不把東西一並送進來?”太皇太後倍覺詫異,畢竟玄燁才剛走不久,有禮物怎麽剛剛沒有一定拿進來?


    蘇茉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隻怕是有意留後的。你去看禮物就知道了。”


    說到這裏目光看向明夷,明夷有什麽不明白的,絕對是和她有關係。


    “那就去看看。”明夷竟然都已經想通了,太皇太後也不再避諱,招呼明夷移到往外走去,看到院內擺著滿滿的好幾大箱的東西。蘇茉兒上前去打開其中的一箱,太皇太後走過去一看,裏麵竟然全部都是畫。


    太皇太後一看莞爾,“行了,有這一大箱的畫,至少能讓你半年不會亂跑了。”


    所謂投其所好,明夷喜歡臨摹字畫,從小到大玄燁沒少幫明夷收集,能夠拿出這麽多來,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


    “那可不一定。”明夷看到滿滿一箱子的畫也是眼睛發亮,都大半年沒有得到好畫了,明夷心情一直不好,也沒有自己作畫的心,現在好了,得這些畫,無論真或是假,足夠明夷放開滿腦子的想法,紮根畫堆裏。


    蘇茉兒在太皇太後的耳邊小聲嘀咕一句,明夷彎腰拿起一幅畫正準備打開,結果看到太皇太後一笑,蘇茉兒同樣也在笑著,困惑地道:“蘇嬤嬤和外祖母說什麽了?”


    “不告訴小格格。”要是能大聲說出來的話,蘇茉兒也不至於在太皇太後的耳邊嘀咕。


    太皇太後嘴角一直掛著笑容,明夷打算無視,沒有說出來,她就當做不知道。


    很快春暖花開,靜宜園也恢複了綠意,外麵的百姓開始耕種,明夷出去看過幾回,回來之後畫下一幅春耕圖,當時太皇太後正巧過來看到,能夠感受到上麵破繭重生,迎向光明的寓意。


    都說看畫看人,要說之前太皇太後擔心明夷說的一番話隻是為哄她高興,看到這幅畫後,太皇太後知道,明夷真的邁過那個坎了。


    隨後宮中傳來消息,榮嬪誕下一個阿哥,按序齒而排,除去早夭的阿哥,是為皇三子,玄燁為之取名為胤祉。


    前線戰士未停,宮中又有新的生命誕生,又一年的小選在即,太皇太後不得不趕回紫禁城。


    “在靜宜園裏你想怎麽樣都行,不可出去胡鬧,若是讓我知道,你給我立刻回紫禁城。”臨行之前太皇太後有言在先,提醒明夷不許得意忘形,要是讓她知道明夷敢跑去八大胡同,定不許她再留在靜宜園。


    被再三的警告明夷哪敢不應,連連稱著是,保證肯定會做到。


    “我讓蘇茉兒留下來照看你,若是沒有人看著你,隻怕你像脫韁的野馬,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太皇太後不是想防著明夷,而是生怕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明夷能鬧出極大的動靜,別的人沒人能管得住明夷,也就隻有一個蘇茉兒了。


    “那外祖母怎麽辦?蘇嬤嬤是外祖母身邊第一得力的人。”明夷沒想到太皇太後臨走還惦記著她,想把蘇茉兒留在她身邊。


    太皇太後揮揮手道:“如今這宮裏宮外又有誰敢冒犯我?就這麽說定了,讓蘇茉兒留在你身邊。”


    有蘇茉兒在,既能看住明夷,又能照顧好明夷,太皇太後也放心。


    這件事之前太皇太後就和蘇茉兒說好,蘇茉兒沒有問題。明夷就算有問題也不能再拒絕,誰讓太皇太後都把身邊得力的人留下來照顧她。


    要知道蘇茉兒和太皇太後從小一起長大,從來都是寸步不離的。兩人雖說名義上是主仆,也是姐妹。


    跟在太皇太後身邊的人最久的莫過於蘇茉兒,最懂得太皇太後心思的人也是蘇茉兒。


    送走太皇太後,明夷有些悶悶的,蘇茉兒適時的道:“許多年沒有逛過京城了,小格格不如帶奴婢出去逛逛?”


