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不普度眾生,但到了手的錢,可沒有推出去的份。”和儀笑眯眯道:“除了傷天害理的事兒,我都幹。”


    “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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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大蒙山法會惠岸大師並未親自主持,相為玉換了身僧袍袈裟走了上去,倒是讓不少老香客又驚又喜。


    同學們看著他倒沒有十分驚訝,隻是有點小羨慕,陸慢和齊修遠看著他,忍不住道:“這大概就是和尚的人生巔峰吧。好帥,我現在出家還來不來得及?”


    “他是天生佛骨,當代佛子,惠岸大師的關門弟子,自會說話開始學的就是佛經,二三歲上就隨著研讀佛經晨鍾暮鼓早晚修習,即使如此也苦修十餘年,才有了上台主持法會的資格。而更多的出家人,苦修二十年、三十年,也沒有資格站在普濟寺的大殿中主持法會。”


    陸離玉難得多言,看了他們一眼,眼中帶著明晃晃的嫌棄:“而你們的根骨……”


    他沒再多說,歎了口氣,微微搖著頭。


    陸慢和齊修遠都知道他的性子,這半年多大家也混得不錯,倒沒生氣,隻是抱在一起哭唧唧:“老路!”“老齊!”“咱們這是被人嫌棄了啊!”


    不愧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如此有默契。


    毛望舒心裏感慨一番,然後開口:“別哭了,這確實是實話。而且當和尚還得吃素,你們兩個——噫!”


    “頭可斷,血可流,兄弟可不要,葷腥不能斷!”陸慢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推開了齊修遠,對他道:“兄弟,我就犧牲了我,成全了你——”


    “你要出家?”齊修遠做出一副感動極了的樣子:“可真是我的好兄……”


    “誰說我要出家?”陸慢瞪大眼睛:“我是說,就由我替你在紅塵中受苦吧,等你升入西方極樂位列佛菩薩之日,你一定要照顧照顧你兄弟我。”


    於是班裏的同學們就見證了一番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互毆的‘兄弟鬩牆’。


    “行了,別鬧了。”秦老師打斷他們:“再鬧期末通通不給你們過!”


    倆人瞬間消停了。


    其實大家都在最外圍,聲音又小,周遭也有竊竊私語聲,並不會打擾到法會與虔誠的香客,但到底不大好,這會秦老師一開口,就都安靜了。


    班裏這群人站在這裏還是很惹眼的,畢竟束著道髻的很多,雖然沒穿道袍,但精通此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門道來,毛望舒甚至注意到有一位居士對著小沙彌叮囑:“去找……大師……道士……禍端……”


    她嘴角微微抽搐,看著小沙彌對那位居士解釋,心裏莫名好笑。


    難道在民眾心裏,道佛爭端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嗎?


    其實大家私下的關係還不錯的,比如普濟寺每年都會從茅山進口很多的油。


    他們給茅山奉獻了多少的gdp啊。


    作為道教富n代,毛望舒如此感慨道。


    和儀站在惠岸大師身邊看著相為玉主持法會,旁邊的為慈微笑著操持,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對惠岸大師道:“得此一雙佳徒,您有福氣啊。”


    惠岸大師笑看她一眼,“你師父催你收徒了?”


    和儀苦笑著點點她的小腦瓜。


    “也是平常,你師父本來收徒就晚,當年多少人覺得你和氏一脈要斷了傳承呢?後來不還是收了你,如今鬼道可是光複有望啊。”惠岸大師渾身透著收徒成功的誌得意滿,又寬慰和儀:“收徒這事情還是要看緣分的,你還小呢,再等等也不遲。”


    “我倒是不著急,我師父總說我一天不收徒,他都沒臉上京述職了。”


    惠岸略覺好笑,又道:“這也正常,你們家多少代單傳的,雖在你師祖那一輩出了個例外,但最後也……都是命數吧。”


    和儀但笑不語。


    惠岸又道:“晏書丫頭你是今晚的機票嗎?明日穀雨祭,你得回蜀中吧?”


