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的,應該的。”孫敏連聲道,“當年和師也幫了我們很多。”


    杜鵑笑著遞給她一杯茶,二人隨意說著話。


    和儀下來的時候她們兩個正聊得熱火朝天的,主要是杜鵑拉著孫敏讓她說和儀以前的事兒,這已經算是她的一個習慣了,所有和儀身邊的人,但凡她見過的,都進行過這樣的會談。


    和儀已經頗為習慣,一邊攏了攏身上顧一鶴手打的毛線披肩,一邊隨口笑道:“說什麽呢?聊的這樣開心。”


    “說您小時候稱霸鶴山,堪稱蜀中一霸!”孫敏豎了個大拇指,神情中帶著萬分的憧憬與向往。


    和儀壓住自己抽搐著的嘴角,嗬嗬一笑。


    杜鵑笑著喊她:“快去餐廳,吳姨給你溫著豬肝菠菜粥呢,還有小菜和早上新蒸的點心,雪花糕味道不錯,多吃點甜的心情好,豬肝粥一定要喝完,補氣血的。”


    和儀接受著濃濃的母愛,咽下了最討厭的豬肝粥。


    第50章 .  準備過年   神秘來電。


    和儀回到蜀中那天是蜀中難得的大雪, 鶴山自山腳直至半山的山居,一路綿延掛著琉璃燈,雪被清掃的幹淨, 走起來很是輕鬆。


    和儀被星及包裹得嚴嚴實實, 羽絨服厚得能去南極,手也插在一個毛絨絨的暖手抱枕裏, 頭上扣著毛線帽,脖子和小半張臉也被圍巾團團圍住, 露在外麵的隻有一雙形狀姣好的杏仁眼兒。


    星及還不停地催促她:“縮縮脖子縮縮脖子, 雪都快鑽進去了, 冷不冷?”


    “不冷~”和儀乖乖巧巧地用小朋友的語氣回答著星及媽媽的問話, 不忘揮手對路過的子民say hello。


    星及看她就差張嘴來一句同誌們辛苦了,簡直是啼笑皆非, 到底沒在山中‘居民’麵前破壞和師的高大形象,隻在周圍除了自己、和儀和諸多拎行李苦工之外沒有別人了,才道:“把手收回去, 這風往骨子裏鑽!等會兒手紅了又該嬌氣了。”


    “我怎麽嬌氣了?”和儀柳眉倒豎,有點不服氣。但對這星及, 她也隻有慫了的份兒, 威勢連半分鍾都沒保持住。


    “噗嗤——”樹上忽然傳來了女子的輕笑聲, 和儀沒抬頭, 已經開口了:“君傾姐姐!”


    君傾輕飄飄下了樹, 懸浮在雪地上, 把一樣東西扔給了和儀:“拿著吧, 暖手的。這真是衣錦還鄉榮歸故裏啊,過個年帶了多少東西回來?怪道星及說你嬌氣。”


    和儀正要惱呢,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飛來的東西, 是發不出來火了。


    “這我不能收。”也不好意思收。


    一塊橢圓形的玉,顏色微微泛黃,又透著些赤紅,入手溫熱潤澤,品相不算頂好的,但奇就奇在這玉握在手中由內發出的溫熱溫度。


    暖玉暖玉,雖然文學作品中常有提及,但從小泡在古董玉石堆裏長大的和師可以肯定地表示:所謂的入手暖意流入肢骸都是誇張手法,半點不寫實!


    現實中所謂的暖玉其實就是溫玉,也叫軟玉,入手先涼後溫,其光滑細膩油潤亮澤會給人以溫暖之感。


    但它本身真不能當暖手寶使!也不能養身!


