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那還是隻半妖,更是低賤至極,請少宗主三思……”


    “請少宗主三思!”


    俞喬半夢半醒,被這連聲齊呼嚇得驚醒,她茫然無措地浮在水裏,有點弄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她被困在一團巨大的氣泡中,被水流托著,半分力氣都使不上。俞喬徒勞地掙紮片刻,披散在水中的長發纏上指尖,勒住手指,傳來一點細微的疼痛。


    不是在做夢……


    冰涼的水灌入口中,她不僅沒有被嗆到,還能正常呼吸,俞喬遲鈍地垂下頭去,附著著赤紅鱗片的下半身映入眼中,她的雙腿已經徹底變為魚尾,半透明的尾鰭在水裏搖曳,如紗如緞,被周圍的燈光投射著,看上去如同水裏燃燒的火焰。


    這是我?俞喬伸手去摸,撫到小腹上扯掉逆鱗後留下的傷口,頓時便感覺到一陣刺痛。


    ……


    哦,她想起來了,當時她的神識被姬長離拍回身體,緊接著便發生地動。


    天地之間,清氣上升,濁氣下沉,千萬年積累的濁氣都沉澱在漭蕩深淵,被鎮魔塔封印在內,貫穿整個人間界。


    朱雀塔.崩塌,深淵動蕩,腳下大地持續不斷地嗡鳴,綺夢坊在水裏顛簸不停,被驟然衝上的濁氣撞裂結界。


    拴住彤獸的鎖妖符靈力泄出,她趁此機會,一鼓作氣斬斷了彤獸四肢的鐵鏈。


    她情急之下,忘了彤獸身上還有被烙上的妖印,這一舉動驚動了上一階的妖,綺夢坊的妖一瞬之間全數被召回,畫舫四分五裂,她也被船身的自毀陣法衝落水中。


    妖邪濁氣一股腦湧入小腹的傷口,她體內妖氣失控,與劍氣相撞,渾身經脈都被這靈妖二氣撕得寸寸盡斷,痛得死去活來,到最後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就到了這裏。


    眼前是一間布置很豪華的屋子,屋內擺設無不美輪美奐,金碧熒煌,麵積也十分寬敞,玉勾雲紋宮燈上嵌著明珠,光源柔和如紗,恰如月色流光。


    前方有一座湖光山色立屏,其上雲山霧繞,水痕如瀾,山水之後,隱約透出外間的人影。


    她隻朦朧看見一個身影端正地坐在座上,在他前麵站著三個人。


    “那條魚花裏胡哨,一看就不是正經的魚,少宗主千萬別被它的外表迷惑了啊!等麒麟孵出來,定然比它更好看。”


    “對對對,麒麟乃是祥瑞之獸,定比這一條草魚好看千倍萬倍。”


    外麵的人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那名所謂的少宗主,他們口中那隻妖顏惑主的草莽水精,顯而易見,說的就是她了。


    尼瑪,你說誰不是正經魚呢?她是錦鯉,長得鮮豔點,有什麽問題,需要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在這裏唧唧歪歪,點評她的長相?


    俞喬氣得吐出一串泡泡,白皙如玉的手指張開,尖銳的指甲朝著水泡最外的一層水膜抓去。


    這一爪子如同撓在了棉花上,手指陷入軟綿的膜中,轉瞬又被彈回來,俞喬運轉靈力,這才發現她體內的劍氣竟然使不出來,就連畫影劍都靜靜懸在她識海內召喚不出。


    她才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纏絲銀鐲,銀絲枝蔓一樣緊緊附在她手腕脈門上,使得她經脈裏的靈力宛如死水,一點漣漪都激不起。


    這應該是一種禁靈的法寶,難怪她一直覺得渾身無力。


    外間的談話還在繼續。


    “少宗主若是隨便就與一隻小妖結契,我等回去該怎麽同宗主交代?”