    “昨晚師父入夢,讓我先別回去,跟著學校的行程走。”和儀搖搖頭,也有些茫然:“或許是有些什麽事兒吧。”


    惠岸也是一頭霧水,不過也道:“你師父特意告訴你,應該不是什麽小事。身上帶東西了嗎?我那還有一匣朱砂,你先拿著用。”


    “讓人送了,走順豐,加急件,應該今晚之前能到。”


    “那就好,出門在外,短什麽不能短了家夥事。”惠岸感慨道:“你師父當年最雞賊……出門揣著一麻袋法器,打架永遠出手最闊綽,要說有,還是你們家有。”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裏還念著念珠一派高人風範,和儀不忍直視,哼哈答應著。


    當代高僧的形象啊,破滅了。


    來自蜀中的能量補給包來得很及時,天還沒黑呢就到了。


    一個大箱子,除了兩身行動輕便的換洗衣裳,一盒黃紙朱砂一類的東西,另外還塞了許多的零食。


    毛望舒在旁邊看著她開箱,不由感慨:“真是生怕你在外頭餓著了。”


    和儀看出這裏頭好多都是蜀中山裏幾位的手藝,會心一笑,把一袋抽了真空的泡椒藕帶拿出來,又把鹵好的香辣鴨脖鴨翅鴨鎖骨拿了出來,道:“這可是正正經經的變態辣,你吃得了嗎?……算了,還是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再吃吧,素齋也是要把我吃賴了。”


    “隻要好吃,有什麽吃不了的?”毛望舒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道,看著那鹵味的顏色垂涎三尺,恨不得立刻就到晚飯時分。


    普濟寺的素齋不能說不好吃,師父的手藝不錯,鮮香味美,但是吃素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太美好啊!


    今日有大法會,晚餐豐盛些,好些菜式自己選著添,煎豆腐和豆幹炒筍都是經典菜式了,和儀秉持著不試不錯的原則加了,又盛了一碗豆芽紫菜湯,沒在寺廟裏的飯堂開葷,端著回了房間裏。


    毛望舒也是這樣,江離看她們兩個溜了就知道裏頭有鬼,快速吃完晚飯,就去敲她們兩個的門,一下就撞上了偷偷開葷的二人組。


    和儀被撞破了,半點不局促,咽下嘴裏一口鴨肉,招呼道:“來啊,蜀中那邊送來的,再不進來沒有了。”


    江離……江離毫無骨氣地腳底抹油偷偷摸摸做賊心虛地溜了進來,進來之前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


    東西進了嘴,他就沒有立場譴責二人了,隻能跟著狼狽為奸。


    不過吃著吃著也有點心虛,手裏還捏著塊鴨脖子,低聲道:“咱們這樣好嗎?”


    “好不好你都吃了。”毛望舒一揚眉毛:“吃不吃吧,你就說。”


    “……我吃。”


    “那就閉嘴!”毛望舒輕哼一聲,擲地有聲。


    和儀看著覺得好笑,慢條斯理地抽了濕巾來擦嘴,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


    毛望舒在旁邊道:“這天都多熱了,晏姐你還喝熱的?”


    “習慣了。”和儀歎了口氣,“要是喝了冷的,讓人知道了,不一定怎麽念叨我呢。未免頭疼,幹脆從根源上掐掉。你倆快點吃,明天一早就要起來往邊陽去吧?聽說下了車還要坐大客,那村子正經挺偏僻呢。”


    兩個小的哀歎不已,化悲憤為食欲,把桌上的東西掃蕩一空。


    江離吃完了摸摸肚子,有點不好意思。


    和儀看出來了,道:“吃吧吃吧,正好幫我清清箱子,總不能蜀中寄過來的,我再拉回上京去吧?箱子裏還有兩包肉幹,都是抽了真空的,你拿回去和大家分了吧。”


    孟叔是下了大力氣往箱子裏塞吃的,各種零食小點心,她掏出兩包肉感遞給江離,江離高高興興地,再三謝過才走了。


    毛望舒看著有一點羨慕,一是遺憾肉幹沒吃到,二是歎道:“還是晏晏姐你好啊,這要是我讓我姐給我寄東西,她肯定下大力氣往裏塞典籍,然後打電話告訴我‘你要的東西姐姐都給你寄過去了,捎過去的書你記得看啊!也沒多少,下周我再打視頻考較你!’”


