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儀卻微微擰眉。


    那棺材通體上等陰沉木製成,鎏銀描金十分沉重,怎麽看都不像是那個工人一個人就能輕鬆推開的。她能感覺到有一陣風助了工人一臂之力。


    學校的工作人員驚慌地要攔住學生,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和儀清清楚楚地看到棺材裏的女屍,紅袍如火,金線刺繡,頭戴金冠,麵覆赤金流蘇,即使已在棺中底下掩埋了不知多少歲月,那赤金仍舊黃澄澄的,在陽光下與紅寶石熠熠生輝。


    頭上的金冠樣式很奇妙,在場也有古風愛好者,看得出來是一隻鳥的形狀,卻絕對不是常見的青鸞、金翟、鳳凰一類。


    和儀呼吸一滯。


    那女屍頭上那隻冠做工精妙栩栩如生,金翅展開如翱翔九天,其實並不像凡人手工造出的首飾,仿佛是活生生的一隻鳥,隻是輕盈地落在女屍的發間,神情睥睨高傲,羽翼展開,隨時能夠振翅而去。


    學生們或許不認得,和儀卻一眼看出那正是傳承中記載的一種神鳥:玄鳥。


    而在巴離縣阿梨的墓中,環境裏所展現的那位國主的發冠、壁畫裏的神鳥,都是玄鳥。


    這女屍頭頂那一隻冠,做工精妙更要勝過那位國主的十倍。


    更有甚者,她在那頂冠上隱隱約約察覺出幾分流轉著的氣機來。


    仿佛賜靈。


    匆匆趕過來,還急促地喘息著的毛望舒一邊掛在和儀身上喘氣,眼睛盯著棺槨中的女屍,眼裏是掩不住的驚訝:“北海之內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鳥、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這是……玄鳥?”


    “幽都山。”和儀微微眯眼,保安已經匆匆過來疏散學生,路仁還算配合,戀戀不舍地對著手機的直播間解釋兩句,剛打算收回手機,忽然聽到裏麵的工人和幾位老師帶著恐懼的喊叫聲。


    “睜眼了!睜眼了!”路仁手顫抖地舉著手機,無措地喊著。


    和儀目光一厲,手撐著旁邊的石墩,猛地淩空翻起越過人群衝進了內圈範圍,同時從隨身的口袋裏抽出證件比向工作人員,一手給毛望舒打手勢。


    毛望舒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湊上去捂住路仁的攝像頭,還有周圍許多已經掏出手機對著內圈拍攝的同學。


    什麽叫馬克思主義讓人無懼鬼神?


    這就是。


    你說這棺材裏的東西都睜眼了,你不趕快跑,掏手機拍拍拍,拍個什麽玩意呢。


    要命不要?


    肖越齊帶著人很快趕了過來,阿梨來得更快,好像一瞬間輕飄飄地就出現在了校園裏,然後擠過人群,來到了和儀身邊。


    一靠近那一口棺槨,她整個人好像被什麽東西魘住了一般,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狂熱與迷茫兩種情緒來。


    她一邊不自覺地伸出手,顫巍巍地想要去觸碰那一隻玄鳥,一邊站在原地,不受控製地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滿臉寫滿了恐懼了。


    “阿梨!”和儀按住阿梨的手,厲聲喝道。


    一股靈氣自阿梨手腕直衝入經脈,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快速口退兩步,白著臉喃喃道:“母神,是母神。”


    她不自覺地眼眶發酸,淚珠撲簌簌地留下來,控製不住地想要往那隻玄鳥冠邊上靠,一邊又渾身寫滿了抗拒與厭惡。


    和儀最後幹脆橫著一下把她劈暈過去,其實就是一道靈力順著後頸流入經脈封住氣機。


    阿梨身為羅刹女,雖然平時有人形、不畏烈日,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氣機卻是她的命門,把她的氣機掐住了,她就不能維持正常的形態。


    也是和儀仗著她們兩個之間的契約,但凡是旁人,膽敢靠近阿梨,又往她的後頸伸手,天靈蓋早被敲開了。


    肖越齊一來就看到這麽勁爆的場景,不由微微挑眉,一邊指揮人疏散學生,帶他們去簽保密協議,一邊走過來注視著棺材裏麵的女屍:“這發冠……”


    “是玄鳥。”和儀暫且把阿梨放在地上,低聲道:“巴離縣阿梨墓中的玄鳥,而且——”


    她伸出手,在那隻玄鳥冠的玄鳥口中拿出一物來給肖越齊看,“與宣帝有關係。”


    肖越齊看著那一顆在玄術界攪起不知多少風浪的‘血滴子’,忽然苦笑一聲,扯扯嘴角道:“我怎麽總感覺有一把刀橫在咱們脖子上呢。”