    至少和師戴這些東西滴裏浪淌的十來年,半點效應沒起。


    手中的這一塊儼然不是上述的‘暖玉騙局’,一入手的熱度剛剛好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質感也極佳。


    君傾聽了隻道:“拿著吧,周歲十八了,當給你的生辰禮。這原本也不算什麽,隻是早年被我落在一座舊山裏的玉,後來我去尋它,也不知有了什麽造化,你仔細看,裏頭那紅絲在微微流轉,像是火焰岩漿的顏色,我想,應該是受了什麽影響吧。”


    她說著,如鴉羽般的長睫扇動兩下,低聲道:“你拿著吧,放在我這兒,我看著也鬧心。”


    和儀挑挑眉,沒待她多問,君傾已經飄然離去了。


    回到小院兒裏天已經黑透了,然而寒夜之中也有燈火耀眼,和儀一路踩著淨道走到家門口,門簷下一方匾上篆體的‘和’字被微黃的燈光映著,一串風鈴懸在匾額旁邊,被風吹得輕輕地響。


    孟叔和周念俱都站在門前安靜等候,聽到腳步聲就齊齊看了過來,對著和儀施禮,口中不約而同地道:“和師!”


    和儀站在積著雪的鬆樹旁,身後小鬆鼠探頭探腦地看著她,掛在旁邊欄杆上的一盞琉璃燈燈火溫暖,女子笑盈盈望過來,斂了一身淩厲威勢,溫和可親。


    “您總算到了。”孟叔快步迎了上來:“快進屋吧。蕙娘早早就來了,熬了花生奶酪。還有今天白天送來許多年禮,帖子我都壓在書房裏了,隻收了業內及素日有來往的人家的禮。我看祝先生送來的東西裏有一盒小點心和鹵味,是祝小姐做的,就熱上了,等會兒先吃點東西暖暖胃。”


    和儀笑眯眯點著頭,邊走邊聽她說話。


    孟叔忍不住地歎著氣,忍不住問她在上京怎麽樣,又接連感慨:“到底是大了,打小兒哪裏離開蜀中這樣長時間過,我們都是牽腸掛肚的。”


    和儀回到蜀中,那簡直是如魚得水一般的自由,蕙娘就是那位曾經試圖給和儀傳授宅鬥知識的老鬼,燉這些甜品的手藝尤其的好,煮出的花生奶酪入口濃厚滋味香醇,一路滑落胃裏,都是暖意。


    和儀一入口就知道定然是老方子豆乳熬的,連連稱讚:“上京可沒有這個味道的花生奶酪。”


    蕙娘一聽這話瞬間眉開眼笑,“那就多住些日子,讓你喝個夠。”


    “年後就開學,我縱然想多住些日子,也得條件允許。”和儀歎著氣,又問孟叔:“除夕年祭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嗎?”


    說起正事兒來,孟叔瞬間精神抖擻的,“預備起了!五穀、牲畜、米酒,香料也備齊了,等您製香。照舊在祠堂裏一大一小兩個祭壇,祭天地之後敬列代先祖,無根水早收好了,請您於除夕吉日向列先祖上供祭拜後清洗列先祖的銀鈴法器。”


    “祭文的稿件仍然要您親手擬定,黃表紙從茅山進的貨,仍舊是最高檔次的。”


    和儀咽下最後一口花生奶酪,伸了個懶腰,長長打了個哈欠:“還是讓我先睡覺吧,明天開始就要忙了。二十三之前香要製好靜存,也沒剩兩天了。”


    這些事情她十六歲之前幫著她師父,十六歲之後一手打理,樁樁件件了然於心,再清楚不過。


    第二日招待來客,鬼道內賓也按遠近親疏各有不同,往年的客人都送了禮來,和儀也一一打電話慰問一番,還有玄術界內的,關係遠近不同,對待的方式自然也不同。


    這些事情和儀從小打點,自然得心應手。


    第三日,閉門謝客。


    和儀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製香,降真香的製作工藝尤其嚴苛,要求也高,但這並不是最難的。最難辦的是用來供奉祖先的香,用料考究,工藝更考究,每一步驟都有嚴格的製作要求和時間,是和氏記載中一位極為龜毛的前輩製定的。