    在明夷的心裏,蘇茉兒就是長輩。長輩有所求,明夷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正好正好,我剛畫好的話,想拿去試試。”明夷這麽多年來不斷的臨摹,也自成風格。有意拿出去看看她這一幅畫到底值多少錢。


    “這麽好的一幅畫,賣了多可惜,不如留著收藏。”蘇茉兒知道明夷新畫好的一幅畫是什麽,連太皇太後都稱讚,明夷竟然想把畫拿出去賣了,蘇茉兒有些舍不得。


    明夷笑得狡黠地道:“隻是拿出去探探底,不妨事。”


    賣不賣的另說,探探價格是必須的,她該考慮自己掙錢。


    “不如格格把之前不喜歡的畫清理出來一道拿去看看?”蘇茉兒舍不得,一旁的七巧給明夷出主意,總有一些畫是明夷不滿意的,特意壓在箱底裏的,雖說出宮的時候挺匆忙的,但後來玄燁派人把明夷的東西全都收拾送來。


    “這個主意好。”蘇茉兒深以為好,連連點頭表示認可。


    明夷一想也對,附和地道:“說得對,應該拿出去試試,畫了那麽多年的畫,應該瞧瞧如何。”


    大家的意見達成了一致,開始翻箱倒櫃地把明夷之前不滿意的畫全都翻了出來。


    京城最大的字畫坊,致遠坊,明夷聽說過,一去自是往最好的去,瞧著門庭若市的,明夷剛想進去,一道身影往她身上撲來出門的時候為了方便,明夷是女扮男裝的,淡紫色的旗裝,戴著淡紫色邊的帽子。這些日子總往外跑,太皇太後便讓人特意給她準備好幾套的男裝,讓她可以換著。


    明夷有意打扮得富貴,看起來就像是哪家出來的貴公子,到這些字畫坊去,要是不打扮得富貴些,容易叫人小瞧了。


    與之而來也有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明夷這張臉本來就出彩,細皮嫩肉,氣宇軒昂的,一站出來蘇茉兒當時就說,“多虧小格格不是男兒身,否則的話這要是站出去,不知有多少女子為小格格打破頭。”


    所以明夷才準備走進致遠坊,一個人朝明夷就要倒下來,明夷直接後退,眼看著人倒在地上。


    “哎喲!”人的本能反應是看到有人朝你倒來,立刻就會伸手去扶。誰承想明夷會後退,一個戴著帷帽,看不清模樣的女子就那樣倒在地上發出一陣痛呼,同時抬起頭責備的控訴明夷,“公子為何不扶我一把?”


    “我為何要扶你,我與你素不相識,非親非故?況且男女授受不親,你我都非孩童。若是我不小心碰了你,你非要讓我負責,我該如何是好?”明夷站定,壓低了聲音一通反駁,人群中傳來一陣悶笑聲。


    女子如何能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碰到如此不解風情的人,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女子倒下也不伸出援手。


    “公子太過心狠。”女子抽泣的嗔怪,明夷直接當作聽不見,繞過女子想要走進致遠坊去,女子伸手想要攔住明夷,蘇茉兒先一步攔在明夷的麵前,“這位姑娘,我家公子已經說了,男女授受不親。摔倒了自個兒站起來,還想讓誰來扶你?”


    在紫禁城裏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的人,蘇茉兒很清楚眼前這個女子打的什麽主意。無非是看明夷長得相貌出眾,衣著也是非富即貴,若是能攀上這樣的公子,一世榮華不用愁了。


    這回出門蘇茉兒自然是要跟著的,明夷另外還帶了五穀豐登,以及百尺無枝。


    出宮嘛,總不能一直帶七巧和玲瓏,宮女就得輪得來。


    因此明夷的陣勢算是浩大,就顯得明夷的身份越發的尊貴,免不得成為一些人的目標。


    “我隻是想要公子扶一扶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蘇茉兒站出來言辭不善的警告女子,女子楚楚可憐的聲音傳來。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會扶你,想起來就起來,不想起來就坐著,哪位公子要是好心願意扶你一把就讓他來。”別說明夷不是男人,麵對這明顯送上門來碰瓷的人根本不受騙,就算真是男人,她看起來就那麽蠢?