    “可現在,咱們連拿到的人都摸不到。”和儀輕歎一聲,接道:“真是讓人憂心。”


    女屍的眼很神秘,如果凝神注視,會發現那種放出淡淡的青芒幽光,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進去。


    一位一直戀戀不舍地滯留在這邊的學校工作人員便是如此。


    和儀見他都要對著棺中伸手了,幹脆一掌過去把人劈暈了,伸手硬生生把女屍的眼合上。


    這女屍長相是極明豔動人的,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即使沒有眼波流轉,也是風情橫生,更兼麵上覆著那一層赤金流蘇,極襯紅唇與容顏,美得顛倒眾生。


    此時被和儀生生合上,那雙眼中的幽芒瞬間大綻,和儀恍惚間好像看到她的骨相變了一副模樣,眉頭一皺,壓下心中的震驚,重新掐訣向著那一雙眼。


    等那一雙丹鳳眼眸合上,在場眾人都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和儀卻緩緩回頭,臉上情緒複雜:“你們剛才……看到什麽了嗎?”


    第93章 .  這病來得蹊蹺   靈力功德傍身者不近。……


    和儀抱著阿梨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 顧一鶴坐在沙發上手指靈活地勾著毛線,尾指纏著奶白的羊絨線,在竹針上繞幾下, 雙手來回穿插著打出一個漂亮的花紋來, 一邊隨意抬起頭道:“我給你做了糖醋……”


    他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被和儀抱在懷裏的阿梨身上,阿梨還沒醒, 和儀也不放心把她放在特部,索性公主抱抱回來了, 這對和師的臂力當然算不上什麽大考驗, 卻稱得上是顧一鶴‘職業’生涯的一大挑戰。


    隻見他先是深呼吸一次, 然後故意輕描淡寫地收回了目光, 不留痕跡地剜了阿梨一眼,然後繼續道:“糖醋鱖魚和清蒸八寶鴨, 清炒的時蔬我吃著還不錯,酸黃瓜是上次回家爸爸醃的,很爽口。”


    和儀聽他這樣一長串的話, 迅速發現了症結所在,無奈一笑, 喊來個人把阿梨遞過去, 叮囑放到小祠堂那邊, 然後走到顧一鶴身邊摟住他的肩膀, 貼著他的臉頰笑嗬嗬地道:“等好久了吧。今天肖哥好磨嘰, 說了好多話, 阿梨又昏倒了, 我走得才慢。”


    顧一鶴眉頭略鬆,歪頭看她。


    沙發旁邊有他後來添置的一盞落地燈,燈影是星星形狀的, 此時打在顧一鶴的臉頰上、眼眸中,讓人幾乎醉死在柔情裏。


    和儀好像被妖妃魅惑住的君王一般,湊過去輕輕吻吻他的眉梢,兩個人靠在一起享受著難得的靜謐閑適的時光。


    和儀心裏卻沉甸甸的,好一會兒,忽然道:“你要不要回蜀中住一段日子。”


    “怎麽了?”顧一鶴敏銳地察覺出什麽,和儀連忙搖頭,解釋道:“沒什麽,隻是最近上京隻怕不太平……算了,哪裏又能太平呢,你還是待在我身邊吧。”


    “隻是接下來——”她握住了顧一鶴的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認真:“你必須要相信我,無論發生多少事,多少的磨難,我會永遠愛你,直到百年以後,合葬鶴山。”


    顧一鶴心中微動,緩緩點了點頭,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裝滿了。


    和儀心中百感交集,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心酸的很。


    這是她所能給顧一鶴的,最大的承諾了。


    不敢說共白頭,因為一旦宣帝出世,現在看顯然是來者不善的,她必定要衝在最前麵。


    屆時,能不能永遠陪在顧一鶴身邊,都成了未知。


    即使隻是一縷魂魄的陪伴與相守,也彌足珍貴難得。


    眼簾微垂,掩住眸中的萬般思緒,和儀輕輕勾住了顧一鶴的小指:“陪我吃飯去。”


    第二日是個天氣極好的豔陽天,和儀早起鄭重地去小祠堂裏上了香,青煙嫋嫋在空中回蕩來去,最終隻形成一個圓圈,被酥油燈的燭光映著,仿佛光暈。


    和儀一下精神振奮起來,盤腿往蒲團上一坐,果然沒一會兒就哈欠連天了起來。


    和振德來得匆匆忙忙,直接告訴和儀:“底下亂了,宣帝的封印地扯了不少厲鬼進去,然後周圍一圈都被結界擋住了,現在十殿閻王都在那邊試圖突破結界。地獄也亂成一團,厲鬼源源不斷地往出湧,冥界的人手快不夠了,酆都那邊也……唉,我都不好意思說了。那盞白虎燈你自己留著吧,祖宗留下的,四方鎮燈之一,回頭你自己查資料去。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牢牢記在心裏——”


    看著他嚴肅的麵容,和儀一個激靈,連忙認真起來。


    隻見和振德滿臉悲慨地扯著嗓子大聲呐喊:“崽啊!你可是咱們家三代單傳啊!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要是掛了,師父沒臉見你師祖他們了!”


