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能維持一時,不能長久,妖修和人修走的是不同的修煉路子,可以說截然相反,你若想完全掌控兩種修行,就需得在身體裏煉成兩套修煉體係,將劍靈之氣和妖氣徹底分開,彼此互不幹擾才行。”


    靈獸和妖係出同源,普天之下,應是沒有哪個宗門能比禦獸宗了解妖修的修行體係,“我予你一套靈獸的修行功法,你可參考。”他說著,不等俞喬說話,便指尖輕點,將那套功法傳入她的神念。


    “夏侯衍來迎親之前,我會取出心頭血,將解契靈符一道給你。這兩日你便自行去領悟修煉,務必要取下禁靈鐲。”


    謝留的這一番舉動,對俞喬來說,可以算是仁至義盡,簡直是在世的活菩薩。他做的實在太多,俞喬不由得有些動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他的年歲,明明還未及弱冠,比前後活了兩輩子的俞喬要小上好幾歲,可能是纏綿病榻的緣故,心性成熟得比較早,謝留說話做事沉穩得不像是個少年人。


    尤其是現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讓她心底不由得竟生出些許依戀。


    這種感覺,她還一點都不陌生,從她心底深處浮現,俞喬心裏猛然一驚,腦海裏依稀閃過一副模糊的畫麵,一個人影映照在水麵,水波晃蕩得太厲害,她實在看不清。


    腦海裏的畫麵一閃而逝,快到她根本捕捉不住,俞喬茫然地眨眨眼睛。


    謝留問道:“怎麽了?”


    俞喬呆怔片刻,搖搖頭,低聲道:“對不起。”


    謝留笑了,“不怪你,本就是我強行契約的你,是我應該先道歉才對。”


    他說完這句話便頹然地傾靠到塌上,闔上眼睛,白色長袍下的身軀單薄如紙,像是呼吸重了都能將他吹走。


    俞喬最後看他一眼,領著姬貳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情緒不大高,呆呆地坐在那盯著燭火看,若是一直能隻把他們當做紙上的一段筆墨,她肯定會輕鬆很多。


    正失神間,嘴唇上被喂來一塊硬物,一股甜味鑽入鼻息,俞喬迷蒙的眼眸重新聚焦,近距離看到姬貳那張麵無表情的娃娃臉。


    他捏著一塊飴糖往俞喬嘴裏塞,就跟當初往俞喬手辦嘴裏塞一樣。


    俞喬下意識張開嘴,讓他把這顆糖抵進嘴裏,姬貳喂完糖,什麽都沒說,又乖乖退回角落去,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她,盡忠職守地當著不起眼的工具人。


    她白日裏雖然答應了姬長離的求親,可並不代表心裏就樂意,她明明說過自己能解決契約的事,姬長離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他打算做什麽,連告訴都不告訴她一聲,就直接上門來,簡直就是把她當鴨子趕,去踐踏別人的心。


    俞喬恨不能現紮一個大魔頭的小人出氣。


    實際上,不用她做,姬長離這邊已經被紮得不輕,俞喬這裏發生的一切,姬長離都通過傀儡侍童的雙眼看在眼裏。


    他手裏拿著一卷賬簿,就聽著係統的聲音三不五時地叮一聲,播報女主好感度下降。


    那緩慢跳動的數字,跟鈍刀子割肉差不多,傷不了他分毫,就是惱人得緊。


    姬長離煩躁地一把甩開賬簿,不等他說話,係統先行搶答:“這是被動播報功能,我也沒辦法,別捏我,求求了!”


    係統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這可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姬長離:“……”


    之後的三天,俞喬都閉門不出,她循著謝留教她的方法,終於將自己體內打架的力量拆分開,再次用靈力將妖氣鎖入內府。


    這兩種力量,天生就不對盤,一道順流,一道逆流,俞喬運轉劍靈之氣時,便不能運轉妖氣,運轉妖氣時,便不能運轉劍靈之氣,若想要建立起兩套互不幹擾的循環體係,這怕是個修建長城一樣的持久戰。


    好在現在也不著急,禁靈鐲從手腕上鬆脫,她的魚尾終於重新分化雙腿。


    她終於又站起來了!