    “吳若長老且放心,我決定的事 ,自是由我自己承擔,絕不會讓父親遷怒旁人。”這位少宗主口氣溫和,聲音是清朗的少年音,聽著有些氣力不足般的虛弱。


    他麵前那三人想是察覺他們似乎氣勢太過,有些逾越了,打頭那人便跟著軟下口氣,“少主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契約麒麟也是為著能溫養你的身子,這是宗主千辛萬苦為你尋來的,少主怎可如此辜負他。”


    少年歎了口氣,“我應是等不到它孵化了。”


    吳若嚴厲道:“少主切莫說這樣的喪氣話。”在場中人,他是禦獸宗資曆最老的長老了,可以說是從小看著少宗主長大,比起同宗的情誼,更有點父子之情在裏麵。


    另一人說道:“少宗主若是喜歡那妖的美色,留在身邊當做一個玩物就罷,為何偏偏要與之結契?”


    座上的少年低低咳了一聲,慢吞吞道:“長老們陪著我下山,不就是為了在最後一段日子,看看能否尋找到別的生機。”


    “我與那一尾錦鯉一見如故,焉知她不是我最後的機緣?”


    俞喬:“……”


    好家夥,“一見如故”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朋友,你“一見如故”可有問過我的意見?


    勸說的人拗不過,彼此低聲商量了一番,最終讓卻一步,說道:“既然如此,請少宗主即刻啟程回禦獸宗,稟明宗主後,再行契約也不遲。雖然外麵尚有風暴未停,但我們三人合力,必能保少主安然無恙。”


    “不用了。”少宗主說著從座上起身,看動作是褪下外衫,又拉開領口。


    他麵前三人身軀都是齊齊一震,連俞喬都能聽到他們陡然粗重的呼吸聲。


    什麽情況?俞喬趴到水膜上,瞪圓了眼睛,思想不受控製地往著海棠市滑坡。


    當然呢,外麵並沒有朝著她期待的方向發展,那三人看樣子純粹是被氣的,那名被喚作吳若的長老氣得舉著手抖了半天,眼看著要撅過去。


    “她妖氣暴走,我隻有立即結契,才能幫她壓製妖氣。”少年拉好衣襟,慢慢坐回去,語氣還是亦如之前平和溫吞,說出的話卻叫人氣得吐血,“我叫你們前來,也隻是想告知你們一聲罷了。”


    ——言外之意,並不需要你們許可。


    “胡鬧!”吳若氣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麵前這人是宗主獨子,他能跳起來打爆他的頭,也顧不上那些虛禮,連名帶姓地罵道,“謝留,我看你是被那小妖精迷昏了頭!”


    俞喬張張嘴,嘴裏吐出一串泡泡。


    小妖精有話要講!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麽大的魅力,眼一閉一睜,就迷昏了禦獸宗的少宗主,萬人迷女主都沒她這麽有能耐。


    禦獸宗的宗主謝朋亦她還有點印象,少宗主是個什麽角色來著?


    吳若罵完,謝留也沒有解釋,場麵一下子有些尷尬。


    隔著屏風,俞喬都能感覺到吳若殺氣騰騰的目光,這真是無妄之災,有本事你瞪你家少主去啊!


    “少宗主不愛護自己身體,那我也無話可說。”吳若說完,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外間另兩人也歎息一聲,告辭離開,這裏終於安靜下去,俞喬透過屏風,看見謝留慢慢從座上起身,朝著內間走來。


    俞喬瞪著一雙瀲灩的杏子眼,目光不避不讓地與繞過屏風而來的人對上。


    如她所料,謝留的確是一副少年的模樣,他隻穿著素色中衣,臉色白得同衣服是一個顏色,眼眸和封凍的湖一般,透著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寂靜。


    他對俞喬笑了笑,薄唇毫無血色,微微一揚,是個極淺淡的笑,“你都聽見了?”


    俞喬點點頭。


    謝留從桌上取來傷藥,慢條斯理地褪下衣衫,少年人白皙單薄的胸膛上,一道指節長的刀口透著濃豔的血色,還未全然愈合。


    難怪那些個長老要渾身一震了。


    謝留見她盯著自己的傷看,便溫聲解釋道:“契約靈獸,需要取雙方的心頭血相融,再畫下結契符咒,方成。”


    又是心頭血,邪魔妖獸補身體需要吃純陽之人的心髒和精血。正道修士契約靈獸,也需要心頭血。


    這個作者是不是對心髒有什麽執念?挖心頭血聽著就好痛的啊。


    等等,雙方?那她也被剖心了?