    明夷丟下這句話,意示蘇茉兒不需要再和眼前的女子多言,進去就好。


    女子再想攔著,明夷壓根不吃她這一套,人邁入致遠坊,相比起外麵會有人看熱鬧,裏麵卻是安安靜靜的。


    “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致遠坊?”明夷才進去,一個40來歲模樣的男人走出來,顯然正是這致遠坊的掌櫃。


    明夷點點頭,外麵看著裏麵的人挺好,以為會很喧嘩,進來之後,或許是因為來此的都是讀書人,人人都是低聲說話,生怕驚擾對方,掌櫃的開口亦是小聲耳語。


    “聞名已久,的確是第一次來。我想隨意看看,有些畫,也請掌櫃的掌掌眼。”明夷出門本來就是按和蘇茉兒她們說好的,將之前不想要的畫拿來問問價格,價格讓他們去問,她去看畫吧。


    五穀豐登一人各拎了好幾幅畫,看明夷往內走,蘇茉兒接過五穀的畫,讓五穀跟上。


    出門在外,凡事就得小心,五穀是自小習武的人,一身本事非常不錯,要不是有五穀跟著,太皇太後怎麽可能放心明夷四處亂跑。


    才進門就遇到碰瓷的人,蘇茉兒謹慎著讓五穀跟上,字畫的事情交給他們來辦就好。


    明夷自小癡迷字畫,有時候看著字畫根本就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會記得自己做過什麽事,為了防止被人誣陷,他們這些伺候的人理當跟著。


    五穀跟上不說,百尺也一臉憨厚地跟在明夷的左右,男的人來有五穀出麵,女人來,自然也有百尺攔著。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說我這幅畫是假的?”明夷一幅一幅畫仔細的看過去,有好有壞,有合乎她心意的,也有不合乎她心意的,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女聲的質問聲。


    “姑娘,請看我這裏正好有一副同樣的圖,你自己對比一下。”掌櫃打開一幅畫,讓那位生氣的少女自己對比看看。


    明夷聽到動靜本來不以為然,百尺提醒道:“格格,好像是你畫的畫。”


    啊!明夷聽完依然沒有動靜,冷淡的點點頭,繼續看畫,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不同之前的震驚,而是氣憤,“這是我們的傳家之寶,怎麽可能是假的,要假也是你手上的這幅假的才對。”


    “格格,吵起來了,為著畫的真假吵起來了。”百尺沒有明夷的淡定,能自動屏蔽外麵的紛爭,一看情況不對,拉著明夷提醒她,事情越發的不對勁。


    “我們那幅明明是假的。”明夷不以為然,手裏的話真或假,明夷比誰都清楚。


    “可是掌櫃說我們的話是真的,那位姑娘拿來的是假的。”要是能認出他們的畫是假話,那就沒什麽事了,不知道掌櫃是錯看還是沒本事,反正現在認定那位姑娘手裏的話是假的,他們的是真的。“再吵下去真畫變成假畫,假畫變成真畫了。”


    明夷雖然喜歡臨摹,也能臨摹得栩栩如生,但並不代表明夷喜歡以假亂真,也不喜歡以假的來代替真的。


    兒時同常寧他們鬧著玩的時候有幹過以假亂真的事,不是覺得留給小屁孩簡直是浪費,真正的大家之作,明夷自來都是敬重有加。


    聽到百尺的話,明夷總算有反應了,“誰這麽沒眼光?”


    十分嫌棄。百尺能怎麽辦?隻能把事情從頭到尾再和明夷道來,之前她那一問一答,明夷根本就聽不進去。


    這個時候那位拿畫來賣的小姑娘哭了起來,“我不管你怎麽說,我們家的畫就是真的,這幅才是假的。”


    掌櫃好像早就習慣這樣哭鬧的場麵,安撫的和小姑娘道:“姑娘家中若有難處能幫的我們肯定幫,隻是此話的確是假的,我們不能按真跡來買,若是用按贗品的價格來買,姑娘定是不肯。”


    “我當然不肯,我們家的畫明明是真的,為什麽要按贗品來賣?你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掌櫃的,掌櫃能在致遠坊當掌櫃,若是連點識貨的本事都沒有,怎麽可能當成這個掌櫃?