    俞喬起身蹦躂兩下,抱起姬貳小可愛,倒頭撲到床上,她這兩日多來,心力交瘁,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


    逆鱗感應到主體的變化,泛起微微波動,姬長離拿出來看一眼,重又放回去,他閉上眼睛,連上傀儡的五感。


    視線裏朦朦朧朧,什麽都看不分明,繼而他感覺到勒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還有臉頰下柔軟的觸感,一股泛著甜味的馨香湧入嗅覺。


    姬長離猛然意識到靠在他臉上的是什麽,急匆匆切斷聯係。


    姬貳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


    俞喬感覺自己才合上眼沒多久,就被人拖起來,她渾身無力地坐在梳妝台前,牽線木偶一樣被人擺弄。


    姬長離將成婚的一應嫁衣、頭麵,甚至花鈿都送來了,熟練得宛如一個結婚無數次的老司機。


    吳若長老按時送來靈符,符紙上懸著一滴鮮紅的血液,“你自行取血,滴入其中就行,踏出這個門後,你與我禦獸宗,與謝留再無瓜葛。”


    “謝吳若長老。”俞喬抿抿唇,“願少宗主安好。”


    吳若歎息一聲,在他看來,俞喬選擇夏侯衍,無異於自投羅網。


    俞喬等吳若走了,拿著靈符坐回梳妝台前,她拉開衣襟,凝出一縷劍氣匯入心髒,裹住血液破體而出。


    胸口一瞬間的劇痛讓她差點暈死過去,取心頭血,也太疼了吧!


    俞喬整個人都縮在紅色的嫁衣裏,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胸口雪白的肌膚上,一條劍氣破開的血痕,在緩慢地愈合。


    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她當時是昏得有多死,才會被謝留取血都沒被痛醒?


    俞喬抬手將那滴血引入靈符,符陣驅動,血液隨著符文重合再分開,她手腕上的契紋一寸寸消失,最終了無痕跡。


    迎親的樂聲從外麵遙遙傳來,俞喬臉色慘白,姬貳從妝屜裏取出一盒口脂,用小手指蘸了,給她抹在唇上。


    出門前,俞喬最後看了一眼鏡子,好一個絕色女鬼,配大魔王,簡直絕了。


    她看到夏侯衍的身影大步踏進院中,不由得皺眉,雖然隻是逢場作戲,但她寧願此時看到的是姬長離的本來麵目,也不想看到夏侯衍這樣惡心之人的臉。


    姬長離看著她也在皺眉,抬起手,指腹按住她的唇上,用力抹過,嫌棄道:“你是剛吃完小孩嗎?”


    俞喬:“……”


    俞喬伸手要去擦,被他順手截住,握進手裏,姬長離牽著她走了幾步,偏頭看她一眼,彎下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俞喬:“你又做什麽!”


    “我看你做魚做久了,似乎忘了怎麽走路了。”


    俞喬:“……”你嘴巴有毒嗎!


    在被姬長離抱出門前,俞喬依稀看見謝留的身影,那一身青衫纖弱得像是秋風裏的垂柳,倚在窗前,對她揮了揮手。


    【叮——女主好感度下降10%,當前好感度-97/100】


    姬長離:“???”


    第28章 (捉蟲)   快放開我,我不……


    這麽輕易就將俞喬從謝留手裏撈出來, 姬長離有幾分信了,信謝留沒有別的居心,隻是單純因為他的愛來得太快太廉價。


    他直接將人抱上那輛金紗紅綢、四麵垂珠的鸞車, 俞喬額上鳳鈿垂下的細細珠簾遮住她半張臉, 搖晃間能看到她眼中驚疑不定的神色。


    “怎麽,你害怕我?”姬長離低聲問道, 表誠意的是她, 好感度驟降的也是她,他折身作勢欲抱她往回走,“那我把你還回去。”


    俞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另一手托住頭冠, 猛搖頭, “哪有你這樣的人!本姑娘一經售出概不退換。”


    姬長離忍俊不禁, 下一刻, 嘴角的笑就凝固在臉上。


    【叮——女主好感度下降1%, 當前好感度-98/100】


    姬長離:“……”他沉下臉,一把將俞喬丟到鸞車軟塌上, 頭也不回地掉頭下去。


    俞喬齜牙咧嘴地揉自己的屁股, 原著裏白紙黑字寫得一點沒錯, 大魔頭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 簡直有病。這麽會變臉怎麽不去表演川劇啊!當魔尊真是屈才了。