    老套。


    和儀感覺自己的真誠喂了狗,嘴唇顫抖地盯著和振德。


    和振德歎了口氣,滿是無奈,又像是認命了:“宣帝太厲害遼,崽,而且他一出世肯定衝著你就來,你能保住你的小名,師父回頭就給三清道祖燒高——香!”


    和儀忽然緊盯著他:“為什麽您說宣帝一出世肯定衝著我來?”


    “啊!有人叫我!崽!師父先走了!”和振德十分做作地喊了一嗓子,頭頂適時冒出光暈來,他一邊殷殷叮囑和儀:“崽啊!保重!”一邊一溜煙地無影無蹤了。


    和儀一個激靈從淺眠中醒了過來,先是對著牌位控訴了和振德不講義氣的行為一番,然後盤膝坐在祠堂裏,認認真真地思考為什麽‘宣帝一出世就衝著她來’。


    難道祖師輩和宣帝有過節?禍及孫孫孫……輩?


    也不像啊。


    三十六代和師摩挲摩挲下巴,略顯迷茫。


    不過她也是很光棍了,打電話問候過林、顧兩家人,就與顧一鶴牽著手拎著包去上學了。


    俗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和師如是想到。


    末日前的狂歡嘛,和儀讓廚房製了羊肉當歸暖鍋,邀請了毛凝眉他們過來吃飯。


    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肖越齊他們也都來了,莊別致裹挾著一身寒氣匆匆走進來,花房裏地暖鋪得極密,又自加了空調,比外頭暖和不知多少。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毛凝眉給他點了一盞熱酒,問:“從哪來的?怎麽這樣狼狽。”


    莊別致一口把杯中酒飲盡了,長長舒了口氣,隨口道:“打醫院來的,看不遠,就沒開車,沒想到……這兩天可實在是太冷了,今年這天氣也不知道怎麽了,雪下得好早,天兒也冷。”


    “今夏的荷風酒,滋味綿軟不醉人,多喝點。”和儀也隨口笑眯眯地道。


    莊別致說是打醫院來,是看誰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何君欣用那小人兒和水晶綁姻緣傷了根基,在醫院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近聽說好多了,不過她爸媽不放心,還在醫院住著。


    莊別致去看看,也讓人說不出什麽來。


    最近格外消沉的盧津江壓下心中一聲歎息,對和儀道:“你怎麽往花房裏還安了個電視?”


    “這不是怕你們來吃飯沒意思嗎。”和儀笑嗬嗬地把電視按開,毛凝眉道:“你那盆盆景倒是修建得不錯,難得你還有這種閑情雅致。”


    “一鶴修的。”和儀注視著那盆景,目光溫柔,輕聲道:“過一日是一日吧,就算明兒個宣帝出世了,今兒的生活還是自己的。”


    這個時間段,各電視台除了新聞廣告,就是各種狗血電視劇。


    盧津江以前是最愛看那些狗血婆媳劇的,最近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麽了,給戒了,和儀調了一圈兒的台,最後還是落到新聞頻道。


    電視裏,女主播正中氣十足地播報新聞:“近日,我國多地頻發一種奇怪疾病,染病者生命機能下降、身體冰涼、神誌恍惚,可能伴有出現幻覺、意識混亂的並發症,傳播途徑不明,無多發年齡段……”


    “這病症,聽著怎麽那麽像陰陽失衡,過陰了呢?”莊別致添了碗湯,隨口道。


    和儀心裏一直懸著的那一塊好像忽然落了地,她忽然放下筷子噌地站了起來,毛凝眉和肖越齊也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三人目目相覷一會兒,肖越齊忽然掏出電話開始聯係安老。


    “這、怎麽了這是?”莊別致頗摸不著頭腦,和儀匆匆叫了星及進來,叮囑她:“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晚上讓一鶴就在那邊住吧,明天早上如果我沒回來,就讓他往學校請假,好好在家待著。”


    星及看著她的麵色似有所悟,連忙點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真千金是蜀中大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丘一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丘一夢並收藏真千金是蜀中大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