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蘭幽的飯沒推遲,她這兩年也很忙,想請她吃飯那是機不容失,回上京第三天就安排了。


    ——不是和師非得拖到第三天,實在是第一天和第二天都安排出去了,她那天急匆匆地就走了,杜鵑、顧母他們隻能從網上知道了些蛛絲馬跡,現在還是後怕不已,直到看到和儀好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才稍稍放心。


    江叔和賀叔聯手掌勺,蘭幽口味偏好清淡,所以桌上可以說是兩極分化嚴重。


    蘭幽看著和儀那邊的紅紅火火眼中帶笑,和儀看著蘭幽前麵的清湯寡水嘴角抽搐。


    星及最後還是高抬貴手,允許和儀從後頭放酒茶的庫房裏摸了一瓶青梅酒出來,點了小爐子慢慢咕嘟著,煙火氣嫋嫋。


    酒過三巡,和儀本來是等著蘭幽臉頰泛紅冰山融化的,沒想到人家臉不紅氣不喘,慢悠悠地低著頭給自己斟酒。


    最後小算計未能得逞的和師幽幽怨怨地盯著蘭幽,接過她推來的酒,道:“幽姐,你變了。”


    “我變了?”蘭幽一揚眉,眸子帶笑地看著她:“你說我變哪了?”


    和儀瞬間興奮起來,一拍桌子:“你笑就是變了!說好的萬年不變冰山人設呢?”


    蘭幽嘴角略略上揚,好半晌才輕輕搖頭,口吻很輕地道:“人總是要變的。我醉了,留我一夜吧。”


    和儀忙道:“屋子早就收拾出了。東廂第二間,被褥都是新換的。”


    “多謝。”蘭幽飲盡杯中酒,站起來走到和儀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狀似隨口道:“有一本書,阿柳鬧著要看,我托人打聽了許久也沒買到,記得你家書房裏存了一本,回頭借我可好?”


    她說了書名,和儀沒什麽印象,道:“我讓孟叔找找吧,找到了給你寄過去。”


    既然她沒印象的書,那就肯定不在上京這邊,應該是鶴山老宅存的,也不知哪一輩的祖宗收藏的。


    蘭幽擺擺手:“不及,哪天你回去順手帶著就好,我這段時間常往上京來。那本書很難得,快遞怕出閃失。”


    這個理由還算正當,和儀雖然覺得怪怪的,卻也點頭答應了,不過卻道:“那你得等著了,我不一定什麽時候回蜀中。”


    沒想到……一天之後,冷著臉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上山的和師一身殺氣騰騰。


    孟叔就跟在旁邊,一邊道:“電話裏周念應該和星及說得很清楚了,是昨夜子時陰氣忽然有波動,轉瞬即逝,不過當時地脈翻滾,情況不妙。他第一時間聯係了星及,但在電話掛了之後沒一會就消停下來,現在山上安安靜靜,沒有什麽風聲。”


    “作!他就作吧!作死!”和儀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手一揚開始揮斥方遒,“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小破池塘撅了!把他揚了!看他還能搞什麽事兒!一年多,兩回了!真當和師我閑得慌嗎?”


    這恐怕有點難度。


    不過看著和儀怒氣衝衝的臉,孟叔很睿智地把這句話吞了回去,向後給了星及一個疑惑的眼神。


    星及用口型比:約會。


    哦,莫非這就是網上說的:擾人戀愛遭雷劈?


    孟叔端著一張睿智端正的臉在心裏默默地想著。


    “和師。”守在宗祠前的周念一見到和儀的身影連忙施禮,又道:“底下沒有動靜,您沒回來,屬下不敢擅動。”


    和儀冷哼一聲:“走,撬開,我倒要看看,他老人家搞什麽幺蛾子呢!”