    俞喬雙手拉開領口查看,隻聽對方說道:“放心,你的已經愈合了,我因身體緣故,受了傷總是好得慢些。”


    你扒拉開美少女的衣服挖心頭血,你還有理了?


    俞喬氣急敗壞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帶著禁靈鐲,她現在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人魚,神念傳音也沒法用,又還沒學會如何在水中說話,真是憋死她了。


    謝留心領神會,手指輕點,給她開了一個小口。


    俞喬猛地紮過去,本想趁機從水泡中衝出去,哪知她剛擠出個腦袋,水膜的破口就啵一聲,套在她脖子上,紮得結結實實,手指都摳不開。


    謝留忍俊不禁,笑道:“你現在沒有靈力,離開水,你會幹死的。”


    俞喬:“……”


    她咬了咬牙,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挖出一團蘆薈膠一樣的傷藥塗到心口,口吐芬芳道:“你是不是有病!結契難道你一個人就說了算,我算什麽?我他媽都不認識你,就被你扒開衣服掏心,堂堂禦獸宗,正道名門,難道就是這麽契約靈獸的?你這不是契約,你是強搶,就尼瑪強盜做派,裝個屁。”


    謝留聽她罵完了,才歉意道:“我做的確實不妥,但當時你妖氣失控,稍有差錯就可能爆體而亡,我匆忙結契,隻是想救你。”


    “更何況,如今外麵靈氣暴.亂,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風暴,屍骨無存,隻有城邦一級的大陣才能堪堪抵擋住,在這座無方城中,無主的妖,任何人都可誅殺。”


    俞喬懷疑地看著她。


    謝留一臉坦然,披上衣服走到她麵前,神情鄭重道:“我誠心與你結契,定會好好待你,你現在不信我也無妨,日久見人心,以後你就會明白的。”


    俞喬嘲諷道:“你活得了那麽久嗎?”


    謝留微微一笑,“我盡量活久一點。”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說得天花亂墜,俞喬每個字都心存懷疑,“為什麽?我不信你真的就是平白無故非要契約我。”


    “我說了,我覺得你是我的機緣。”


    俞喬:機緣你大爺!


    *


    朱雀塔倒了之後,另外三座鎮魔塔眼看著也搖搖欲墜,離崩塌不遠了,天地間的清濁之氣要達成新的平衡,且有一段時日。


    無方城外,一群逃難的普通百姓被放入城中,城根腳下已是鋪滿了難民草席。


    姬長離坐在城樓上,腳下人群裏悲喜交加的情緒,聞著甚是美味。


    係統蹲在他肩上,非常體貼地建議道:“宿主,要先吃點開胃菜嗎?”


    姬長離看著一對老夫妻抱著年幼的孫女跌跌撞撞跑進城門,他們心中盛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剛一定下來,又想起路途中失去的兒女,他們的喜悅中又漫上濃得化不開的悲切。


    他食七情六欲,也不是什麽人的都吃。


    “怎麽,你會撿路邊的螻蟻來吃?”


    係統早就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不好好說話,好聲好氣地回答道:“人家隻是一個智能係統,不吃飯的。也對,宿主才吃了沒多久,現在應該是不餓的。”


    姬長離從城樓飛下,在滿城飄蕩的雜亂情緒中,慢慢朝城中走去。


    東都,整片大陸的交通樞紐之處,連通九州四海,這座無方城昔日繁榮得很,如今被城邦大陣護佑著,風暴在頭頂肆虐,除了外城因為大量湧入的難民而混亂了些,內城依然一派歌舞升平。


    姬長離在夜色之中,邁步進入城主府中,任務提示音在腦中響起。


    【叮——“東都無方”劇情已開啟。】


    係統高興地在他身周上下翻飛,“喬喬也回到劇情線上了,隻要你們都好好的,這個世界就還有救!”它的kpi也還有救,嚶嚶嚶。


    “她在哪裏?”姬長離隨口問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啦。”


    姬長離毫不理會它的賣關子,一點情趣都沒有,“我現在就要知道。”


    係統嘖了一聲,最終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不情不願道:“女主正和男二在一起呢。”


    【叮——檢測到宿主副線任務嚴重滯後,請務必引起重視,保持主線、副線任務同步進行,相輔相成,本係統人性化輔助程序時刻為您準備著,好感度跌破-100/100,輔助程序將自動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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