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遠熙雖不是江湖中人,卻也知這血芙蓉乃上古聖藥,多少門派為奪它不惜大動幹戈,他卻如此隨便的就贈與自己。


    欠他實在太多,這輩子能有這麽一個兄弟,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用過晚膳後,寧子陌早早就睡著,衛遠熙幫他壓好被角後,才輕輕退出了屋子。


    屋頂上,黃澤正架著腿晃悠。


    “你將來有什麽打算?”黃澤問他。


    “這皇帝,我不做了。”衛遠熙淡淡道。


    “什麽?”黃澤瞪大眼睛,骨碌一下坐起來,“你要退位?”


    “做皇帝勢必要有子嗣,讓我違心去碰別的女人,我做不到,就算是演戲也做不到。”衛遠熙枕著手臂,看頭頂閃爍的繁星。


    “皇上也能說不做就不做?”黃澤還是很震驚。


    “我不想幹的事情,也由不得別人強迫。”衛遠熙笑笑,“我生來就是這性子,這皇位坐與不坐,對我都沒什麽區別。”


    “可你要如何跟全天下交代?”黃澤問。


    “小陌當年能詐死,我就不能?”衛遠熙閉上眼睛,“若是小陌這次沒事,我自當跟他神仙眷侶;若是他有事,我也不會獨活,這麽一算,我橫豎是不適合再做這個皇帝,還不如早些讓賢,也好了斷牽掛。”


    “你……不會後悔?”黃澤語氣有些質疑。


    饒是一起長大的摯交,也萬萬沒料到,他居然真的肯為美人舍掉萬裏江山,萬人之上的金鑾寶座,當真說不要就不要?


    “若是再丟下他一次,我才是真的生不如死。”衛遠熙坐起身子跳到院中,“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黃澤坐在屋頂晃晃腦袋,抱著膝蓋發呆。


    “沒看出來,他倒真是個情種。”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下一瞬間,身上就已經被裹了溫暖的大麾。


    “夜深露重,夫人還不回家?”江流風笑著看他,眼裏映著散碎星光,似是整片天幕都落入眼中。


    黃澤低下頭,白皙的耳根泛上通紅。


    有了血芙蓉和衛遠熙的悉心照料,寧子陌看上去倒真是好了一些,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早些休息,知不知道?”衛遠熙替他放好枕頭。


    寧子陌點點頭,乖乖縮進被子裏。


    城中客棧裏,早已有人等的焦躁,一見衛遠熙進門,幾乎是撲了過去。


    “二哥,你這又是搞什麽名堂!”衛遠桀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我接到信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你……當真要退位?”


    “我既然都說了,那就自然是真的。”衛遠熙坐在桌邊,“以後就要勞煩三弟了。”


    “為何?”衛遠桀接受不能。


    “我已找到相守一生之人,自然無法再做個好皇帝。”衛遠熙笑笑,“你比我更適合坐這個位置。”


    “相守之人?”衛遠桀皺眉。


    “寧子陌。”衛遠熙沒打算瞞他。


    “小陌?他不是已經――”衛遠桀話說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寧子陌既然沒死,那當年的事,也就擺明了是場局。


    “以後要是機會,我自然把前因後果都說給你。”衛遠熙拍拍他的肩膀,“現在我就問你一句,若是沒我,這皇位你想不想坐?”


    衛遠桀躊躇了一下,終是說出一個“想”字。


    皇族的子孫,有誰不想坐上那最尊貴的位置?二哥是異類,不代表自己也是。


    這一夜兄弟二人把酒相談,直至東方發白才散。


    “二哥。”分別之時,衛遠桀有些不舍。


    “以後若有機會,你我自當再見。”衛遠熙把手上的玉扳指褪給他,“做個念想吧,記得按計劃行事。”


    衛遠桀喉頭髮堵,在落淚之前策馬揚鞭,一路帶起黃沙滾滾。


    一個月後,朝廷傳出噩耗,萬歲爺在微服私訪時不慎落船,跌入了茫茫東海中,連屍骨也未曾撈到。


    一時之間舉國悲痛,百姓人人嘆息,老楊在市集聽到這個消息,驚得差點丟掉手裏的青菜,轉身就往家裏跑。


    小院中,衛遠熙正在給寧子陌餵肉粽,連空氣裏也滿是甜暖氣息。


    “楊叔,怎麽了?”寧子陌被突然衝進來的人嚇了一跳。


    “我剛聽說……你……”老楊語無倫次,看著衛遠熙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出什麽事了?”寧子陌問。


    “外頭都在傳,說萬歲爺已經駕崩……”老楊終於說出一句完整話。


    “什麽?”寧子陌大驚,扭頭看向衛遠熙,卻發現他正在若無其事的剝粽葉。


    “到底是怎麽回事?”寧子陌抓住他的手腕,急急問道。


    “三弟過幾日便要登基了。”衛遠熙擦幹手上黏糊的糯米,捏起他的下巴湊過去親一下,“我現在不是皇帝了,你以後可不許欺負我。”


    不是皇帝?


    寧子陌大腦一片混沌,呆呆看著眼前人。


    怎麽會這麽傻,竟然真的為了自己,連皇帝都不要做?


    衛遠熙抹掉他的淚水,笑著點點那通紅的鼻尖,“怎麽,聽到你當不了皇後,傷心成這樣?”