    看她一身煞氣的樣子,周念靜默,等她一馬當先進了宗祠,才問悄無聲息顯露影蹤的靈娘:“這咋地了?咋那麽嚇人呢。”


    “嗐,本來今天是打算約會的。”靈娘嘖嘖感慨:“吃飯看電影軋馬路一條龍,全被打斷了,能不生氣嗎?快進去吧!別真把那位的棺材板翹了。”


    此時和儀已經幹淨利落地放了水、擰開了機關,露出了地下真容。


    是一口通體漆黑顏色發悶的棺材,不似尋常好木料油亮油亮的,這一口棺材質地非常奇怪,顏色是極濃鬱的黑,讓人第一眼就直覺詭異不喜。


    此時那上頭暗紅的法陣已有些褪了色,和儀脫了外衣一躍而下檢查過池塘底部鑲嵌著的陣法靈石,繞著棺材轉了幾圈,確定過地脈沒有什麽差錯之後,皺著眉,滿臉猶疑地盯著那棺材看。


    那口棺材底部是三個鍍金小字,篆體,細看卻是由佛道兩家的鎮壓鎮書組成的,無數密密麻麻的小符文組成了三個篆體字,是——易和生。


    和儀手指在那三個字上輕輕點了點,良久,忽然嗤笑一聲,用一種非常拽的語氣道:“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當初我小師叔祖能把你再度封印,我也絕不讓敗落於你手中。不就是天才嗎?誰還不是呢?”


    她說話的時候,手腕上的銀鈴無風自動,聲音沉悶,無端帶著濃濃的威勢。


    棺材仍然悄無聲息,和儀輕嗤一聲:“縮頭烏龜。”


    然而無論何時如何百般挑釁,這位被封印在鶴山中千年的巫道老‘前輩’還是沒有一絲聲響。


    和儀再度檢查了一遍陣法中的布置,本來還打算把棺材挪起來查一查底下封著的龍骨的,但祠堂裏的鈴鐺催命一樣地響,她也忽然開始哈欠陣陣,想來是哪位老祖宗有事兒要來入夢排著隊呢,暫且先把這邊放下,加了兩道鎮書上去,合好機關重新引入活水。


    回了院子裏直接往書房榻上一歪睡過去,星及見她這樣知道有事兒,把帶回來的東西提著,回和儀的房間收拾去了。


    夢裏,和師與她不靠譜的師父再度見麵,並沒有師徒相見淚汪汪。


    和振德直接對和儀道:“茅山派立陣與旱魃所遺的那個血珠子你還有印象嗎?”


    “當然。”和儀不假思索,問:“怎麽,那珠子有什麽蹊蹺?”


    和振德綠著張臉,沉吟半晌,看著自家小徒弟,還是道:“你最近……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最近還是小心點吧,沒事兒晚上別出去走動,小心被人敲麻袋。”


    “怎麽了?”和儀滿臉寫著疑惑:“誰能敲我麻袋?”


    “徒兒啊!”和振德忽然情緒激動起來,拉住和儀的手,哭道:“你可是咱們家三代單傳——”


    “我師祖那一輩就不是單傳師父,我還有個小師叔祖呢,你別忘了。”和儀默默地舉手。


    和振德激昂悲傷的情緒被她打斷,默默好半晌,才繼續哭道:“可你也是我唯一的徒兒啊!咱們家唯一的繼承人啊!你說你要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你讓師父我怎麽對得起咱們列祖列宗啊!”


    和儀最後隻能伸手保證:“我盡快收徒。”


    “倒也不是那麽急。”和振德拿著手帕慢慢拭淚,歎道:“你就算現在收徒,也隻能看命數了。晏晏啊,最近萬事一定要多小心。那血珠子特部怎麽還沒研究出個一二三四呢?我就說他們都是廢物你師祖非不聽!你說直接給你……”


    他嘴裏的話猛地頓住,和儀直覺地品出不對來,瞪大眼睛看著他:“旱魃是您安排的?您什麽時候和旱魃還有交情了?”