    “噗嗤——”和儀一時沒認出,笑出聲來,又在毛望舒帶著譴責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勉強收起了笑意,道:“你姐也是為了你好嘛。”


    毛望舒還能怎麽樣呢?唉聲歎氣,蹲在那裏自閉。


    和儀從小在學術法上就沒愁過,自然不懂毛望舒,這會扒拉出一包菊花炒的瓜子,一邊刷視頻一邊磕著。


    第二天一早,仍是被山中的晨鍾喚醒的。


    大家在普濟寺吃過早飯,拎著東西走了。


    惠岸來送,和儀對他行了一禮,“晚輩告辭了。”


    “常來玩兒,帶著你家顧一鶴也來。”惠岸兩手背在身後,笑眯眯道:“說來我還沒正經見過他幾麵呢。”


    和儀點頭答應著,秦老師、尚老師和周老師也走過來對惠岸道“叨擾”,又咱三感謝過。


    昨天法會之後,秦老師和周老師給學生們布置了任務,讓大家隨意逛,也是收獲不小。


    又在人家的地盤上待了一天住了兩宿,客套話還是要說的。


    不過行程也緊,並沒多磨嘰。為慈拉著相為玉的手殷殷囑咐,又連連對和儀等人道:“我師弟自幼一心修行,不同俗物,如果有冒犯了的地方,還望海涵。”


    倒是比惠岸大師這個師父還像親爹。


    相為玉仔細聽著他的叮囑,實在到時間了才道別上車,也是依依惜別。


    車子發動,漸漸的,山腳下的寺廟就失去了影蹤。


    相為玉不禁歎著氣,麵上難得透出些愁緒來。


    毛望舒看他這樣試圖開□□躍氣氛,但或許修佛的就是心誌堅定吧,耍寶賣乖也沒能動搖他,最後還是他自己想開了,合掌念了聲佛,衝淡了別離的寂寥之情。


    毛望舒是最看不得人心情不好的,見他這樣就暗暗鬆了口氣,剛要張口說些什麽,忽聽前頭司機一聲驚呼:“這是什麽?!”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和儀已一下衝到了前頭,毛望舒等也連忙跟上,隻見車外樹影瘋擺狂風呼嘯,天上驚雷陣陣,車外鬼影重重。


    此時車子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一位魯班書傳人當機立斷往地上一坐,掐訣念咒:“迎請此間土地山神,風雲報馬,使馬童子……天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我大,我大不如泰山大……借以一山重!”


    他急喝一聲:“還不來!”


    沒動靜。


    車子的搖晃還在繼續,毛望舒看他一眼,二人對視,均是又驚又疑。


    最後還是陸慢短促地笑了兩聲:“哈、哈哈,子旭你這咒不好使啊。”


    毛望舒盤腿往地上一坐,下大力氣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來,雙手掐訣念道:“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土靈現行!靈光歸本,通天達地,法法奉行,木靈歸真!今請以山重,借土木之靈,玄武上神在上,吾奉三茅真君律令,急急如律令!”


    她本就天資上佳,這樣的咒法十一二歲時用的就很靈便了,然而今□□出指尖血竟都未有成效,車外狂風呼嘯,車子搖晃得更加厲害。


    “放肆!”和儀怒喝一聲,相為玉眉頭緊皺,手緊緊捏著念珠,麵上透出些怒容來:“普濟寺所在之地,安得如此放肆?!”


    “這是……暴動。”毛望舒睜開眼,臉色微微泛白,陰沉得好像能滴出水來,站起來向車外看著,見鬼影重重均是死狀慘烈,不由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紙來夾在手上。


    和儀已將腕上的珠串褪下,眼睛從秦老師三個與司機身上掃過,一手掐訣,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忽然天邊驚雷止住,鬼影哀嚎著,聲音慘厲仿佛能直衝雲霄,卻在太陽下漸漸化為虛影。


    狂風立止,空中翻飛的沙土落在上,車子終於平靜下來,車裏的大多數人卻沒鬆一口氣。


    “這是怎麽回事?”秦老師難掩後怕,問和儀。


    和儀引了神念去探,周圍卻是確確實實已經沒有什麽動靜,抿抿唇,道:“沒什麽,一時陰氣暴動,已經過去了,走吧。”


    她說著,手在司機肩膀上輕輕一拂:“靈台明淨,心神安寧。”


    毛望舒等人齊齊念道:“靈台明淨,心神安寧。”


    司機隻覺自己頭腦一下冷靜下來,他是常年開普濟寺到車站的往返路程的,也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看向和儀的目光瞬間十分複雜。


    “繼續開車吧。”和儀喊了陸離玉一嗓子:“念《清靜經》。”


    “嗯。”陸離玉答應了,清清嗓子直接開口念:“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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