    您老人家舒心了,可是苦了後人了。


    尤其隨心的第三十六世和師如是想到。


    不過列祖列宗在上,和儀也不敢糊弄,每一步都進行的極為認真,做出來的那些香簡直是當成寶貝存放。


    也因此,杜鵑當時薅她放在小祠堂裏的香去供奉文昌帝君的時候,和儀都快心疼死了。


    但即使咱家祖先在底下也是有頭有臉的鬼,咱也不能去和人家正神爭這個啊。


    何況拿香的還是自己親媽,和儀也隻能咬著小手帕苦了。


    祭天地,其實真正敬的是天道與本方山靈。


    和氏曆代駐紮於鶴山,可以說與鶴山命脈交雜在一起,算是當地的編外山神了。


    山本身有靈,它是山間的每一棵樹、每一滴水,每一個動物都是它的化身。


    先和師慷慨激昂深情萬分地吟誦出這句話時,和儀正從地下薅起一把野草,把要種下的花種埋到地裏,當時聽了就問他:“既然山靈如此,我摘下這一把草,可是冒犯了山靈?上山打獵者,豈不是食了山神的化身?”


    當時禁獵還沒有那麽嚴苛,山裏有些小東西是可以給人食用的,隻要不傷害保護動物,那就一切好談,所以鶴山裏一時十分熱鬧,因為沒有傷害到山和開了靈智的動物,和氏並沒有插手此事。


    和振德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然後搖著頭非常光棍地表示:“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師祖就是這麽教我的,我也這麽告訴你。不過山有靈倒是真的,等有一天,你成了和師,得到山的饋贈時,你就明白了。”


    他說得玄乎,聽起來好不靠譜,當時小小的和儀並沒有在意,隻是又往花種上埋了些土。


    “小祖宗你就別禍害我這點蘭花種子了!”和振德看到她的動作整個人眼睛都瞪大了,無奈且痛苦地嚎著。


    倚著憑幾,和儀慢慢收回了思緒,舔墨提筆,祭祀文書一蹴而就。


    以前還有個駢四儷六的隊長要求,建國之後改革開放,和氏也隨之發展,祭文白話了很多,隻要求辭藻華美感情真摯,倒是便宜了和儀。


    還能怎麽寫?吹唄!


    多年的新聞聯播觀看經驗給予和儀深厚的官方文書寫作功底,先是對今年國家大事上的建設成就一頓狂寫,然後轉筆開始些玄術界改革過程、改革成果,如今的欣欣向榮之相,人才輩出馬上會迎來百家爭鳴的繁華時代。


    隨之開始落筆山水,感慨抒情,追憶舊時,立足環境和靈氣兩方麵,表達自己的歎惋。


    最後寫百姓民生,抒發自己為生民立命的遠大誌向,願有一日人世清明,無厲鬼橫行,人們安居樂業,靈氣複蘇,萬世太平。


    臨了狂吹一下今年人間太平風調雨順作物豐收,還得照例祈禱祈禱來年同樣風調雨順作物豐收,這是舊章程了。


    最後一句‘蜀中和氏三十六世徒晏書謹呈’是和儀寫得最順手的一句了,最後滿意收筆,碎金宣上是渾厚有力的魏碑,仔細閱覽一遍,無甚錯處,便將宣紙壓到通風處靜置。


    顧家一家四口在二十三就來了,山居裏平時服侍的大多是鬼物,人來之前和儀一個給了點靈氣助他們暫時凝結成身形,現在正被顧母指揮著打掃庭院。


    和儀倚著柱子仰頭望天,剛要招星及來叮囑一句,手機忽然響了。


    長長的戲腔穿過空氣傳入和儀的耳中,她拿出來一看,眉梢輕挑。


    第51章 .  撞車了   和師翻手抽出一道符。……


    因一場夾著雪的急雨, 巴離縣的空氣冷冽中透著濕潤。


    小縣城不算太繁華,還有些古香古色,近年大力發展旅遊業, 因風景優美, 效果不錯。


    出了車站,道兩邊都是各種各樣的小吃, 一碗炒粉香飄十裏,牛肉的鮮香與辣子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不失為冬夜裏的一絲溫暖, 醪糟小圓子的香甜滋味揮發在空氣裏, 讓人忍不住循著香氣去看。


    “儀妹妹, 在這兒!”一個男生大力揮著手,身後是一輛不大起眼的小轎車:“老莊讓我來接你!”