    “這不是、這不是今年的事兒嗎。”和振德尷尬一笑:“哈哈,今年底下有點亂哈,旱魃那不是厲害嗎,這不是怕他被人當槍使,先和他談通了。你看最近全國各地這個出世那個出世的,陰氣靈氣亂七八糟,也不是啥好兆頭,我們這不得先做準備嗎……”


    然而他越說越是氣弱,和儀往地下一坐,委屈巴巴地搶過和振德手裏的手絹捂著臉:“我的命啊!怎麽這麽苦啊!當年和旱魃打了一架命都沒了,今天我師父竟然告訴我他和旱魃熟?!老天爺呀!祖師爺……呸!師祖啊!”


    和振德沉默一會,看著戲精上身的徒弟,最後還是隻能無奈地蹲下來哄,還道:“祖師爺可不能亂哭,誰知道你哭得是哪個祖師爺。我看最近後院下頭那個可不大安靜,你小心點。”


    “我知道,今兒已經加過一層封印了。”和儀抹抹眼淚,隨口回答,然後繼續嚎。


    不過她心裏也是亂七八糟的,和振德今天可以說是把旱魃出世的事兒給應下了,那麽是不是可以說——和儀忽然抬起頭,梨花帶雨眼中含淚地看著和振德,問:“您說,這幾回直播事故,是不是您搞的?”


    “絕對不是!絕對不是我做的!”和振德慷慨激昂地發誓:“如果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的師父做的,那麽上天懲罰你的師父這輩子也看不到小徒孫孫!”


    和儀眼神帶著懷疑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往旁邊移:“算了,我也問不出什麽來。你們就都瞞著我吧!”


    看著小徒弟坐地下嘟嘟囔囔的,和振德心裏鬆了口氣,可以說是抹了一把辛酸淚。


    這年頭,哪行哪業出來混都不容易,尤其是在小崽子麵前,即使你多大的官,你也沒底氣。


    還是這種百精百靈一句話出去她腦子裏能打十個彎的小崽子。


    真是說一句謊人家就能覺出不對來。


    然後和小徒弟許久沒見的和振德又慰問了一番和儀的身體,很快虛無中波光陣陣,和振德頭頂青芒隱現,就是有人在找他了。


    和儀本來還打算問問那回和重明幹了一架之後的異像,結果一抬頭人都沒了。


    醒來之後外頭正是天光大亮,和師掏出手機聯係了官方對接人,開口就是一大筆的捐款給丹省受災農民,數額之巨大幾乎可以說是足夠彌補所有農民的損失了。


    畢竟旱災持續的時間不算很長,現在處□□速生長期,那一段時間傷害秧苗是有的,影響收成也是有的,但因為人工降雨的存在,還不至於顆粒無收。


    隻是比之往年定然慘淡了。


    和儀這樣出手闊綽,可以說是讓官方的人吃了一驚,還以為怎麽了呢。


    和儀隨口道:“我師父冥壽要到了,給他積點陰德。”


    這個理由還算說得通,那邊歡歡喜喜地收了錢做規劃,還表示會把後續這筆錢的去向回饋給和儀。


    然後她又聯係了幾個對丹省有慈善方案的慈善基金會,還有自己名下的基金會,都是大把大把的撒銀子,活像散財童子。


    她這邊有林正允的麵子在,金融界裏也有不少她的客人,權限還是有的,大額轉賬倒是不需要親自跑銀行,看著短信提示裏大把大把灑出去的錢,她也隻能安慰自己:就是個數字!