    所以對於小姑娘質疑他的本事,掌櫃的也板起了臉。


    “小姑娘我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兩幅畫擺在一起,你可以隨便讓名家來辨,若是和我有所差別,我就同你賠禮道歉。”掌櫃敢把話說出來,自是要比一比的意思。


    “那你可以直接和她賠禮道歉了。”明夷在這個時候出麵開口,一語定論。


    掌櫃和小姑娘正吵得不可開交,沒想到明夷會冒頭出來。掌櫃想到自己手裏拿的這幅畫也是明夷的,連忙的道:“難道公子的畫是假的?”


    “的確是假的。”明夷肯定的回答掌櫃的,掌櫃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這樣的手法,還有這樣的勾筆,獨一人而已。公子是不是被人騙了?有人說你這幅畫是假的?”


    掌櫃的心急如焚,以為明夷受了騙,“請公子相信我們,我可以為你請來名家,讓名家幫你辨別真偽。你這幅畫絕對是真的。”


    “我已經說了,我這幅畫是假的。”明夷從掌櫃的手裏接過那幅畫,是一幅夏山圖。


    明夷自己臨摹過誰家的話,難道會有人比她更清楚?


    一眼看向一旁哭泣的少女手裏拿著的畫,與明夷的專門保養畫像不同,衣著都泛白的少女或許連吃飽穿暖都有問題,又談什麽保養字畫,所以少女手裏的夏山圖,可以看出有些變了顏色,染上了汙穢。


    “公子可不能因為一片仁心就說出這樣的謊話來,此乃名家大作,若是搞錯了,對天下人來說都是遺憾。”掌櫃以為明夷可憐眼前的少女,因此才會撒這樣的彌天大謊,苦口婆心的勸著,希望明夷一定要三思。


    “我當然知道,若是搞錯了,對於天下人來說都是遺憾,所以我才要站出來證明我的這幅畫是假的,她的那一幅畫才是真的。”明夷並沒有想過以假亂真,她畫的這幅畫僅僅是因為喜歡。


    既然喜歡就應該更加嗬護,最不應該讓假的變成真的,真的反而成了假的。


    “那你有何證據?你看看這上麵的景象,還有這些筆鋒,與傳說中的記載一模一樣,怎麽可能會是假的?”掌櫃的直到現在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也堅持自己的判斷。


    除非明夷能夠拿出直接的證據來,否則他絕不會相信明夷的那幅畫是假的。


    “所謂的證據我是沒有,但是我可以當眾再畫一幅,因為這幅畫是我臨摹的。”明夷丟出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屋子的人全部都驚呆了。


    前來賣畫的少女因為掌櫃說畫是假的,欲哭無淚,以為自己遇上了騙子。家裏現在遇到困難,所以才不得不拿出傳家之寶來賣,不過是為了能夠救一家子的命。偏偏遇上這種事,她回去怎麽和父母交代?


    以為自己走投無路,束手無策的時候,明夷站出來告訴所有人,她的畫是假的,少女手中的畫才是真的。


    對於少女來說,明夷是帶給自己希望的那個人。然而讓少女更沒有想到的是,以假亂真的畫竟然是出自明夷之手。


    “公子,此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可以當眾再畫一幅,以辨真假。”明夷早就做好準備,怎麽可能害怕掌櫃的質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試便知。


    因為這一場爭執,引得裏裏外外的人都圍了過來。


    《夏山圖》的名字有那懂得字畫的人自是清楚,此圖是為五代時董源所畫,展現了江南峰巒疊翠,雲霧繚繞,林木繁茂的夏日景致,畫中繪有許多辛勤勞作的山民和家畜,洋溢著濃厚的自然氣息和生活情趣。


    此畫難得一見,頗有意境,亦為名家之大作,正可謂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所謂的真假,對於愛好字畫的人來說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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