    寧子陌死死摟住他的脖子,心裏湧上太多感情,幾乎要喘不過氣。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帶你去東海看最美的日出,好不好?”衛遠熙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寧子陌點頭,啞著嗓子說好。


    午後的陽光燦爛而又溫暖,照著樹上新發的嫩芽,泛出融融綠意。


    三日後的清早,衛遠熙起了個大早,和老楊一起在廚房熬了幾鍋藥材,統統加進了寧子陌的浴桶裏。


    寧子陌起床一睜眼,就被衛遠熙抱到了一間小屋子裏。


    “幹什麽?”寧子陌納悶。


    “逼毒。”衛遠熙用手試了試水溫,又加了些冷水進去,“我幫你把身體裏的殘毒逼出來。”


    “不行!”寧子陌大驚。


    自己身上的毒至陰,衛遠熙練的內力卻是至陽,若是一個不小心出了差池,他不僅會武功盡失,甚者還會走火入魔,自己怎會讓他如此冒險。


    “有什麽不行的?”衛遠熙捏捏他的臉蛋,“若是再不把毒逼出來,你的身子就要熬不住了,難不成想讓我給你殉情?”


    “遠熙。”寧子陌著急,“你胡鬧什麽,我明明就快好了,你――”


    “快好了?你以為在臉上抹點胭脂,就能騙我當你氣色好?你以為強迫自己多吃一碗飯,我就能安心了?”衛遠熙收了調笑,聲音有些酸澀,“我不想冒險,卻更不想後悔,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寧子陌一愣,終於低頭不再說話。


    以為自己已經演得夠好,卻原來還是瞞不住身邊心細如髮的人。


    衛遠熙把他摟進懷裏,吻吻他蒼白的嘴唇,“我不怕死,你也不許怕,知不知道?”


    寧子陌閉上眼睛,把頭埋在他胸前。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黃澤在院子裏急得團團轉,晃得老楊直眼暈。


    “好了好了,你別再轉了。”江流風拉著他的胳膊壓回椅子上。


    “他們會不會有事,為什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黃澤著急。


    “沒動靜是好事啊。”江流風安慰的遞給他一杯茶,“來,降降火。”


    黃澤接過來喝了一口,噗的一聲噴出來。


    燙死了,哪有人用這玩意給人降火的?!


    又過了兩個時辰,屋門終於被推開,衛遠熙臉色蒼白,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遠熙。”黃澤趕緊上前扶住他。


    “我沒事。”衛遠熙搖搖頭,還沒走兩步路就腳下一軟,眼前也漆黑一片。


    “喂!”黃澤被嚇了一跳,怎麽說暈就暈?


    屋子裏,寧子陌也歪著腦袋靠在浴桶裏,地板上有一攤黑色的血跡,江流風搭著他的手腕試了試,回身沖黃澤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沒事的。”黃澤幾乎要喜極而泣,趕緊扛著衛遠熙去休息。


    兩日後,寧子陌悠悠醒轉,睜眼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人。


    “小陌。”黃澤端著一碗粥餵他。


    “遠熙呢?”寧子陌擋開他的手,急切問道。


    “遠熙他――”黃澤痛苦萬分的捂住臉,“他還在昏迷,真是可憐啊,非但武功盡失,說不定下半輩子還會落的殘廢,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這個刺激。”


    “什麽?”寧子陌如同五雷轟頂,眼眶刷的泛了紅,掀開被子就往屋外跑。


    “小陌!”衛遠熙剛一進院門,就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正赤腳跑出來,於是趕緊丟下手裏的藥包衝過去抱起來。


    “遠熙?”寧子陌怔住。


    “怎麽光著腳亂跑!”衛遠熙埋怨。


    “遠熙!”寧子陌哭的稀裏嘩啦,“黃大哥說你武功盡失,還變成了殘廢。”


    “你聽他在那咒我!”衛遠熙氣得差點吐血。


    “那你沒事吧?”寧子陌紅著眼睛問。


    “當然沒事。”衛遠熙抱著他回到臥房,擰了手帕幫他擦幹淨腳丫子,語氣裏有些得意,“我早就說了,我們都福大命大。”


    寧子陌破涕為笑,傻兮兮的看他。


    “毒已經沒事了,不過你還要努力,快點長些肉出來。”衛遠熙咬咬他的耳朵,曖昧笑道,“我可是憋了好幾年,你到時候不許受不住。”


    寧子陌臉通紅,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三個月後,院裏擺了桌簡單的酒席,點上一對紅燭,便算是替二人補辦了親事。


    “好歹是當過皇帝的人,這寒酸的。”黃澤嘖嘖。


    “那是,自然比不過某人當年成親時,被江少俠用八抬大轎吹著嗩吶接進門。”衛遠熙笑的幸災樂禍,“一場親成的天下皆知,你也算是奇人一個了。”


    “閉嘴!”黃澤惱羞成怒臉通紅,揮拳就要砸過去。


    “行了行了。”江流風握住他的手腕,“別人今天成親,你就別搗亂了。”


    “你還敢說,都是你害的!”黃澤全身毛都炸起來,“成個親還要請嗩吶班子,你當年是腦子進水了嗎?!”


    江流風聞言失笑,寧子陌看著他們鬧成一團,忍不住也笑出聲。


    衛遠熙不理那打鬧的二人,恭恭敬敬給老楊敬完酒後,便攔腰抱著寧子陌進了臥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浪費了良辰吉日,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要聽!”黃澤趕緊撲去牆角。


    “要長針眼的。”江流風把他扛在肩頭,翻身出了小院。


    老楊拿過桌上的酒壺,樂嗬嗬的躲進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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