    姬長離翻身上馬,隻聽到係統叮一聲,好感度降到-99, 很好,他再也不會多嘴同她說任何一句話。


    係統噤若寒蟬地縮在他肩膀上,女主好感度的每一次下降, 它都急得要死,但如今下降到這個節骨眼上,它反倒不急了,甚至開始暗暗祈禱,希望好感度能一舉跌破,好讓輔助程序上線,拯救一下狗宿主。


    隻可惜,好感度卡在這麽個關鍵地方,竟一時停滯了。


    圍觀的人群幾乎將長街堵得嚴嚴實實,迎親車隊走在當中,就如摩西分海,走得甚是緩慢。


    鸞車的雕窗上刻有阻斷神識探查的陣法,隻在錦幔被風揚起時,外人才能窺到一點車內的情景。車外追著一群小孩,手裏捧著顏色各異的鮮花往車輦上扔,俞喬伸手接了一枝粉色花枝,恰好與那孩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小孩臉上跑得紅撲撲的,喘著氣大叫道:“西娘子,漂亮,姐姐漂亮!”


    俞喬噗地笑出聲,什麽西娘子,小家夥門牙還漏著風呢。


    這座無方城建立在妖和許多無辜百姓的屍骨上,可這裏的居民卻也是真的活得幸福而無慮。


    外麵的風忽然停了,帷幔垂落下來,將鸞車四方雕窗嚴嚴實實地蓋住,光源陡然暗下去,如同一座嚴絲合縫的囚籠。


    手裏的花枝飛速抽出漫天細絲,眨眼間車廂內全是一片白茫茫的絮狀絲線,俞喬反應迅速地想抬手捂住口鼻,可四肢卻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絲毫都動彈不了。


    她用力垂眸,餘光掃見手中花枝的根莖纏在她手臂上,這花液似乎有麻痹的效果。


    細細的根須紮進白皙的皮膚裏,將手腕上的經絡都漲得鼓起,幾乎要破開她的血肉。


    這麽快就來了啊,她都還沒入城主府的大門,雪姬便已坐不住了。


    俞喬一動不能動,神識內窺,她的半邊手臂幾乎已不能看,根須在她的血管內如草瘋長,白色的須子很快便吸飽鮮血,變得赤紅,就連花瓣的顏色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深。


    滿車廂的白絨細絲無法避免地被俞喬吸入鼻內,在呼吸道內結成絮。


    【叮——警報,警報,女主有危險!】


    姬長離泰然自若地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


    係統急得上躥下跳,在他耳邊尖叫:“宿主!女主有危險,你得去救她啊!”


    “一隻花妖而已,她能解決。”姬長離不緊不慢地說道,半點要去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係統焦急地衝入車廂內,看到俞喬半邊臉側都爬上了紅色血網,又轉頭衝出來,“不行,喬喬解決不了,在原文裏,打架都是你上陣,她負責貌美如花就行,她解決不了。”


    姬長離:“哦。”


    係統驚呆了,狗男人,要你何用!


    它哭唧唧地衝回車廂內,不死心地向姬長離實時匯報,“喬喬看上去好痛,她快死了。”


    車廂裏的人並不知道旁邊還多了一個圍觀群眾。


    血紅花朵上凝出一隻巴掌大的小妖,坐在花心當中,兩隻眼瞳如晨露,如今吸滿了血,變成了瑪瑙珠子一般的赤紅。


    花妖沒感受到她身上的妖氣,疑惑道:“金丹修士,你不是靈獸?”


    俞喬抬眸看向她,眼角沁出生理性淚水。


    花妖的枝葉伸過去,葉片勾住這滴眼淚,“你就是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引城主的麽?”


    大姐,我明明是被你的絨絮憋出眼淚的。


    花妖見這麽輕易就完全控製住她,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就連花瓣都配著它的心情飛翹起來。


    它也不急著殺俞喬,還刻意延緩時間,等著看她是先被抽幹血而亡,還是先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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