    “賀師兄。”說來和儀與他也有過一麵之緣, 京大小院裏,莊別致介紹過,是他考古隊的隊友, 也是從大一開始的舍友,叫賀柏寧。


    和儀一路上緊緊擰著的眉鬆了些許, 沒心思去細聞空氣裏橫衝直撞的香氣, 攏了攏身上厚厚的羽絨衣, 直接道:“莊別致沒和我細說, 咱們上車說。”


    “好好好。”賀柏寧連聲答應著, 拉開車門讓和儀進去, 自己走到駕駛位, 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本來是老莊說請我們過年來這邊玩,但那天忽然接到上麵通知說這邊有一個古墓塌了, 我們就去支援。但……”


    他眉頭皺著,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和儀,有些遲疑。


    和儀直接道:“說吧,我要是怕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不會過來,莊別致也不會叫我。底下是什麽情況?什麽樣的存在?打鬥過沒有?我聽他說你們教授沒出來?”


    “是。”賀柏寧苦笑著:“我們進了那個墓,發現裏麵有很多奇怪的符號文字,還有壁畫,各種遺跡都是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過的,我們興奮極了,因為年代未考,這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新的課題。但越往裏走,那墓越不對勁,不是常見的格局,沒有多的墓室,墓道四通八達又沒有出處,像迷宮一樣。


    我們闖進了一個墓室,也是主墓室,那個墓唯一的墓室,裏麵滿地奇怪的符號,老莊看到了就說不對勁,讓我們小心,墓室中間隻有一口紅色的棺材,沒有陪葬品,我們都很奇怪,因為外麵墓道裏的壁畫、圖紋都很考究,墓主人應該身份不俗。就在我們試圖取樣土壤、牆壁以及記下壁畫圖紋的時候……”


    他嘴唇還有些輕輕的顫抖,伸手像是想要掏一根香煙出來,又收了回去,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餘悸仍在:“棺槨有了動靜。本來以為是很平常的東西,這麽多年了,也不是沒遇到過,我們還開玩笑讓老莊做好作戰準備,沒想到——”


    即使這個時候了,他想起來仍然倒吸一口涼氣:“棺材蓋忽然飛了起來,有一個紅衣的女人飛了出來,一下子拍暈了我們隊裏的兩個人,老莊試圖和她交手,他搖了身上那個鈴鐺,鈴鐺卻發不出聲音了,反而他被那個一掌拍得吐血了。”


    和儀聽到這裏,一直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你說鈴鐺沒響?”


    “是、是啊。”賀柏寧道:“那鈴鐺怎麽搖都發不出聲音來,老莊就是在念咒催動鈴鐺的時候被羅刹女傷了,我們趕緊跑,我架著老莊,還有人扶著教授,但羅刹女卻把小段和教授一起擄走了。奇怪的是,一出了主墓室,她就沒有再追我們,我們想回去救人,卻被老莊攔住了,老莊後來又請他爸爸和好幾位先生一起去了一趟,回來就給你打電話了。”


    其實他今天說話有點語無倫次,和儀忽然伸手在他天靈處輕輕一拍:“靈台明靜,心神安寧。”


    一縷怨氣悄無聲息地被金光打開,賀柏寧忽然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剛要說什麽,眼睛突然瞪大,一手快速地打著方向盤,車子撞上了路邊的一棵樹,卻避過了迎麵而來的貨車。


    和儀看著幾乎碎掉的副駕駛位車窗,忽然慶幸賀柏寧為她拉開後座車門的時候她直接就坐下沒有推辭。


    這要是坐副駕駛,不傷也得喝兩天藥。


    和儀還有心情玩笑,賀柏寧卻劇烈地喘息著,手直發抖。


    和儀掐訣開了眼去看他,卻被一身衝天的晦氣惡心得向後仰身:“莊叔叔就這樣放心放你開車出來?”


    “怎、怎麽了?”賀柏寧說話都有點磕巴了,好端端一個眉清目秀小帥哥,嚇得渾身發抖。


    沒人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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