    唉,這年頭,有個不讓人省心的長輩,做晚輩的真難。


    和師真切地發出了感慨。


    不過既然回了蜀中這邊,也忙活了一早晨,斷斷沒有直接回去的道理。


    和儀聯係了寒他們出來浪,最後君傾卻沒來,她有些疑惑,桃夭表示:“傾姐最近怪怪的,修煉的好認真,我們都不好意思打擾她,算了你別叫了,她不回來的。”


    和儀隻以為是君傾忽然要奮發圖強了,也沒多想,點點頭,招呼他們組了個鬥地主的局。


    牌桌上嘛,富貴在天全看運氣,和儀這兩天手氣不咋地,被桃夭和寒殺得一敗塗地,最後整個人癱在地攤上,唉聲歎氣。


    寒看了她一眼,道:“我覺著你身上不大對勁。”


    “怎麽了?”和儀猛地精神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起來,問。


    寒仔細地看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麽,或許是我最近眼力不大好吧。你身上陰氣太濃,平時也這樣,是我疑神疑鬼了。”


    桃夭撓撓腦袋,問:“還玩不玩了?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可得把上半年輸給你的都贏回來!”


    “玩玩玩!”和儀把疑惑拋諸腦後,一邊洗牌一邊道:“今兒姐姐我舍命陪君子!看在在座二位都是長輩的份兒上!陪陪你們!”


    “呸!”桃夭瞪著她。


    和儀在蜀中住了一宿,收到蘭幽邀請她參加蠱道母神生祭的微信才想起來蘭幽上次管她借的一本書,先答應下來,然後連忙跑到書房裏去找。


    山居的書房很大,分為內外兩間,外間還稍稍正常些,就是正常人家的書房擺設,隻是更加古色古香。內間就十分誇張了,是那種圖書館的排列方式,一麵麵書架滿滿當當塞著的都是書。


    和儀拉著靈娘周念他們找了好久,才把蘭幽點名要的那本書翻了出來。


    藍色的封皮,裝訂的方法也很複古,紙張顏色已經微微泛黃的,看得出來是很多年的老物件。


    和儀還沒看過這本書,這會找了出來就饒有興致地坐在美人榻上翻著,書裏講的是在末法時代背景下術士們竭盡全力恢複山河靈氣、百姓信仰,章回體的白話文小說,看文風距今應該不超過二三百年,裏麵的種種內容落到實地上也能看,應該是玄門哪位前輩寫得。


    辭藻華美內容豐富,和儀看著,不自覺地就入了神,直到星及進來喚她,她才回過神來,匆匆吩咐道:“蘭幽邀請我參加他們今年的祭祀,預備一份回帖,黔省母神殿大祭的請柬如果送到了,回帖就和這個書一起給送請柬的人。”


    星及道:“黔省的母神殿大祭?您確定過去?”


    “去吧,她今年應該是要廣延賓客,鬼蠱不分家,蠱道盛事,我不去不好。這本書……倒是挺有意思的,不過沒什麽名氣,也不知道蘭柳那個小丫頭怎麽想到要這個了。”和儀隨口道,一邊把書在星及拿來的盒子裏放好。


    和儀所料不錯,蘭幽這一回是打定了主意揚名,也是要重新在玄術界中展現實力了,她們家秋日母神殿大祭的請帖發了一大圈,收到的也大多都賞臉去了。


    因母神殿大祭恰逢假期,和儀上學的時候聽毛望舒他們嘀咕,話裏話外也要過去。


    大多數人對於蠱道還是保持著很高冷神秘的印象了,這會也很興奮,圍著和儀嘰嘰喳喳地問。


    和儀對詢問蠱道術士特點、蘭幽性格和黔省蠱道所在的嫫娘山景致怎樣,通通回答:“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不過能收到這份請帖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玄術界雖然衰敗但術士也不少,要不就是家裏影響力極高,家裏人的請帖蹭著去,要不就是自己能力出眾,或者二者皆有的。


    但各大道觀收到的請帖門檻就更高,班裏也有人去不成的,這會都眼巴巴地看著大家。


    即使現在回去發憤圖強修煉,也來不及了不是?


    日子就這樣慢騰騰地過,轉眼到了十一假期,和儀就要去黔省應邀參加母神殿大祭,臨去前回了趟家,陪家人吃飯。


    仍是與林正允一起看新聞,聽著新聞裏播報全國好幾處糧食增收,和儀叉了快蜜瓜吃,慢悠悠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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